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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肩膀在上面

又在吃饭吃药、上药睡觉中过了几日,祝筝的伤口结了厚厚一层痂,胳膊腿也越发有力气了。

眼见时机成熟,祝筝思索再三,终于在晚膳后提了一个很合理又很过分的请求。

“我能不能洗个澡……”

容衍刚收拾完碗筷,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抓住祝筝的手听了脉,一番冗长的望闻问切之后,终于点头答应了。

沐房烧热了地龙,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物,容衍把祝筝抱了进去。

“我伤的又不是腿,为什么不叫我自己走?”

祝筝有些扭捏,最近明明感觉越来越康健了,太傅大人不知为何又上了心,一言不合就要抱来抱去。

“水会凉。”

容衍短短解释了一句,将她放在浴桶边的凳子上,半蹲下身,抬起手动作自然地伸向她的领口。

“好汉住手!”祝筝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你洗澡不脱衣服?”

祝筝捂着领口,“我自己来,不劳帮忙。”

容衍眉峰微微隆起,好像听她说了什么疯话一样,“你要自己洗?”

不然呢?

祝筝被问的半天哑口无言,不明白自己方才是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劲,“难道你以为我要你帮我洗?”

木桶中散出的热气氤满了整个沐房,容衍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忪,半晌,终于将顿半空中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没以为。”他道。

“那你出去。”祝筝努努嘴,向门口示意。

容衍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从腰间的环佩上解下来个铃铛,塞进祝筝手里。

这是一只云纹底的银铃铛,顶上刻着一只孤鹤,鹤眼睛处镶着一颗剔透的红宝石,相当的精雅漂亮。

他果然随身带的什么都有,改天掏出个石磨盘祝筝都不稀奇。

“需要我的时候,就摇一摇铃铛。”他嘱咐祝筝。

这措辞真是相当诗情画意,祝筝觉得新奇,把铃铛拿在手上晃了晃,清脆的铃声在两人之间回荡,甚是悦耳空灵。

“我直接喊大人不是更快吗?”她颇为不解,想把铃铛还回去。

容衍没接,“你嗓子刚好,爱惜些。”

很有道理的样子。

冬天的水凉的快,容衍临走前又添了一壶热水,“我在门口。”

“你走远一点。”祝筝挥挥手,“我大概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容衍点头,带上了门。

水温微烫,还加了些利伤去瘀的草药,祝筝整个人泡进水里,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爽利。

心口上三寸处,结着一块紫黑色的血痂,沾到水微微有些刺痛。

祝筝低头轻抚上伤口边缘,粗砺的触感摩着指尖。她往下微微用力,深处传来的痛感让她皱了皱眉。

三寸。

这便是她能改变的余地。

曾几何时,她以为躲是有用的,所以才致力于不和公仪休扯上任何关系。

平心而论,她也躲的不错。

可经此一伤,她恍然明白过来许多。前世她一直以为祝家与太子并无什么瓜葛,只是没有靠山加上运气不好才被灭门。可如今仔细回想公仪休阵前那番话,他对祝家分明是早有图谋。

尤其是姐姐,他们不仅是旧相识,那番话中似乎还提到了一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三人之间的故事,会是结成死局的症结吗?

祝筝还毫无头绪,但已明白只要死结未解,命运便注定会射出相同的一箭,祝家也注定会毁于同一场大火。

毋论她如何苦心经营,都不可能躲得过。

而想查清楚这一切,就得尽快回盛京去。

想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背后涌上一股寒意,这才发现出神太久,水已经开始冷了。

祝筝满腹心事地从水中起身,伸手去够旁边架子上挂着的软巾。不料软巾勾住了脱下的衣物,她只好半倾着身,用力一拽。

软巾脱开,横扯的力道猛地回弹,带着整个沐桶晃动,歪歪斜斜地往后倒去。

祝筝惊呼一声,反应极快地转开半个身,好在摔倒之前让自己的右肩先着了地。

巨大的倒地声混着泼水声响彻沐房,祝筝整个人仰面朝天,赤条条躺在地上。

还没等缓过来口气,耳边就听见了门被撞开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美人玉体斜陈,乌发如云,湿漉漉地铺散一地,祝筝想转个身至少收敛一下姿势,却发现已经来不及,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绛紫色衣袍……

她绝望地两眼一闭,干脆装作已经摔死了算了……

“祝筝!”

容衍叫了她一声,似乎还问了几句有没有事之类的,祝筝不敢有任何反应,心如死灰地紧闭着眼睛。

直到他用什么东西裹住她,一路大步流星地抱回了卧房,祝筝都没发出一点声音,本本分分地扮演着摔昏了过去。

一挨到床榻,她终于见到了救星,立刻有如乌龟缩壳一般整个缩进了锦被之中。

这样掩耳盗铃的动作当然逃不过容衍的眼睛,他将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外面。

“哪里疼?”

脸皮疼。

“怎么不说话?”

容衍锲而不舍地追问,见祝筝闭着眼睛又缓缓往被子里缩,作势就要来掀被子。

再装只能坐以待毙,祝筝终于演不下去了,“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

听见她出声,容衍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

“告诉我,摔到哪儿了?”

祝筝:“……”

方才落地时右臂撑了一下,只有右肩处微微钝痛,应该没什么大碍。

睡上一觉就好了。

容衍看她又沉默不语,半张红扑扑的脸缩在被中,只露着两只乌灵灵的黑眼睛,像是含着一层薄泪。

他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你在发烧?”

祝筝侧开脸,“没有。”

他的手又追上来,捏住了她的下颌,“你的脸很烫。”

……这是臊的。

祝筝像只被擒住的鱼一样,左右挣了两下,“别管了,反正不是发烧……”

容衍俯着半个身子,凝着祝筝的脸色良久,终于看出了她无地自容的窘迫。

“我没看见。”他吐出四个字,硬梆梆地安慰着榻上的人。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祝筝眼前一黑,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你闭着眼睛走路的吗?”

容衍没解释他是怎么没看见的,反倒是终于理解了她在别扭什么,直起腰主动背过身去。

“你自己检查,哪儿有伤告诉我。”

祝筝幽幽叹息,看来今天不掀开这个被子,太傅大人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她不得不妥协,抬手想掀开被子看一眼,却发现右肩毫无知觉,动也动不了。

侧身想换个角度,方一轻动,祝筝就痛的忍不住“嘶”了一声。

容衍立即转过身,“怎么了?”

“胳膊……”祝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像脱臼了。”

容衍脸色微沉,凑近拽住了她的被角。

祝筝如临大敌,“等……”

可她这会儿没可用的手来阻止他的举动,耳畔只听见容衍低低的一句“失礼了”,被角就被掀开了半条窄缝,一双手探入了被中。

身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激的祝筝一颤,脑袋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才艰难地开口。

“大人,肩膀……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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