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陆自明的困惑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陆自明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这种无奈无助无力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但是在处罚聚力公司这件事上,他再次认识到这点。
徐晟光把周聿杰草拟的局党委会的专题会议纪要做了修改,结论是与会人员一致同意给予聚力建设集团全市通报批评的处罚,文件最末参会人员名单上,陆自明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二位。周聿杰不敢违抗徐晟光的指令,只得照着盖章发文。
陆自明拿到文件后大为光火,找徐晟光理论,但是他一股脑推到楼冠中的头上,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无辜者。陆自明无奈,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不得不认命这个结果。能怎么办呢?文件已经发了,合着总不能满世界去喊自己不同意这个处罚的吧?再说了,即使喊了,又能有什么用?遇到这种情况,无处着力,所有的拳都像打在棉花堆上。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还是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陆自明和徐晟光已经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和。他知道得罪上层领导,会对自己前途不利。但他不后悔,即使时光倒流,他也会坚持,这几乎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倔强。
晚上下班,陆自明一个人回到家,空空荡荡。想起李清照的句子:“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似正为自己而设,心情低落到极点。柜子里还有大半瓶五粮液,是上次请客时剩下的。拿出来,顺便拿了一个酒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自斟自饮。抬头忽见碧海青天,一望无垠,唯有一轮圆月在天,清辉柔和,景致极佳,心情豁然开朗。
这才想起今天是农历十六。有多久不曾抬头望月了?踏入名利场以来,终日里思考的都是如何讨人欢心,分析人和人的关系,如何更快进步,心里想的不外乎权和钱。终日里打交道的尽是权贵,出入的场合也多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已经彻底堕落为一个禄蠹!什么理想追求,什么诗书画印,什么更大意义......统统都不见了。正如这可爱的月儿,她始终都在,但却统统不见。
心里忽然想到姜文珊,那是一个好女人,自己不能这样怄气,有什么事情也应该当面沟通交流比较好,这样算什么?前段时间实在是忙,这是客观的,但也没有忙到连通个电话、见一面都没空的程度。作为男人还是应该主动些,他考虑明天跟她联系一次。
刚第三杯酒下肚,电话响起,是姜文珊。真是心有灵犀啊!才刚想到要联系她,电话就来了!哎,这个女人啊,犟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犟!
“你还记得我呢?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管了!”陆自明落寞寡欢地说道。
“你这个男人呀!怎么我的台词都被你抢去了?这话不该是我一个女人来说的吗?哼!”姜文珊娇嗔道。
陆自明被她说得感觉有点好笑,想想也是,自己一个男人这么小肚鸡肠,还跟个女人较什么劲啊!心情疏朗了不少,问道:“你在干嘛?”
“你管我干嘛?你要是想知道,应该主动打电话给我呀!现在是我主动打过来,应该是我来问你在干嘛才对吧?!”姜文珊嘴上不饶人。
陆自明被她逗笑了,说道:“好的,好的,有道理。那我告诉你,我一个人在家里赏月喝酒呢!”
“你现在酒瘾头怎么这么大呀?一天到晚在外面那么多的应酬还没喝够吗?自己一个人在家还要喝!”姜文珊不悦地说道。
“哎!一言难尽!心情不好,喝点解闷的!”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现在马上过来!”
时光悠悠,劳动节过后,深州城的天气渐渐热起来。
王荣坤仍关在双规室里,生活倒也正常。刚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后来家属托纪委工作人员带进来了一些衣物、血压药之类的日常用品。前几天,又带进来一些短袖衣物,天热了,长袖穿不住了。只是与家属仍是不能见面。
现在他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继续交代问题,然后是核实确认外部调查组的一些反馈情况,同时就是向组织写忏悔录。他到现在才知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的道理。那些在平时千百次的心理演练,建立起来的防线,有多可笑,在证据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正如二战时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号称固若金汤,遇到德国机械化部队,几乎闪崩。纪委在把他带进去之前,早就做了长时间的外调,掌握了大量证据。比如调取了深房建筑公司和王根发个人的所有银行流水,以及王荣坤及其直系亲属的银行记录,发现深房公司和王根发虽没有直接向王荣坤转账,但是每年分红的钱,王根发总是把其中一笔通过几个陌生的私人账户转到王荣坤儿子的银行卡上,最终王荣坤儿子拿着这笔钱转账给一些房地产公司的账上。这一条证据链是清晰而完整的,这笔钱占每年分红款的比例也是固定的,说明两人早就约定好了分红比例。在抄家和抄办公室后,发现的线索就更多,包括陈晓明的一张巨额欠条。在一条条铁证面前,王荣坤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穿,彻底地交代了受贿犯罪事实。直至今日,才发现自以为所谓的棋高一着,其实不过是自我安慰,自己并不会比前面进去的那些贪官们更聪明。那些自以为高明的躲避伎俩,说到底,都是枉费心机,是经不起调查的。
王荣坤的案件经过三个多月的侦办调查,事态逐步发酵扩大。期间陆续有多位建筑公司、建材公司的老板以及经销商被纪委叫进去配合调查。王根发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灰暗心情里,终于等来了纪委调查人员。其他的企业商人、老板被叫进去,当天就出来了,即使陈晓明,也不过叫进去过三次,每次都是当天就放出来。而王根发被叫进去之后再没有出来。
接着是房产集团内部的人员纷纷被叫进去,但也都是叫进去配合调查,当天就出来。章哲立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幸亏上回跟陆自明的交谈大有裨益。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回想梳理,在王荣坤手下经办的一些事,也在不断加强自身的心理建设。
如同陆自明推测的一样,纪委两位工作人员把他带到谈话室后,先是凶神恶煞地威逼他,企图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挖出一些新线索,办成一个有影响力的大案窝案。但章哲立始终牢记他交代的原则,守住心神,少说话,熬时间,问啥答啥。一顿红白脸唱下来见没有突破,两位工作人员只得让他详细交代深房建筑公司改制的经过,以及项目招投标的流程。从上午九点进去,一直审讯到晚上八点半才出来。而且,还跟他交代道,接下去还要叫他进来配合调查的!经此一战,章哲立基本在心理上已经筑牢了防线,站稳了脚跟。
七月,骄阳似火,深州城进入酷暑季节。这天,江启辰召集几位朋友吃饭。章哲立已经四次被纪委叫进去配合调查,但是每次的时间越来越短,主要是配合交代一些具体项目的发包情况。纪委把房产集团近几年开发项目的招投标相关资料都拉了过去,把房产开发的项目情况翻了个底朝天。章哲立的心态已渐渐稳固,就像陆自明分析的,自己没有跟某个企业或老板有什么大额的金钱往来,纪委的侦办重点还是集中在王荣坤的身上,进去无非是把他在里面交代的证据完善。现在心情也日渐放松,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经此一事,章哲立死里逃生,仿佛成熟深沉不少,酒桌上不再说学逗唱,像往日那般活泼耍贫嘴。
陆自明经过处罚聚力公司一事,也锐气受挫,少了些许意气风发,心态更为内敛沉稳。整个酒局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大家照旧闲谈轻聊,但气氛略显沉闷。
江启辰问道:“哲立,你们王荣坤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没有?”
章哲立摇摇头,苦笑道:“不清楚耶。为这个事,我最倒霉,已经‘四进宫’了!纪委把这几年集团招标的所有项目资料都调了去,查了个底朝天。每次就是让我过去做一份笔录,讲述相关项目的招投标过程,包括王荣坤事前是怎么授意的,如何打招呼的,给什么人打招呼的,等等。上次进去是为春晖苑的事情,王荣坤为陈晓明打招呼的事。反正我一个经办人,都如实说了,说完就让我走了。”
江启辰说道:“听说这个陈晓明跟王荣坤谈了一个什么条件,打了一份几百万的借条,钱是一分钱都没拿过,不过借条被抄家抄出来的。现在这笔钱听说算受贿未遂。”
“真的呀?这么大的数额,那陈晓明没事吗?”陆自明十分震惊,这个陈晓明,真是坏事干尽,哪里都有他!
“有个屁事!还不照样在外面跑得欢,前两天还在局领导办公室里,这人真是一粒老鼠屎!”江启辰说道。
现在这个社会啊!陆自明不由得心里叹道。老话讲:“杀人放火金腰带,补路修桥无尸骸。”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哎,总有一天否极泰来,天下大乱而达天下大治。他从去年隐隐就有这种感觉,这个社会正在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变革。让这些人蹦跶去吧,就像秋后的蚂蚱,看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江启辰又小声跟他说道:“自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了老大?有两次政治处沈主任报市委党校青年干部进修班的名单,你都在名单上,但是老大两次把你的名字划掉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违逆了他的意思,找机会修补修补啊!”
什么事得罪了楼冠中?不用说,肯定是为处罚聚力的事!自己依法依规做事,却要遭遇这样的困境,最后仍旧被陈晓明逃脱处罚,到头来倒霉的只有自己一人!这个世道哪里说理去呢?满怀悲愤,却欲诉无门。“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他知道江启辰是一番好意,但这件事跟他也没有说穿的必要,低声道:“哦,谢谢大哥提醒!我找机会弥合一下!”
姜文珊坐在陆自明的身边,他们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散场后,她开车送他回家,在车里说道:“自明,刚才江主任说的估计是因为上次聚力的事吧?要么我去备一份厚礼,你呢到楼局长家里登门拜访一下,好不好?”
陆自明淡淡地说道:“不用了,我心里有数!”这段时间,他突然对这个体制失去了信心,就像一个人得了重病,光靠一个细胞孤军奋战,又能改变什么呢?最终逃不过被病毒细胞反噬的命运。他灰心丧气,不想把未来都放在这个体制内,第一次严肃地思考未来的不同的道路选择。想到弟弟陆自强的人生选择,也许弟弟比自己看的更明白,走了一条更干净、也更单纯的路线。
“哎!你也别自己发愁,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实在不行,你还是出来吧!我还是那句话,你出来到勇攀来,现在市场不错,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姜文珊宽慰道。
是啊,天不会塌下来!地球不会停止转动!再糟糕又能有多糟呢?陆自明心里想,随口问道:“春晖苑的项目什么时候竣工?这个业绩有了,应该可以报总承包一级资质了吧?”
“嗯,本来原定这个月竣工验收的,但是市政配套还有些火没完成,最终验收估计要推后到九月份左右了。验收资料好了,我的资质也可以上报了!”姜文珊说道。
“那要抓紧,趁我现在还在这个位子上,有什么事情协调起来也方便些!”陆自明说道。
姜文珊听他这么说陷入沉思,难道他很快就不在这个位子上了?还是说楼冠中可能会对他下手,把他免职?还是他已经打算好要辞职出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