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父子相认

李铁船带上仆人老范，向西翻过华蓥山，从广安渠江坐船顺流而下到达重庆长江朝天门码头，乘船到上海口，又换海轮北上到达天津港，在天津骑马到达北京。李铁船虽说家有田有地，但也并不富裕，没有太多钱爱长期住客栈，在京也没有亲人朋友可以借宿。他打听清楚，北京有个四川会馆，对到北京赶考的举子免费提供住宿，但个人生活费自理。会馆日常经费都是靠四川富绅以及这些川籍举子中进士当官后的捐助来维持基本运转。

李铁船白天在书院学习，晚上回到会馆与同样来自四川的举人摆家乡龙门阵，倒也乐趣无穷。

李铁船落榜后第一年，他住进了崇文勤公家，住宿条件得到了明显改善。第二年搬到了同年生好友黄啸洲家，第三年即儿子4岁时，春季会试再次落榜。

举人优惠政策是名下田地还可免缴朝廷赋税，但不能直接担任县令，但可到其他官员手当方案相当于秘书，或者授聘为七品以下衙门吏员。

李铁船在外几年，家里负担并没有加重，为了留京继续学习备考，减轻家里经济负担，他在老师推荐下，考取了北京景山学汉语教师。

北京景山官学是专为满族中下层子弟开办的公办学校，主要学习满族知识以及少量汉语语言，学制九年。学生每月补助生活费1两银子，每季粮食2斗6升，绰绰有余。教师免费食宿，还有一定可观的薪水。教师最大福利是任教满三年者，可参考进士出身直接出任七品级别官员。

李铁船任教景山学校满3年时，黄河流域发生特大洪灾。他被安排参加河工赈捐，工作取得显著成效，被保荐为知州候补。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赈捐。

同年秋，李铁船任教三年期满被任命为刑部贵州司官员，他正准备接受任命去贵州赴任时，在京川籍进士好友少轩太史等人力劝他再参加第三次会试。少轩太史并以劝他说：“铁船，你名字带铁说明你并不是木脑壳，只要你不写作高冷深奥之文章，且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在我们四川老乡中，凭你的智力才华考中进士也一定能的。” 果然在来年春季会试中，一帆风顺金榜题名，在随后皇帝主持的殿试中，更是超常发挥排名二甲13名。

李铁船高中进士的消息传回家乡邻水，全县轰动。父亲李大生写信道：“你祖母青年守寡60年，最希望子孙高中进士成龙，可惜她早走了3年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我想她在天堂也能看到这天大的喜讯。我和你妈妈身体都很好，还能干农活，你的老婆与孩子也很好，你也不必着急赶回家，在北京耐心等候朝廷分配。”

早春二月，北京仍然大雪纷飞，这是李铁船在京的第8年，正当李铁船准备赴云南上任时，老家传来噩耗，慈父李大春偶然生一场小病，半月不到竟突然逝世，李铁船必须回家丁忧。

在古代为了宣扬仁治，官员父母死亡其必须辞官回家为父母守孝，称之为丁忧，时间一般27个月，这期间官员是没有薪水的，但会给其父母按等级发放一笔丧葬费，并赐给封典。中国官员丁忧制度，一方面是提倡以孝治国，二是官位空缺便于流动，三是间接促进官员家乡教育水平提高。

李铁船三月还家时，父亲李大春棺木还停在堂屋未及下葬。

他披麻戴孝手持三注红色香在大烛火上点燃，将红香双手高举于头顶90度弯腰鞠䩑三次，将燃香插于坛罐灰里，然后双膝跪在棺材前，双手掌及头同时触地磕三下，然后起身下跪再磕头三下，再起身下跪磕头三下，三跪九叩，是对父母长辈的敬礼。

待他叩头完毕刚站起身来，夫人桂花又领来三个小孩一字排开跪在他面前。右边男孩约14岁，面色微黑，中等个子，中间男孩约8岁，长得白白胖胖，左侧是个小女孩年约3岁，脸蛋红扑扑的。

三人齐声喊道：“拜见父亲大人，给父亲大人请安！”李铁船完全蒙了，他离家时夫人只怀了一胎，而且按年龄算只有7岁，那这个半大小孩和小女孩又是谁呢？他看向夫人希望她能解释清楚。

夫人王桂花轻声说：“二娃过来给父亲大人磕头请安。”

只见右侧半大男孩双手掌分开与头同时触地磕头，同时大声说道：“不孝养子李二娃向父亲大人磕头请安。”说毕瞌三次头仍跪地上。

在儿子李准5岁那年夏天的傍晚，天气仍然很热，太阳快落到山那边去了。王桂花早已做好了晚饭，久等小梦准还未回家。桂花着急四处寻找，她刚走到河边，就看见小梦准哭哭啼啼衣服头发湿漉漉往回走，还有一个又黑又瘦小男孩，挑了一小捆木柴跟在他身后。

桂花着急问是怎么一回事，小梦准只是哭泣并不说话，桂花气得从堂屋土墙上取下一根小木条，叫黄荊棍，当地人有种说法，黄荆棍下出好人，通常是严厉的母亲用来教育孩子的必杀器，没有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没有被打得鬼哭狼嚎过，母亲边打边骂：“李梦准，你这个小崽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谁叫你私自下河洗澡的，你知道吗，这条小河沟哪年没有淹死几个人，莫说是小孩，大人都有好几个了。你若淹死了怎么办？你真的是气死我了，与其淹死，不如我今天先打死你！”

母亲桂花边打边哭：“你晓不晓得，你一生下来我奶水不足，是用大米糊喂你，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虽然体形胖但身子骨却很弱，我经常上山采草药给你治疗。还有，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上回龙寺焚香磕头，就是为了保佑你健康顺利成长。你却不省心，天天给我惹麻烦。你说，万一今天你淹死了，我怎么给你在北京考功名的爸爸交代。你呀，真气死我了！”桂花哭个不停。

那个小男孩急忙挡在小梦准面前，放声大哭：“三娘，你错怪梦准了，不要打他了。他今天是为了救落水的王老表才掉下水的，是我亲眼看见的，梦准也是我从河里拉上来的。”

桂花见自己冤枉了儿子，眼角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小梦准慌忙抱住母亲小腿放声大哭：“母，你不要哭，是我错了，不该与表弟私自到河边来玩，母，我错了，今后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桂花停止哭泣，小声对小男孩致谢说：“李二娃，三娘谢谢你今天救了梦准弟弟。”

小男孩大声回答：“三娘，不用谢！今天这种情况谁遇见了都会帮忙的，何况我与梦准俩还是堂弟兄呢。”

桂花又问道：“二娃，你几岁了？现在念书没有？”

小男孩憨憨笑说：“三娘，我今年底就10 岁了。自从8岁时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后，我就一个人吃百家饭，也就没有念书。”

桂花摸着小男孩脑袋，轻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现在还想念书吗？”

男孩高兴说：“当然想了，可我没有钱交学费。而且我不给别人家干活，就没有饭吃！”

桂花鼻腔一酸，将男孩拉到身边，轻轻抚摸他那脏乱的头发，大声说：“大娃，你是个好孩子！你不用再去担柴火了，你跟我走，三娘养你供你念书，你愿意吗？”

男孩啪的一声跪下，大哭：“三娘，不。母！我愿意！”

桂花面对眼前的这两个小男孩，双手一左一右抱着，不由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碰碰碰三志，二娃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完毕仍然跪下不敢站立起来，桂花又对小女孩说：“莲香过来给父亲大人请安。”

小女孩有些胆怯地望着陌生的父亲，仍然勇敢地趴下用奶声奶气说：“不孝养女李莲香向父亲大人请安。”啪啪啪又是三声。

中间小男孩不等母亲发话，主动跪下大声谘：“不孝儿子李准向父亲大人请安。”碰碰碰三响。

李铁船刚开始还严肃板着脸，到三人磕头时，鼻子忍不住呼呼响起来，眼泪水也顺流而下。他呜咽说道：“孩子们，都起来吧，都起来。”三个孩子目光转向母亲，王桂花用手抹眼泪，激动说：“我的儿子，起来吧。”待孩子们陆续起来，李铁船忙双手张开将三个孩子搂住。

王夫人清清喉咙，开口介绍：“大的名字叫李二娃，今年14岁，是隔房亲戚，自幼父亡母改嫁，我见其身世可怜但人实诚可爱，便自作主张收下他。原本想等他长大后为小叔子养老送终，不料小叔子前年却不幸去世”

李铁船对大男孩说：“既然夫人做主，我就认了。不过二娃名字不太雅观，我给你改个名字，叫做李一山，将来做个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

男孩立即再次跪下大声说：“儿子李一山，谢谢父亲赐名，谢谢母亲收养。”

王夫人慈爱拉起小女孩小手说：“她叫莲香，今年4岁，是小叔子独女，现收为养女。中间这胖小子就不介绍了，你懂的。”

李铁船离开邻水老家上北京求学8年，从未见过儿子，同样小梦准自出生7年也未见过父亲，原以为父子二人太生疏很难相认，不想王夫人这一操作，两爷子心灵就神奇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