第15章 前夕

艾蕾塔在王城度过一个多礼拜，偶尔会抽空造访收货处。这是为了看准义勇兵到来的时机，也是为了确认帕克斯平安无事。

结果，她得知义勇兵们的马车就算晚到，王都东南方的街道依然会开放通行。艾蕾塔松了口气，心想“那就好”。

毕竟，现在要变更袭击预定地相当困难。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一切都能按照预定进行。

此外，她偷看马厩的结果，是看见帕克斯摇着尾巴的模样。换句话说，这并没有比确认帕克斯平安无事更有意义。

不过，这对艾蕾塔来说是能让她打起精神的光景。艾蕾塔看着摇来摇去的尾巴，打起精神，也努力适应王城的生活。

从人类的国家来到这里的士兵们陆续抵达王城。数量不止一、两百。艾蕾塔不清楚正确的数字，但她认为应该不下五百。再加上义勇兵们，应该会达到六、七百吧。

然后，枪支也增加了。

运来的枪支数量，已经超出艾蕾塔的计算。

艾蕾塔虽然也感到惊讶……不过，看来新从人类国家来到这里的士兵们，全都领到了枪支。

人类之间，枪支已经不再是高级品了。艾蕾塔得知这个事实，身体微微颤抖。

人类在魔物之国进行公开处刑时，似乎都只是“稍微”出点力。

他们认为，就算魔物造反，也能够轻松镇压。而光是这样，就出现这么多枪支，实在可怕。

正因如此，艾蕾塔才必须确实下毒，处理掉这些枪支。

然后，在艾蕾塔行动的前一晚。

艾蕾塔在王城的某个房间内，准备就寝。她没有吊在天花板上，而是像普通人类一样，钻进床铺。

艾蕾塔难得因为是女性义勇兵，而被分配到一间小房间。她心怀感激，尽情地“伸展羽翼”放松。

“……睡不着啊。”

终于就是明天了。明天，艾蕾塔就要对人类下毒，趁毒生效时处理掉枪支。

然后后天，安琪拉公主就要公开处刑，魔物们命运改变的日子。

现在血鸦和沃里克应该正在袭击义勇兵的马车，把他们全部杀光。艾蕾塔只能相信他们成功，然后展开行动。

艾蕾塔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有没有顺利达成任务。

如果明天义勇兵的马车没有抵达，就代表血鸦和沃里克成功了。不过，她知道的终究只是结果的一部分。无论如何都会感到焦虑。

现在艾蕾塔会感到不安，是因为准备不足。

如果有更多时间准备，说不定就能拟定让市井魔物们逃走的计划。或是调查枪支的构造，把枪支排除。

另外，说不定也能准备更多毒药，一口气杀死人类。让帕克斯逃走的计划，说不定也能准备得更周全。

一切都像是赶工的工程。不过，艾蕾塔他们还是必须去做。

艾蕾塔一边祈祷“神啊，拜托祢”，一边度过无法入眠的夜晚。

她一边感受着，这一定是最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夜晚。

隔天早上，艾蕾塔若无其事地起床，决定继续为人类工作。

她走进厨房，向正在准备早餐的人类们打招呼，和他们一起准备早餐。

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甜美的香气，被烤熟的香肠发出爆裂声，汤锅里也传来咕嘟咕嘟的煮沸声。真是和平，非常和平的景象。

然而，义勇兵们现在应该已经全数丧命了。

事情已经开始了，艾蕾塔尽可能不让人类察觉到这件事，努力压抑着自己急躁的心情。她安抚自己说道：

“话说回来，终于就是明天了。”

厨房的人类一边做菜，一边对艾蕾塔说道：

“终于要轮到你出场了，艾蕾塔。没问题吧？”

“当然。我毕竟是佣兵，战斗才是我的本分。”

艾蕾塔对有些担心的人类这么说道，和人类一起烤香肠。

香肠的皮发出啪滋一声爆裂开来，焦香的味道让空荡荡的肚子更饿了。

“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让你这样的孩子上战场。怎么样，你要不要放弃佣兵的工作，来厨房当个打杂的？”

“啊哈哈，虽然我很高兴，但还是心领了。我记得其他义勇兵今天也会抵达，我会跟他们一起战斗。”

艾蕾塔笑咪咪地回答，同时又开始担心起那些义勇兵的安危。血鸦和沃里克那边不知道进行得顺不顺利。

艾蕾塔心神不宁地将早餐端上桌，心神不宁地将早餐吞进肚子里。

只要填饱肚子，心情就会稍微平静下来，生物的身体还真是单纯。

“艾蕾塔，今天的早餐也很好吃哦。”

艾蕾塔松了口气，这时一名人类走了过来。这个人类似乎担任士官长，看起来相当关心艾蕾塔。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请别夸奖我，去夸奖厨房的大家吧，我只有帮忙削芋头而已。啊，不过烤香肠有一半是我做的。”

艾蕾塔笑着回答，士官长微微一笑，在艾蕾塔身旁坐下。

“终于要到明天了。”

“是啊。”

过了今晚，就是明天了。

明天，艾蕾塔就会杀了在身旁一脸忧郁的这个男人。

不对，杀死他的人或许不是艾蕾塔，而是血鸦、帕克斯或沃里克……又或者是市井的魔物们。不过……

“那个，你可别死哦，艾蕾塔。”

“当然。毕竟我活到现在了，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收手。”

艾蕾塔稍微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士官长看着艾蕾塔再次微笑，露出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像是犹豫的表情。接着……

“义勇兵的马车预定是明天一早抵达吗？”

艾蕾塔先为士官长提供话题，同时彻底掌握现状。

义勇兵们的马车预定在中午前抵达。报告上会写“义勇兵尚未抵达”，大概是中午过后，或是傍晚前吧。差不多就是这样。

“嗯，我听说预定是中午前抵达。”

“也就是说，午餐得准备双倍的量才行呢。”

艾蕾塔期待着接下来要准备的餐点会变成白费工夫，同时说出这种话。接着，她开始思考今天的午餐会是土豆吗？

“艾蕾塔。”

“啊，是。”

艾蕾塔在士官长的呼唤下回过神，转头一看，发现士官长正以意外认真的表情看着自己。

“明天的战斗结束后，再帮我泡茶吧。我很喜欢那个味道。”

“呵呵，只要您喜欢，要我泡多少都没问题。”

看来士官长似乎相当中意艾蕾塔。既然如此，应该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对方已经对自己抱持好感，那就没有必要再奢求更多。

只要能诱使对方疏忽大意，之后要怎么做都无所谓。

艾蕾塔微微一笑，试着邀请士官长再喝一杯茶。

艾蕾塔在准备午餐时，不时会向路过的士兵询问：“义勇兵到了吗？”而他们的回答都是：“好像还没到。”每次听到这个回答，艾蕾塔都会松一口气。

不过，她必须隐藏内心的担忧，装出安心的表情，这点让她有点辛苦，但她还是继续帮忙准备午餐，掩饰自己的紧张。

午餐结束后，义勇兵还是没有抵达，士兵们也开始焦急起来。幸好艾蕾塔的慌张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义勇兵的各位是怎么了呢？”

“谁知道……路上有些路况不好的地方，说不定是被耽搁到了。”

艾蕾塔对附近的士兵这么说道，同时装出一副“我很担心”的表情。接着她开始东张西望，想尽可能多收集一些血鸦和沃里克的工作是否顺利的情报……然后——

“你们几个，去探探状况。”

看到士官长对数名士兵下达命令，艾蕾塔明白现在正是自己行动的时候。

数名士兵骑马往东南方奔去。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在那里发现已经化为凄惨尸体的义勇兵团了吧。

又或者，如果血鸦和沃里克真的顺利完成了任务，前去探查状况的他们，应该也会成为无法归来的亡者。

而艾蕾塔在这段期间该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下毒，第二件事是处理枪支。

只要在士兵们因为中毒而陷入混乱的状态下行动，应该就能处理掉枪支。在大量伤患出现的状况下，就算拿着水桶到处走动，也不会引起怀疑。

尤其枪支仓库里也保管着药品，直到艾蕾塔将水洒在火药上的瞬间为止，应该都不会有人对她的行动起疑。

于是。

艾蕾塔一手拿着血鸦与沃里克托付给她的毒药瓶，前往厨房。

艾蕾塔在思考要怎么让士兵们喝下毒药。她想，要混在什么东西里，才能在厨房的人发现之前，让士兵们喝下毒药呢？

此外，要是不小心让有毒的食物留下来也很麻烦。必须想办法让所有士兵都吃到毒药才行，毕竟不能浪费任何一滴贵重的毒药。

“因为义勇兵来得比较晚，所以午餐就由我们来吃……希望士兵们能吃点好吃的东西再上战场。”

“谢谢你，主厨。”

厨房的人似乎为了即将赴死的士兵们，准备了稍微豪华一点的晚餐。

仔细烤熟的肉块、仔细熬煮的汤头、加入磨碎的芋头煮成浓稠的汤、加入大量一个月前开始腌渍的水果洋酒蛋糕。

艾蕾塔原本想把毒药混在汤里，但这样每人的分量就会变少，而且也容易被发现味道不对。

就算味道有点苦，士兵们也会觉得“茶本来就是这个味道”而忽略，而且只要在一半的士兵喝到的茶水里下毒，应该就差不多了。

“对了，艾蕾塔，今天也可以请你泡茶吗？”

这时，厨房的人这么问，艾蕾塔才想到。

“好的！请交给我吧！”

只要在两个茶壶里的其中一个下毒，应该就差不多了。

艾蕾塔准备好茶水，将两个茶壶放在厨房外走廊的桌子上。

自从士兵们来到王城，人数增加之后，厨房就变得非常忙碌。

如果能腾出空间，当然是再好不过，所以最近艾蕾塔的茶壶和装面包的篮子，都会盖上布，移动到走廊上。”

走廊上经常有人经过，就算有人在走廊上的茶水里下毒，也不奇怪。

虽然艾蕾塔今后应该不会和王城的人一起行动，但为了明哲保身，能做的还是要做。毕竟，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就这样，艾蕾塔继续在厨房帮忙，烤肉、切水果蛋糕……然后将装满汤的大锅子搬到餐厅。

艾蕾塔刻意让其他人搬运热水瓶，看到士兵们在艾蕾塔分汤的不远处聚集在热水瓶旁，艾蕾塔露出微笑。

就这样，士兵们开始用餐。

虽然有人在用餐时喝茶，也有人在饭后才喝茶，但毒药要生效，大约需要一到两小时的时间。

因此，应该不会有人因为看到其他士兵中毒，就放弃喝茶。

艾蕾塔看着士兵们用餐，将没有下毒的热水瓶里的茶倒进自己的杯子里，自己也开始用餐。

烤得恰到好处的肉、薯类汤、松软的面包、水果蛋糕，都让艾蕾塔十分满足，填饱了肚子。

没有下毒的茶，也是艾蕾塔配合自己的喜好所泡的茶，艾蕾塔当然喜欢。

艾蕾塔充分享受了这顿饭，看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吃完饭。

……就在这时。

艾蕾塔听见轰然巨响，接着是某人的叫声。

“怎、怎么了！？”

士官长率先往声音的方向跑去，艾蕾塔也跟在后头，其他士兵也陆续跟上。

他们朝着声音的方向前进，眼前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发、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来自仓库。过去曾是魔物餐厅的仓库，如今却被火焰包围。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药架，艾蕾塔心想：“啊啊，火药会燃烧啊。原来还有这一招。”

众人急忙搬水灭火，但火药大部分都被烧毁，而且为了灭火而泼水，使得剩下的火药也完全受潮。

“可恶，到底是谁！”

士官长一脸错愕，同时感到愤怒。士兵们则是因为不自在与失去枪支的不安，显得不知所措。

“到底是谁……”

艾蕾塔跟士官长想着同样的事，但理由不同。

原本艾蕾塔预定要泼水毁掉仓库的火药。如果只是静静受潮，就能在当天早上准备使用枪支时，造成无法使用的状况。

但是，现在仓库的火药被点燃，变成这副惨状。当然，艾蕾塔没有点火。那么，到底是谁？

“是魔物干的好事吗！”

士官长环视四周。艾蕾塔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但士官长似乎没有发现艾蕾塔是魔物。

“现在立刻搜索城内！发现可疑的东西就立刻通知我！”

士官长立刻下令，士兵们开始搜索。

但是。

“……呜！”

搜索城内的其中一名士兵突然蹲下。

“咦？那个，你还好吗？”

艾蕾塔是唯一在他身旁的人。艾蕾塔跑过去，那名士兵颤抖着想传达什么，但颤抖越来越强烈，最后倒在地上。

看来是中毒了。

“咦？啊……那个，我去叫人过来！”

艾蕾塔留下这句话离开士兵身旁，跑去查看其他士兵的情况。

过了约一刻钟，被害的全貌明朗化。

“武器库被放火，火药全数毁损。而且里面似乎还被下毒，士兵约有三分之一中毒，其中四分之一死亡，没事的人只有四百人左右。”

士官长一脸阴郁地继续说道。

看来事情进行得比艾蕾塔预期的还要顺利。

“这是……魔物干的好事吗？竟然放火烧武器库，还在食物里下毒！”

事实上，放火的魔物和下毒的魔物是不同的个体。下毒的是艾蕾塔，至于放火的……艾蕾塔并不知道是谁。

能够潜入人类支配的王城放火，不是气息非常薄弱的魔物，就是……

“可恶……义勇兵们还没抵达，看来他们也被干掉了。”

“还不确定哦，因为去确认的人还没回来……”

艾蕾塔安抚士官长，士官长深深叹了口气。

“那么，他们应该也死了吧。”

“怎么会……”

艾蕾塔心想“果然如此”，同时装出哑口无言的模样。

看来血鸦和沃里克顺利完成了任务，艾蕾塔在内心窃笑。

“没想到在明天的公开处刑之前，竟然会犯下这种失误。”

士官长虽然身陷绝望与错乱的深渊，但似乎仍在思考。

艾蕾塔静静凝视着面对已经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仍努力思考的人，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把剩下的枪收集起来，也联络一下停留在王城外的义勇兵。”

士官长对士兵们如此下令。

“我有个计划，想跟大家说。”

于是，艾蕾塔也把注意力集中在士官长的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