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翻供
长嬴无声笑了,但很快她又做出一副恐惧担忧的神情,拼死抱住越慈的胳膊。
“陛下……陛下消消气罢,妾身不忍看大皇子如此……有什么话好好说!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越慈正值而立之年,哪里就那么容易气坏了身子,他知道长嬴心地善良,却又不禁埋怨她没有好好看顾女儿。
如果在看不见的时候让臭小子得了手,到那时皇家颜面何在!
越慈把鞭子别回腰里,沉声道:“送越溧回宫,禁足三月思过!罚抄论语三百遍!你出来的那天,朕要亲自检验!若是敢找人代写,朕打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说罢他一甩袖子进了屋。越溧被带走后,长嬴怯怯地问道:“陛下,皇后娘娘那边,妾怎么解释啊?”
“你解释什么?”
“毕竟人是在妾身这……若是皇后娘娘有了什么误会,妾就……”
说着,长嬴眼里蓄满了泪水,妩媚的柳叶眼像被露水打湿似的,整个人都仿佛摇摇欲坠,随时要跌进越慈怀里。
越慈叹了口气,修长结实的大手替她揩去泪水,“好端端的哭什么,这有什么可哭的?”
长嬴抽抽搭搭,咬着唇,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陛下有所不知,自从裴儿失踪,临走前还谈及……皇后娘娘。
“于是妾日夜悬心,生怕皇后怪罪于妾身,眼下妾与皇后境地尴尬,若说有罪,却是两份供词,若说无罪,那脏东西又确确实实存在,一日找不到裴儿,妾就一日不得安生,妾害怕陛下不信妾,更怕以后被皇后娘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突然打断不再说了,越慈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何尝不想早日洗清长嬴的罪名,由周裴最后的供词来看,长嬴的确是中了谁的圈套,可皇后那边又没什么证据,他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
但今日越溧对亲妹妹欲行不轨,可见私下里皇后品行低劣,好好的孩子都让她养坏了,越慈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偏向了长嬴这一头。
这么娇弱,可怜兮兮的女人,怎么有胆子诅咒自己,更何况,他这么宠爱她,哪个女人会不知足呢?
他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侍卫通报:
“陛下,找到周裴了!”
越慈脸色一变,“带她进来!”
一时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撤下酒席,直接坐到堂屋等着人被带上来。
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下等宫女被带了上来,面皮白净,没有一丝瑕疵,眉目如画,是个小家碧玉。
身上宫装洗得褪色了,却十分干净,不见血痕。
确实是周裴。但这浑身上下的伤口尽数愈合,实在诡异。
她从狱中逃出至今不过半月之久,怎么可能一点伤痕没有呢?
越慈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你真的是周裴?”
“是。”
“你身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奴婢有特效药,可以快速疗愈伤口。”
“什么灵丹妙药,拿给朕瞧瞧。”
越慈现在对周裴伤痕愈合秘密的兴趣,仿佛已经压过了抓住幕后黑手。
“回陛下,奴婢的特效药世间仅此一份,若给了陛下,奴婢就一无所有。”
“朕是天子,这天地之间上至星辰下至深河,皆是朕的江山,就连你的命,也在朕的一念之间定夺,你本就一无所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所见即所得,但看不见的东西呢?陛下即便拥有,却看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子危险地眯起双眼,周裴显然在挑衅他的皇权。可他又的确不知道这药如何得来……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药,而是某种巫蛊之术。
“你想要什么?”
“奴婢会如实交代巫蛊之祸的主谋,但陛下也要保奴婢性命不死。”
越慈笑了,“朕若真想夺药杀人,你又能如何?没了你的药,朕还是一统天下!不仅如此,朕的王朝还会万世不灭!千秋万代!”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回荡在空旷的院落里,长嬴离他最近,感觉耳朵酥麻麻的。
“陛下一代明君,教养出来的皇子也会是明君,江山自然千秋永存,但这千秋万代之中,陛下有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代,有一个人,打破了历朝历代的传统?”
越慈慢慢踱着步子,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
长嬴则是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她大概猜到周裴要说什么了。
这个女人太过诡异,她现在可以确定,即便皇后没有收买周裴,周裴也一定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
她曾经设计救过自己,她们是合作关系,安德海与她情意正浓,自己促成了他们的美事,难道不该心怀感激?
除非……
除非从一开始就抱有其他目的接近自己……
“你的意思是,外戚夺权?”
“奴婢不敢,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被亲信近人迷惑?”
长嬴镇定地拿起酒壶,“陛下,酒有些冷了,妾再让人去热热。”
“不必了。”越慈回身,按住她的手腕,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嬴儿也陪着朕一起听听。”
长嬴无奈,只好坐下,装作没事人似的轻轻环住越慈的手臂。
周裴微微一笑,却是岔开了原本的话题,突然交待起巫蛊主谋来。
“那张符纸,其实是皇后娘娘仿造了奴婢的笔记,又意图收买奴婢,顺势嫁祸纯充依。伪造奴婢笔迹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奉茶宫女彩言,陛下可以把她带来,一审便知。”
长嬴呼吸一滞,周裴现在显然不再受皇后牵制,也不是自己能轻易除掉的角色,居然还保留之前翻供的供词。
难道她对安德海的感情就这么深吗?一个习惯了后宫争斗,又是在殷妃手下求生存的宫女,会是这么心软吗?
她不由想起秀明。那个看起来温吞老实的人,在殷妃面前保持着绝对忠诚,但背地里心狠手辣,善于演戏。
周裴也是这样的人吗?
“呵,周裴,你仿佛无所不知啊,不仅身上的伤痊愈速度非常人能比,还能如此清楚地讲出是谁伪造了你的笔记,真让朕刮目相看啊。”
越慈的语气冷到冰点,盯着周裴平静的脸。
“你交待得这么痛快,就算朕不因欺君杀你,你的两个旧主也容不下你。你就不怕死?”
“陛下,奴婢虽然身上无药,却能推测出药方,陛下给奴婢半个月的时间,保证能重现药方,制出灵药。陛下可以等到到那时看了药效,再决定要不要留奴婢性命。”
越慈对她这番说辞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不过是周裴想拖延时间的手段。
但周裴一身的重伤竟不出半月就能痊愈,又的确诡异。关于周裴这个人的背景,他还要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薛婴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来,迈步来到周裴面前,递给她一张写满了字的指,和一副印泥。
“周姑娘,画押吧。”
周裴扫了一眼上面的供词,果断在上面摁下指印。
薛婴把供词规规矩矩呈到越慈面前。
“如此,证据确凿。陛下,要下令吗?”
“朕准了。但若半个月后你做不出来,就不会是杀头那么简单了。”
周裴唇角微勾,“奴婢不会让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