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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鱼贯而出

乌雅长嘶惊林雀,寒枪立影寇失靴。

双影僵移捏碎掌,跌身方知命早绝。

谁说花艳无刺又无毒,实则刺中含毒,指肚破血心已伤。

今日,沈安若已向众人证明,花瓶中也有悍将,悍将中也有美娇娘。

齐麟已在笑靥,暖阳恰好也在他的脸上泛着缕缕光泽。

“好茶汤虽值得慢品,可事儿却由不得慢来。这一盏茶尚未饮完,要审之人便已到身前,扫兴之余也只能弃下手中茶,先办案了...”

“镇北王这话,像是在夸,也像是在怨...这到底是要夸还是要怨,老朽还真就分不清了...”

“呵呵呵...这是夸是怨,不还要看我们的镇北王想说给谁听吗?”

“哦?”老翁含笑看向赵衍,“那老朽可要听一听赵太师的高见了。”

赵衍,淡笑道:“我哪有什么高见啊,不过是比尔等多吃了几把盐。依我看啊,镇北王这话本就带着两层意思,他的确是在夸镇北王妃办事效率高,也的确是在怨没能好好地品完一盏茶...”

“只是,他的夸赞是说与镇北王妃听的,而,他的怨,却是说与我等听的。”

老翁大笑,“这倒是有趣了...镇北王一语双关,也着实做到了两不得罪...在我等皆未饮完一盏茶下,他这一句怨语,倒也替我等“打抱不平”了...”

陈有道,沉脸道:“什么一语双关,他这是将朝堂上的那套做派,用到了我等身上...老夫平生最厌恶的也是这种说话方式。”

赵衍捋着胡须畅笑,“有道啊有道,你可真不愧是监察御史啊...呵呵呵~”

陈有道,当即道:“这和老夫是何官职有什么关系?老夫就是听不得这拐弯抹角、话中有话的言语罢了。”

赵衍,上下摆手道:“此处非朝堂,有道啊你也放轻松些,不可再因三两言语就剑拔弩张,否则,你与齐麟又要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了...”

他随之望向沈安若,又微微一笑,“今日能得见镇北王妃,也算是一场机缘。方才见王妃策马扬枪,英姿飒爽,颇有几分大将风范;还曾几度飞离马身,连灭六名从犯,敢问王妃可曾随沈天挐大将军在军营中待过?”

沈安若本打算弓腿行礼,怎奈“凌霄铁枪”在手难免不便,只得像位将军般拱手拜道:“安若与齐麟的确是在天瑙城中成婚的,但,安若却没随父亲在军营中待过。”

“安若,你这般回话,可就有些礼数不周了。”陈有道,马上接话道:“赵太师乃两朝元老,回话之前必要带上“回太师的话”来强调身份。还有,你已是镇北王妃,不可再以“我”来自称,而是要以“本妃”二字开头。”

齐麟紧接着道:“如此讲话,是否太拘谨了些?安若既已是我的镇北王妃,普天之下除了圣上外,她想如何回话,便就能如何回话,哪有这么多规矩...”

陈有道,严肃道:“无论什么身份,也要遵照礼节。若按镇北王所言,岂不毫无尊卑,乱了套?”

齐麟,讥诮道:“御史大人既说到了尊卑,那本王就想问问你,你与本王到底谁尊谁卑啊?”

陈有道,干脆回道:“自然是镇北王您为尊。”

“既然,本王为尊,你又有何资格去教导本王的王妃如何回话呢?!”齐麟,厉声道:“难道,你不知自己已犯了大不敬之罪?”

陈有道,反驳道:“安若虽是镇北王妃,却也是老夫的外孙女。老夫想教她几句道理,也教不得了?”

齐麟,哼笑道:“自古女子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别说你陈有道了,就算是安若的父亲沈天挐在此,也断无资格对安若说教!”

陈有道闻言,早已吹胡子瞪眼,“你...齐麟...你真是狂妄至极!”

齐麟,回道:“我狂妄至极?那也好过你尊卑不分吧?”

陈有道猛地站起,戟指道:“你这毛头小儿,故意找打是吧?若不是老夫敬重齐烈,又岂能容你在此撒野?!”

赵衍一把拽住陈有道的戟指,摇头道:“你都这般岁数了,怎还动不动就上火呢?你如此这般,岂不更让镇北王妃难堪吗?还有,你真能打得过齐麟吗?也不先捏捏自己只剩下几两肉了...”

他用另一只手添上茶水,又拽了拽陈有道,“好了,坐下来喝茶吧...喝茶败火,省得你再和小辈计较...”

“不是,这难道也是我的错?”陈有道满脸苦涩地说,“您也太偏向齐麟了吧?”

赵衍,笑道:“这不是偏向,而是爱护。我等老骨头还能再活几年啊...单是朝堂之事就已够我等劳心劳神了,哪还有心情和小辈拌嘴啊。这年纪大了就是大了,要有个老者的样子,你这般控制不住脾气,岂不让小辈们笑话?”

陈有道低头,沉默。

赵衍又面向沈安若,柔声道:“也难怪齐麟会护着镇北王妃,我也觉得王妃十分顺眼。方才,你说自己未曾在军营中待过,但,你却丝毫不逊色大襄的任何一位将军...这日后啊还真就有可能超越顾侯,成为大襄第二个女战神呢...”

他又瞥向陈有道,缓缓说:“这人啊,只要是可塑之才,又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呢?我等不搞重文轻武那一套,也不讲究什么辈分、身份,但凡是有真本事的,能为我大襄出力的,我等都要懂得去爱护。”

陈有道摇头轻叹,侧脸间似已惭愧。

沈安若,拱手道:“赵太师过誉了。”

赵衍,问道:“不知镇北王妃日后有何打算啊?”

沈安若有些黯然道:“起初,我是想像顾侯一样征战沙场的,但,回景都的这几日,我突得发觉很多事并没有原本想得那般简单...所以,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赵衍,朗笑道:“王妃是否觉得诸事艰难,皆难以突破?”

沈安若慢慢斜向齐麟,微声回道:“可能是因诸事规则早定,而,我又对这些规则一无所知的原故吧...”

她渐渐看向茶盏之上不断升腾的白烟,接着说:“就好比这眼前的杯中茶与壶中酒,茶需剪枝挑芽叶,炒茶更需看火候和手法;而,酿酒就更有说法了,无论是“三高三长”,还是纯度口感都要掌握适度,否则,便会酒酸成醋。”

“后人多讲究照做,即便偶出新品也绝不会推翻原有规则,亦是在规则之上加以改进。恰恰又是这原有的规则,将诸事定型,根本由不得后人打破,只要稍有偏差,便会引来万人口伐...”

赵衍捋了捋胡须,道:“如此说来,你现下所为也只是在照做了?”

沈安若,微微点头,“夫君既要调查林烁贪墨一案,就必要从京畿大营着手。我作为镇北王妃,能替夫君做些事,也是分内之事。如今,京畿大营中有八人嫌疑最大,其中一人还是营中采办,我猜其手中应有账本之类的罪证吧...”

赵衍,淡淡一笑,“你所说的营中采办,可在你身侧的两人中?”

沈安若摇了摇头,迟疑道:“我还不能确定...”

赵衍,干笑道:“这林中原有八名士卒,他们皆是从京畿大营中逃出的。你在忙于追捕下,应也分不出哪位是负责营中采办之人。眼下,虽有两人被你生擒,可若是其中没有采办之人,那你岂不也成了徒劳一场?”

沈安若绷嘴,沉默。

赵衍看了一眼齐麟,又将眸子定在跪身在地的两名士卒身上,“你们两人在此跪身已久,应也想明白所犯何罪了吧?”

跪地的两名士卒是被沈安若用枪头抵着过来的,他们也在跌身的那一瞬,看到了赵衍、齐麟与陈有道,一时间吓得颤身跪姿,一直未敢抬头上望。

——他们以为很快便能等来审判结果,也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镇北王齐麟既接管了京畿驻军,那他们是生是死也是齐麟一句话的事。

然,他们又何曾想到,齐麟等人根本就没功夫理会他们...

在此期间,他们只能静静地听着齐麟与陈有道争吵,方才又默默听着太师赵衍对镇北王妃的问话,现下终于有人理会他们了,他们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这世间的所有等待,都会充满着绝望。

刚刚,他们也已经历了绝望中的绝望。

——如果说,他们一开始只需要考虑如何交代林烁的罪行,那当下他们已然做足了如何面对死亡的心理建设。

——都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那说不说出林烁的恶行,似也不太重要了。

赵衍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两人,他作为当朝太师,所问之话不但不被人重视,且不重视他问话的人还是两名戴罪士卒,这又如何不让他惊眸呢?

“你们都不想活命了吗?”

“活命?”两名士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名士卒再次俯身之余,喃喃道:“我等落在镇北王手中,还能活命嘛...”

这名士卒不是在问,而是类似于一种感叹与觉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落在齐麟手中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只不过,他也着实忽略了一个事实,今日擒下他们的并不是齐麟,而是沈安若。

“他们是王妃抓来的,是生是死也理当由王妃来定。”齐麟瞥了一眼陈有道,又刻意拉长声音说道:“我曾说过,现下我的心境已比之前平和了许多,所以,对于这种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不问,全凭我的王妃做主。”

陈有道斜瞪了齐麟一眼,他当然能听出齐麟话中所指,瞬间露出一脸嫌弃。

沈安若,提声道:“既然如此,我想留他们一条活命。事实上,若不是另外那六名士卒想要对我动手,我也断然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跪地的两名士卒闻言,又是相视一看。

他们似要从迎接死亡的状态下,极快回转到求生上,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久,因为人只要有了求生的念头后,那接下来的话也便能脱口而出了,“我们二人虽是林烁的亲信,却并不是京畿大营中负责采办的校尉...不过,我们可以助镇北王妃找到校尉的尸身,京畿大营这些年的采买账目应还在他身上...”

沈安若,道:“在拿到账目之前,你们两人是否也要交代点什么?”

一士卒,忙道:“我知林烁的藏宝处,可带王妃前去查抄。”

另一士卒,紧接着道:“我可写下林烁的所有罪行...其实,景都门军所敛钱财只是九牛一毛。林烁的银钱主要来自两处,一处是替城中官宦子弟和富家公子平事,另一处是其胞弟包下了三十里外的矿山,所产铁矿皆由林烁负责出售...”

齐麟,沉声道:“既然,要替城中的那些贵公子们平事,那自然也少不了勾结景都巡抚王瑜了。至于,三十里外的矿山...”

他突得看向赵衍,“太师可还记着先帝尚在时,将苍山的开矿权交给了何人?”

赵衍,缓慢道:“景都城三十里外正是苍山,苍山也一直是铁矿的重要出处。先帝尚在时,凡涉及到开矿采矿都由三司使来统筹,再派铁冶使进驻各个矿山负责监督和检测铁矿纯度。可,自从景帝继位后,便废三司,改三司使为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又受右相严杰领导。”

齐麟,道:“三司使乃是总领财政的要职,下设盐铁、户部、度支三部,每部皆有一个副使。最初,先帝设立三司只是为了削弱宰相的权利,不想,后来三司的职权范围涉及了原来的兵、户、工、礼、吏各部的事务,甚至连监察...”

他已顿停了言语,因为先帝尚在时,陈有道之所以被孤立,也与三司权利太大有关。

“你不必顾及老夫的颜面,老夫是监察御史时职权已受三司侵犯,就算老夫做了御史中丞后,也没能制约下三司。”陈有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麟,接着说,“之所以制约不了三司,还有一个关键点,那便是三司还包办了地方州县的所有财政事务。地方州县想向朝廷要钱,自也离不了三司,以至于老夫多次想要找寻三司使的罪证都未果,那可是从上到下真正做到了密不透风啊...”

齐麟上扬嘴角,诡异一笑,“所以...萧文景继位后,不仅废了三司,还设了左右丞相...”

所有人都没听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有沈安若不禁上扬眉眼,看向了他。

——她随齐麟曾同回景都,又在程中遭遇过截杀。通过齐麟的分析,她也怀疑过最不想让齐麟重返景都的人大概就是萧文景。可,她又绝不希望是萧文景。

——现下,齐麟不但回来了,还世袭下了镇北王的爵位,亦接管了五万京畿驻军...就眼下局势来看,本该对萧文景放下怀疑,可齐麟这一语却又仿佛在点明着什么。

——倘若,废三司,设左右丞相的主张完全出自萧文景的本意,那萧文景就绝不会如表面般纯良无害,反倒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甚至,比齐麟的城府还要深。

然,陈有道接下来的话,又使得沈安若的后背猛然发凉...

“可,据老夫所知,当今圣上为了充盈国库,已将开采盐铁事宜交给了国舅张显宁负责,张显宁采取分包制,又以竞标的方式分放给了官宦子弟和景都城内的贵公子...所开采出的盐铁依旧由朝廷支配,只是那些拿到开采权的各府公子可就要先缴纳一笔不菲的保证金了...”

齐麟,微声道:“这就对了。如此,整件事也就说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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