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下一步
“……就是这样，我是打算将人类赶尽杀绝的魔物。是深爱这片大地，憎恨人类的……魔物。只不过，我也有身为人类的记忆。”
薇娅的说明结束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血鸦整理情报，将至今为止得知的关于薇娅的内容套用在这些情报上，似乎更加理解了；维拉则是思考，整理对薇娅的感情。而帕克斯则难以理解，抱着头喊着“搞不懂！”
在一阵沉默后，率先开口的是维拉。
“薇娅，让我确认一件事。”
“请尽管问。”
薇娅认真地面对维拉，维拉尽管有些不自在，仍以有些险恶的眼神看着薇娅。
“也就是说，你拥有身为人类的记忆，也有身为人类的感觉，是这样吧？”
“要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困难呢。”
薇娅回答维拉的问题。从它挑选词汇的方式，可以知道它没有说谎，尽可能诚挚地回答。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是身为人类的感觉，从哪里开始又是身为魔物的感觉。两者暧昧地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哦，薇娅，你认为喜欢恋爱是身为人类的感觉，所以才这么想吗？”
“我现在也这么想。关于这点，我想是源自于我这个存在的性质……不，那个性质或许也是人类与魔物混合后产生的。”
听到薇娅的回答，不只维拉，所有人都点头。只有帕克斯是抱着‘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先点头吧！’的意图。
“就是这样，我无法明确地在心中区分出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是人类，从哪里开始又是魔物。两者混合后成为‘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嗯，最起码，你身为人类时的感觉已经模糊到让你这么想了吧。”
维拉似乎暂时接受了问题的答案。她点头表示理解，表情稍微缓和下来。
“那，我也可以问吗？你说你一直待在西方，是骗人的吗？”
“这个嘛，人类时期，我曾经在东方与王都之间往返过几次，不过变成史莱姆之后，我一直住在西方，所以应该不算说谎。”
“啊～是是是，我懂了。”
血鸦似乎也对这段一来一往的对话感到满足，一副“我没什么好问的了”的态度，悠哉地翘起二郎腿，重新坐好。
“我也问点什么好了……嗯……嗯……”
“帕克斯，没必要勉强问问题哦。”
“是吗？那我没什么好问的！”
帕克斯没有顺着话题，一副“算了！”的态度，露出开朗的表情摇着尾巴。
薇娅有点担心地看着帕克斯，不过帕克斯完全不以为意，似乎连薇娅的担心都没发现。
“那么，最后由我来问。”
最后，艾蕾塔决定问个有点坏心眼的问题。
“我说薇娅，你憎恨人类，热爱魔物，继承公主殿下的遗志工作，我们该怎么相信你？”
这句话从正面怀疑薇娅，与艾蕾塔的真心话有点出入。不过，这本来就是该对薇娅说的话。
“请从我至今和今后的行动来判断。”
薇娅这么回答艾蕾塔。
“首先，这附近很可能还有我的同乡。虽然我已经忘记大部分的名字和长相，但只要遇到他们，我一定能够想起来。到时候我会杀了他们，希望您能亲眼确认，我不会有任何犹豫。”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令人期待。”
艾蕾塔看着薇娅点头。
话语是能够伪装的，就像艾蕾塔总是伪装自己一样，所以艾蕾塔想从薇娅的行动来判断。她是这么想的。
不过，与此同时，薇娅身上也有不少值得信任的地方。艾蕾塔的直觉告诉她，薇娅的憎恨是发自内心的。同样身为魔物，即使不说出口，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和感情。
“那些都是群过分的人。自以为是善人的恶人，摆出被害者嘴脸的侵略者，假借慈爱之名的掠夺者……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他们！”
薇娅这么说完，确认了一下腰带上的枪。
“我身为一个被夺走一切、被侵犯、被恶意对待，最后死去的人类……以及一个不希望今后继续被夺走、被侵犯的活魔物……一定要向那些家伙复仇！”
人类的武器——枪，确实地握在薇娅这个魔物的手中。
“反正已经瞒不住了，我就直说了。呃～这附近的人类聚落，大概有三到五个。”
之后，薇娅若无其事地开始说明。它似乎已经完全豁出去，开始活用它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然后，恕我冒昧，其实我已经掌握了东边神殿的所在位置。”
“哦，那真是太好了。”
以血鸦为首的其他人，也都不排斥活用薇娅的记忆。就算它原本是人类，现在是魔物也无所谓。
既然它憎恨人类，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就是魔物们的想法。
“如果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附近，神殿就在再往东北方走一点的地方，然后神殿旁边应该还有一个聚落。”
“你说‘应该’，意思是可能没有？”
“是的。如果人类的数量减少，聚落不再需要，或是被其他较大的城镇吸收，应该就不需要了吧。”
艾蕾塔点头表示“这么说也对”。艾蕾塔等人也知道，人类起初是以小型聚落侵略魔物之国，之后开始建立大型聚落……也就是城镇。
“三年前，勇者杀死魔王大人之后，人类开始侵略魔物之国。你们应该知道……”
薇娅讲述的历史，艾蕾塔等人也十分清楚。人类以勇者为首，后面跟着手持枪械的军队，来到魔物之国屠杀魔物。
艾蕾塔等人所属的王都警卫队，由于工作大多在王都附近，因此鲜少直接与那些人类对峙。
真要说的话，他们比较记得魔王死后，人类大摇大摆地开拓魔物之国，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的痛苦回忆。不过维拉就不同了。
“嗯，我记得。‘用神圣的神力驱除邪恶的魔物。从今天开始，这块土地将由我们解放’。人类们就是这么宣称的。”
维拉这么嘀咕后，艾蕾塔她们也忍不住露出忧郁的表情。她们想起自己的遭遇，或是想象自己没有经历过的遭遇。
“米露笑得很开心哦。看到我的弟弟，还有那些像妹妹一样的魔物被绑起来，她说‘我还是很不安，所以杀了它们吧’，然后看着随从骑士杀了她们，笑得很开心。”
维拉住的地方是南方。南方的土地也是离人类国度最近的场所，因此人类的侵略色彩浓厚。
原本住在那一带的魔物们，要不是被子弹击毙，就是像维拉的同伴们一样，被人类们半开玩笑地杀害，存活下来的魔物本身极为稀少。
“是啊，人类们认为魔物的国度是自己的土地。他们认为，用神的力量净化被邪恶魔物诅咒的土地才是正确的行为。只不过，高层恐怕有自觉，那是为了筹措不足的土地而找的借口吧。”
艾蕾塔听着薇娅的话，茫然地想着‘既然如此，骑士团长应该也知道这些事吧’。
姑且不论骑士团长是王子这件事的可信度，既然他曾经和公爵家的女儿米露订婚，就表示他的身份应该相当高贵。
既然如此，骑士团长应该是在知道这些事情的前提下，才来到魔物之国的。这么想比较合理。
“所以才会把人类送来这里开拓。而人类聚集起来形成的聚落，就这样被人类拿来利用了。”
“真是给人添麻烦！为什么人类就不能放我们不管呢！除了杀光我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应该不是没有，不过杀戮比较快吧……如果人类的国家发生什么问题，把民众的注意力从人类的国家转移到魔物之国，从这个角度来说，侵略魔物之国的效率比较好。”
帕克斯的叹息换来血鸦的回应，帕克斯沮丧地垂下耳朵……帕克斯虽然是战士，但只要情况允许就不会主动挑起争端。相反地，该战斗的时候就会兴高采烈地参战，不过那应该是想帮上伙伴的忙吧，血鸦和艾蕾塔偶尔会这么想。
“是啊，人类的国家状况不太好……人类的数量增加不少，土地却没有因此变大。狭窄的土地上住着许多人，自然会引发争端。不过，好像还有其他原因。”
薇娅说到这里，表示‘离题了’，将话题拉回正轨。
“总之，人类侵略魔物之国，杀害原本住在那里的魔物，建立新的人类聚落，开拓魔物之国……不过，离神殿最近的聚落和其他聚落有些不同。”
“不同？有不是人类的家伙吗！”
帕克斯的惊讶被艾蕾塔的‘不，我想不是。’这句话平息，薇娅微笑地看着他们，说道：
“那是拥有各种背景的贵族聚集的地方。”
“一般来说，人类的贵族不会离开人类的国家，不会特地来‘危险又野蛮的魔物之国’。他们认为如果要去魔物之国，应该要由身份低微、死了也无所谓的人类来。”
薇娅的话让帕克斯和维拉感到疑惑。魔物们不太有身份制度，所以难以理解贵族的概念。
“不过，贵族中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例如米露是因为‘身为反勇者派公爵家的女儿，却跟勇者私奔’这种理由被送到魔物之国。不过，也有像那样有问题的贵族被送到魔物之国，受到禁闭处分……也有追求功绩的贵族前来。”
薇娅张开双手，有些夸张地说道。那宛如舞台演员的动作，应该是它为了让自己冷静说话而做的吧。
“不管脑袋再怎么差劲，再怎么笨拙，只要能杀死魔物就能获得功绩。就算杀死的魔物不是战士而是幼童，对人类来说也是‘功绩’。而且……实际上，只要有枪，人类对上一般的魔物，获胜的可能性就很高。因为‘没有武器的人’能获得值得赌上自己性命的胜率！”
“啊——就是说啊——我懂我懂。面对枪支也完全不害怕的，大概也只有我们的血鸦队长了！我懂我懂！队长好厉害！”
帕克斯一有机会就想炫耀血鸦和艾蕾塔，因此他的脑袋似乎完全被这件事占据，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像血鸦这样的魔物很罕见。魔物战士在魔物中数量也不多，其中能对子弹做出优势行动的人更是几乎不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有枪，几乎所有的魔物都有可能被杀死。即使是魔物战士，也有不少人死于枪下。
“顺便问一下，薇娅呢？你是什么样的贵族？”
“哈哈哈，不是的，艾蕾塔小姐。说来惭愧……我并不是贵族，而是仆人。贵族所在的地方，当然也会有仆人。”
薇娅听到艾蕾塔的问题，噗哧一笑。
“真亏你家主人会雇用你这种个性的人。”
听到血鸦这么说，薇娅收起笑容，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在说‘你误会了！’。
“什么！我可是既灵巧又开朗活泼的人哦！？喜欢聊天，而且在没有娱乐的地方，也能让其他人开心！这样还不算好吗！”
“以人类的价值观来说是这样吗？是不坏啦，不过在魔物眼中，你是个怪人。”
“啊，以人类的标准来说，我也是个怪人。”
“你看吧。”
看来薇娅在人类眼中也是个怪人。艾蕾塔心想“我想也是”，她从没看过像薇娅这么爱说话的人。
“好了，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也就是说，东边神殿的旁边，现在恐怕也有个贵族聚集的村落。”
薇娅先这么说道，然后缓缓地让泡泡在头部蠢动，在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竖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指。
“所以，只要杀光亲近勇者派，或是反勇者派，人类世界的情势或许就会稍微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