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人性

人类的城堡和魔物的城堡在构造上多少有些不同。这是因为除了风土气候、可采资源、居住种族等有巨大差异之外，魔物会使用魔法，人类则是以不使用魔法为前提生活。

举例来说，照明。魔物的城堡中，有几种是以具有魔力的石头为燃料的照明，但人类的国家中，所有的照明都仰赖火和阳光。

此外，也因为这样，人类的城堡中有很多窗户和天井。如果在魔物的国家建造相同的构造，严冬时可能会出现冻死者。

另外，人类的国家和魔物的国家在上下水道方面也多少有些不同。魔物的国家中，上水道有温蒂妮定居并自行管理，下水道则有史莱姆定居并净化水质。

但是，人类的国家就没办法这样了。结果，人类的国家似乎半放弃整备水道，只有极少数的上下水道经过整备。

总之，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艾蕾塔的隐密行动也多少有些不同。

如果是在魔物的城堡中探索，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下水道，但人类的城堡根本没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不过取而代之的是，这里有很多通风口和窗户，所以能够从这些地方入侵。

没错，人类的城堡非常容易入侵。因为到处都是缝隙，建造得非常随便，只要稍微坚持一下，甚至能够把墙壁的石材拆下来。

但相对地，能够藏身的地方并不多，对艾蕾塔来说有点棘手。

艾蕾塔在人类的城堡中选择的方法，是充分活用蝙蝠的能力，以及人类城堡建造得非常随便的这个特点。

人类把这个方法称为“窃听”。

艾蕾塔立刻潜入大王子房间的楼上。只要随便爬上外墙，从窗户进去就结束了。

虽然这个房间没有人，但看来这里是大王子的仓库。里面放着典礼用的铠甲和剑，以及为了改变装潢而准备的家具。

艾蕾塔姑且确认过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之后，接着确认空气的流动。

和魔物国的冬天相比，人类国家的冬天温暖许多。但人类似乎还是难以忍受，大王子的房间中燃烧着大量的柴火，让房间保持温暖。

只要在冰冷的仓库地板上找到漏出温暖空气的地方，就是艾蕾塔的目标。

空气流通，声音也会跟着传开。艾蕾塔身为蝙蝠，耳朵能清楚听见地板的缝隙，也就是大王子房间天花板的缝隙中传来的声音。

“第三骑士团好像在到处打探消息啊。”

她听见大王子的声音。语带叹息的声音，似乎是对着某人说的。

“他叫菲尔是吧？他原本就对我态度有些无礼，有什么方法能让那家伙闭嘴吗？”

“我想只能对第三骑士团施压了。”

回答大王子的是第一骑士团的团长。看来和大王子说话的，是第一骑士团的骑士团长。

“对骑士团施压吗？这样有点太露骨了吧。”

“可是，就算想对菲尔本人施压，他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把柄。”

“真是的，没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还真是麻烦。”

艾蕾塔竖起耳朵，聆听从地板下传来的声响，同时对这番露骨的对话皱起眉头。她心想，一定要向菲尔告状。

“因此，我想由第一骑士团向第三骑士团提出异议。”

“但是，这样事情会闹大。要是让人觉得你有参与，事情就麻烦了。”

大王子悄悄地劝谏第一骑士团长。几秒后，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没有人有妻小？”

“殿下，您是说，要挟为人质吗？”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大王子的意思是“公开向第三骑士团提出异议会把事情闹大，所以暗中让他们闭嘴”，而且，是以人质的性命为要胁。

这虽然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但当然也很危险。

艾蕾塔心想“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做”，同时竖起耳朵，聆听事情的发展。

“殿下，如果失败，犯人一定会被揪出来。到时候，如果犯人对骑士们的妻小出手，骑士团就不用说了，恐怕也会受到民众的谴责。西露芙的事情才刚发生，我认为应该慎重行事。”

而第一骑士团长似乎也与艾蕾塔持相同意见。

毕竟，因为西露芙的缘故，民众之间流传着“王室成员从平民出身的勇者身上夺走神力”的谣言。如果再被发现王室成员对平民，而且还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人出手，当然会免不了受到责难。

“找出犯人？只要顺利的话，总有办法的吧。”

“即使如此，还是不行……菲尔的话，难保不会这么做。”

面对依然不肯退让的大王子，第一骑士团长也不退让。结果，叹气之后，大王子傻眼地说道。

“你对菲尔的评价很高啊。”

“……我的个性就是谨慎。”

艾蕾塔稍微向上修正对第一骑士团长的评价。

正如他所担心的，菲尔恐怕会这么做。

他虽然飘飘然地夸口自己是“没有后盾也没有束缚的打杂人员”，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他没有后盾，却拥有足以爬上骑士团长地位的实力。老实说，艾蕾塔在骑士团长中，最不想对上的是菲尔。

艾蕾塔对第一骑士团长稍微产生了一点共鸣，心想“我们真合得来”，同时悄悄地将对大王子的评价向下修正。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犯人了。只要引发意外就好，反正本来就没有必要让骑士团全灭，只要让他们躺个几天就够了。”

终于，大王子这么说完，轻声笑了起来。

“没错，第三骑士团是一群卑贱之人的集团。就算他们因为吃了什么不好的粥而食物中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事实上，愈是贫穷的人，肚子就愈是强壮，也愈懂得如何管理饮食方面的危机。”艾蕾塔这么想，不过她决定不去思考这件事。

身为佣兵的人，和在王城中被豢养的人，对这方面的感觉或许会有所不同。最重要的是，不管大王子怎么想，也不管他的计谋因此失败，都与艾蕾塔无关。

“你去对厨房的人说‘真是不幸’，慰劳他们一下。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疏于管理食品而被责备了。这么一来，对第一骑士团的批评也不会太严厉。”

“遵命。”

结果，两人的作战计划似乎会在这部分进行调整。

艾蕾塔有点烦恼该如何应对，决定暂时保留。至于要怎么向阿西尔与菲尔报告，她还需要思考。

接着，地板下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鲁斯找到了吗？”

“不，完全没有。”

两人的对话终于转移到鲁斯的话题。艾蕾塔心想“终于来了”，更加竖起耳朵。

“第三骑士团似乎在怀疑我们，但在我看来，第二骑士团的人更可疑。尤其是阿西尔带回来的女人，她很可疑。”

艾蕾塔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艾蕾塔很可疑，艾蕾塔在策划各种阴谋也是事实，但这些都跟这次的事件毫无关系，她被栽赃了。

“为什么没有人出声说她可疑？是因为顾虑到第二王子的立场，所以谁都不敢说吗？”

“恐怕是。而且，她在第二骑士团内的评价似乎很高。”

“怎么会这样。真是的，第二骑士团应该是聚集贵族子弟的骑士团才对。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觉得那个女人可疑吗？”

大王子发出傻眼的声音后，传来深深的叹息。接着——

“该不会是那家伙让鲁斯逃走的吧？”

他更进一步地怀疑起艾蕾塔，艾蕾塔愣愣地偷听大王子说话。

“真是的，实在很棘手。阿西尔原本预定在魔物国死去，我还以为他和勇者对立的计划很顺利。”

从大王子的话来思考，看来把阿西尔逼到魔物国的人是大王子。

虽然可能是第二王子主动提议，但如同从菲尔口中听到的，即使阿西尔是为了“避免和大王子冲突”才前往魔物国，大王子似乎也想在那里解决他。

顺带一提，说不定让亚瑟夺走米露的人也是大王子的手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根深蒂固的问题。

同时，艾蕾塔也感到不可思议，大王子难道没有参与鲁斯的逃狱吗？

从鲁斯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看起来像是为了帮助第二王子阿西尔而行动。

从他身为亚瑟的随从，却对王家抱有强烈的执着来看，鲁斯果然属于第二王子派。

不过，艾蕾塔没有舍弃怀疑，继续偷听大王子他们的对话。大王子只是不让第一骑士团长听到，他本人也有可能直接参与其中。当然，反之亦然。

艾蕾塔就这样保持高度警戒，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然而，结果她还是不知道鲁斯的所在地，以及他逃狱的经过，两人的对话就结束了。

之后艾蕾塔继续在各种场所进行调查，像是偷听夜晚也勤奋工作的大王子的侍女们在工作房的声音，或是潜入厨房。

但是，她实在掌握不到实情。她不知道是谁协助鲁斯逃狱。这下子，或许只能认为是鲁斯自己使用瞬间移动魔法了。

即使如此，艾蕾塔还是没有停止调查，也没有停止思考。

只要还有其他可能，就不能随便带过。

第一种可能，是大王子直接协助鲁斯逃狱。根据很简单，就是鲁斯在第一骑士团长面前什么也没说。

也就是说，大王子不是和第一骑士团长共谋，就是艾蕾塔在天花板上偷听的事情被发现了，两者其中之一。

艾蕾塔不想假设是后者，所以只能往前者思考。那么奇妙之处就是：为什么鲁斯不选大王子，而是选第二王子当勇者。

虽然也想知道鲁斯的想法，可惜的是她不知道。反过来说，只要知道这一点，事态多少就会有所进展。

第二，第一骑士团长可能瞒着大王子让鲁斯脱狱。是大王子没告诉第一骑士团长，还是第一骑士团长没告诉大王子？两者是一体两面，就像有正反两面的硬币。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察觉到艾蕾塔的存在，两人共谋欺骗艾蕾塔。不过这种时候，最好别想得那么复杂。

……第三，第二骑士团长，也就是第二王子阿西尔是犯人，这个想法多少说得通。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告诉艾蕾塔”和“如何让鲁斯脱狱”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为了多利用一下让阿西尔成为勇者的人，所以让鲁斯脱狱”这个剧本十分合理。为了补强西露芙的登场逐渐威胁到他的地位，这个内容正好。

若要举出其他可能，就是第三骑士团或菲尔的参与，但至少菲尔本人没有制造王子之间纷争的动机。

既然都特地让阿西尔成为勇者了，鲁斯和他的伙伴应该有理由帮助阿西尔才对。

“说到底，让阿西尔成为勇者的理由，是为了给予他力量？让他获得王位的力量？嗯，感觉有点绕圈子……”

艾蕾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钻进被窝。只要被软绵绵的棉被包覆，就相当舒适。

“绕圈子的理由是什么？难道不能更单纯一点，像是暗杀大王子之类的吗？”

“谁知道呢。那样的话，第二王子继承王位时，就会沾染血腥了，艾蕾塔小姐。既然如此，‘被神选中的勇者打倒大王子，成为国王君临天下’的故事，民众也比较容易接受。”

艾蕾塔在被窝里和小小的薇娅商量，同时歪着头。

原本要暗中处死亚瑟的那些人，事到如今还需要故事吗？

更重要的是希望第二王子继任国王的人，究竟有多少呢？

艾蕾塔这么想着，进入了梦乡，明天应该会是充满报告的一天吧。

翌日。

艾蕾塔立刻前往阿西尔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昨天发生的事。

不过，就算要报告，她也不打算全盘托出。至少偷听大王子他们谈话的事，最好隐瞒一部分。

另外，与亚瑟的交涉，也最好隐瞒一半再报告，艾蕾塔如此判断。

就在她敲了敲阿西尔办公室的门时。

砰！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艾蕾塔愣愣地看着打开门的女子，那人居高临下地瞪着艾蕾塔，然后——

“你这只狐狸精！”

她给了艾蕾塔一巴掌。

艾蕾塔迅速地躲开巴掌，看着在女子身后慌张大喊“母后！？您在做什么！”的阿西尔……然后她想起来了。

话说回来，人类之中好像有‘母亲’这种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