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香方
窈娘闻得此言,才知方才那股不属于桃花的清冽之气来自何处,可为了一碟子糕点,用心未免太过了些。
“晚晴,废这般功夫,受了几日冻,就为了这些糕点?”
晚晴又取了一块点心递给窈娘,才道:“哥哥向来不喜甜食,只是每日都要喝药,嘴里发苦,用饭时更没胃口,这点心清淡好克化,哥哥倒是能多用一些,我便觉得值当。”
说到底还是为了承砚,窈娘瞧着那点心,春雪桃花,留白缀红,只是……
“承砚若是知道你为此受寒,定是不愿吃的!”
晚晴抿嘴一笑,神色还颇为骄傲:“那必不会让他知晓,我可谁都没说,只告诉了姐姐,姐姐吃了我的点心,可不能将我卖了。”
窈娘无奈,这丫头哪都好,也是个能听得进话的,只是一遇到承砚的事,便是谁来了都没用。
晚晴见她笑意淡了些许,便赶忙将另一盘点心端到她面前:“姐姐再尝尝这道染云浮玉。”
说罢,她从食盒中取出一把小巧的流银刻云纹小勺,递给窈娘。
那是一碟子雪酪,瞧着与寻常铺子里头的也差不多,只是底下的蜜水不似寻常的乳白色,而是有些淡淡的粉红。
窈娘接过勺子浅尝了些许,这点心入口便是馥郁的花香,口感绵密,吃着却不觉腻味,她颇为喜欢,又赶紧舀了一勺细细品了品。
“这香气倒是熟悉,难不成去岁咱们做的那个?”
晚晴一副成竹于胸的模样,笑道:“姐姐尝出来了?正是咱们去岁制的芍药花茶,我用这茶汤做底,代替了蜜水,这般便不会太腻味,也不会太甜,哥哥吃着正好,我也喜欢。”
窈娘放下勺子笑着瞧她:“哥哥来哥哥去的,你今儿来,也不止是来给我送点心的吧,说吧,今儿又想做什么?”
晚晴被她戳破心思,心虚一笑,便对着窈娘撒起娇来:“哎呀,人家新学了点心,就是想给姐姐尝尝的,哪有什么旁的。”
窈娘横了她一眼,打趣道:“真的?那我便自去忙了?”
晚晴这才急忙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嘛,我说就是了,原是哥哥近来睡不安稳,总是容易惊醒,我便想着配些安神的方子,制成香囊给他。”
窈娘闻言疑惑道:“之前不是制了安魂香么,你也说承砚睡前燃了一会,颇有效用。”
晚晴点头道:“是,安魂香也用着呢,只是此香需焚烧方可见效,睡前燃一会儿也便罢了,总不能彻夜焚烧,烟火缭绕,于身体无益啊。”
窈娘颔首,思量了一番:“也是,你容我想想,哦对了,之前咱们整理誊写的那本古籍你可还记得?上头好像有个体弱之人可用的安神香方,我去找找。”
晚晴闻言,赶忙起身同窈娘一道在书架上翻找,她循着记忆翻出那本重新装订的香谱,二人细细查阅。
窈娘忽而双眸一亮:“有了有了,我就说有这么一个方子,晚晴,你去将要用的花草取来,我去准备药材。”
晚晴接过窈娘手中的书,摊开放在桌上,一壁取下头上的发带代替襻膊系好衣袖,一壁瞧着那方子,心中默记需要用的花草。
窈娘拿了个竹盘,将药材分类后尽数取来,放置在屋中间的长桌上,再按着顺序一一处理研磨,最后过筛,按比例调和。
待晚晴取来花草,再将其称量过后调入,最后取来一只干净的小陶罐,将香料分出一半,倒入其中封好,递给晚晴。
“这一半你带回去,封存七日再取出,制成珠子也好旁的也罢,你自个儿看着用,其余的咱们做成香丸给承砚装香囊里。”
晚晴接过那罐子放到一旁:“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如此一来倒是更方便些。”
二人将剩余的一半香料制成一颗颗小香丸,只等晾干便可放置在香囊中,晚晴洗过手回到竹榻边坐下,又与窈娘琢磨起做香囊的料子。
“我挑了松花,月白,丁香,还有千山翠,想了好几日,还是拿不定主意。”
窈娘手执火箸往茶炉中添了两块梅花炭,又换了新茶倒入壶中,注水上炉,重新煮过。
“承砚年岁不大,松花便算了吧,这颜色徐大人用更适合些,不如就从月白与千山翠中选一样吧。”
晚晴摆弄着手腕上一串坠着云纹黄玉的暗红色香珠串子,这还是立春之时窈娘为她做的。
“姐姐这样说的话,那不如就千山翠吧,我也觉得这颜色更适合哥哥一些,松花与丁香给爹爹和阿娘做,再给姐姐做一个妃色的。”
窈娘笑着揶揄:“哟,还有我的份呢?我还当你满心只想着哥哥,旁人都不管了呢,竟不想我也是占了一席之地了,赶明儿啊,我非得上庙里酬神去。”
她二人凑在一处喝茶嬉笑了一下午,尚书府中,承砚在快雪阁翻看着徐巍批注过的古籍,一旁的茶水换了数回,也不见他动过。
吴明从外头端着个托盘进来:“公子,该服药了。”
承砚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寻的无奈,他也不多话,端起温度适口的汤药一饮而尽,又接过吴明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吴明等他喝完,将托盘递给一旁的小厮,又下去吩咐着上点心,厨房的人早得了晚晴的吩咐,此刻见快雪阁的下人过来,赶忙将热好的点心装进食盒,给送了过去。
这汤药日日都要上两回,承砚已喝了数月,只是这清苦的味道还是让人不适。
吴明提着食盒进来,将点心取出放在桌案上,承砚随意瞧了一眼,道:“撤下去吧,糕点甜腻,不吃了。”
吴明赶忙解释道:“公子,这是姑娘今早起来亲自做的,不是厨房那些,小的端来的这两碟子就是姑娘前几日让您尝过的那些。”
承砚听了这话,才放下手中的书籍,移步到茶桌旁,见碟子里头果然与晚晴之前端来的是一样的。
他的眸中多了些许笑意,捻起一块春雪糯送入口中,桃花蜜的清甜驱散了汤药残留了苦味,也让他的神色不觉间带上了一丝柔和。
这点心比之晚晴前几日初做的清爽了不少,看来是特意又减了些甜度,应是怕他不愿吃。
其实即便是寻常那种甜腻的糕点,只要是晚晴做的,他怎会不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