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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真相?

废品市场废墟——

那密集的聚落如今只剩一片狼藉,在这破败之地的正中心,大地完全陷落了下去,巨大的空洞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

这里原是黑火竞技场,现在只余那数十米的残破深坑。

而此刻,在这残垣断壁之下,在这生命的禁地里,再次响起了土石松动跌落的响声。

一只鲜血淋漓的残破脑袋从那坑洞的边缘探出来,它费力地向上攀爬着,断肢的切面仍然不停地上下摆动。

它仅仅靠那后腿的几只附肢发出微弱的力,用着一对镰足扒着并不牢固的土石,它满身是伤的躯体缓慢地挪动着,带动了身旁的泥沙如雨点般震落。

它一点一点地上升,可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是如此地令它剧痛,如此地令它煎熬。

陆远想活下去,将生的希望活活踩在脚下却未熄之后,那存活的执念便再度从泥土中生根发芽,他还有答案要追寻,他还有问题没有问清,他还有挂念没有放下,他想看到远方的地平线再度迎接日升日落。

就算只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不死在与瑞安一样的虫豸身旁,为了证明自己作为人的勇气与不屈。

他操纵着匹鲁,即便精神几近崩溃,即便它的行动是如此地令他刺痛,即便匹鲁是那样不可知的恐怖存在。他要从那个深坑爬出去,只能依靠那奄奄一息的巨兽的身体。

匹鲁的身体终于慢慢挪出了坑洞的边缘 它扭动着身子,喘着粗气向前爬去,阳光下的它不再那样洁白无瑕,它显得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它费力地将头叩在道路的一旁,确保自己的身体不会再次因为重力而跌落下去,它的腹腔剧烈地起伏着。它多么觉得此刻的自己正像一头野兽。

匹鲁背上的鞍具袋被慢慢打开,陆远摇晃着探出头,用力吸了第一口空气,便随即从那倾斜的脊背上栽倒下去。

陆远翻滚着跌落在地,茫然地睁着眼侧躺着看着眼前的地面,除了渐渐升高的温度,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眼前放大的沙砾就如同他生活世界的缩影,遍地枯黄没有一丝生机。

“我是一个人了吗...他们都去哪了?”

陆远喃喃道,他思考着自己是否还能走出这片沙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片土地遗忘。

“...?”

面前的沙砾却在此时震动起来,这微小的世界在陆远的回神中被再次拉远,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烫,他发现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阴影。

“?”

陆远抬起头,视野却无法将其的样子全部容纳,但他认出了那底盘上方并不高的车灯。

是他们的矿车。

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传进陆远的耳朵,随后是双脚踩进沙地的松软声音。

“陆远。”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让陆远的眼眶红了起来,两滴不知是何种情感的眼泪从眼角划过他的面颊。

陆远抬起头,看见了那阴影下的红色发梢,他张开已经干涩的嘴,悲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琰...”

琰俯下身,将陆远从那沙地中扶起,紧紧地拥抱着。

“没事了,没事了。”

...

废品市场的废墟被甩在了前行的矿车之后,大漠在远方铺展,小小的载具在这无边的沙海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独。

天边的太阳在天际线的尽头慢慢冷却,黄昏在34A号行星是一场漫长的告白。

驾驶室里,一黑一红,两个人沉默着分坐在驾驶室与副驾驶上,陆远的眼睛看向后方,那休眠舱里,清江仍然安好地躺在溶胶里。

“...”

陆远再次确认这是现实,眼前的琰却是那么陌生却又熟悉。

“琰。”陆远干哑的喉咙吐出了一路上的第一个字。

琰转过半张脸,静静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陆远似乎能从琰的眼睛里找到所有的答案,可那赤诚的热望与按耐中却充满着闪躲与顾忌,陆远分不清,眼前的琰是否如那些逝去的人所说值得信任。

可是啊,陆远只有琰一个人了。

“陆远。”琰看着陆远的脸,率先开了口,“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陆远转过头,不再看向琰,他的眼里映照着夕阳的辉光,他的心飘向远方。他怔怔地出神,现实与幻想仿佛是拉扯着的折磨,琰开了口,可他又从何问起,他有什么值得去寻找的呢?

他寻觅,他质问,他干涩的喉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琰,我变成了什么?”

“...”

“我现在是人,还是那些虫子?”陆远的声音变得颤抖,“为什么...我会活下来。为什么那些虫子没有伤害我,对我熟视无睹?为什么?匹鲁和它们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你还是你,陆远。”琰的声音充满着平静的抚慰。

“我不信!我知道我原来是什么...”陆远崩溃地啜泣着,“一个庸才,一个软弱的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相信那百分之百的同步率是来自我的努力...但我骗不了自己,我不可能做得到...我好像明白了一点,我要你告诉我答案,琰!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

“你瞒了我们多少?为什么你的同步率是百分之零?为什么匹鲁的皮肉下面是这样一只虫子?为什么我们可以操控虫族?为什么我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废物变成了百分百同步率的天才?为什么那些虫子对我一点敌意也没有?琰,你从哪里来,你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好不好...”咆哮后是陆远崩溃的哀求。

琰看着陆远那闪着泪的眼眶,看着那远方下沉的太阳,紧紧闭上了眼。

他终于开了口。

“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在这么多事发生之前,我以为我不会对我理想之外的事情有所顾忌,我以为我不会产生那些所谓的情感波澜。我本想一条路这样走下去,直到...”

那天清江倒在血泊里,琰亲眼看着她沉进了休眠舱。

那天老崔在燃烧的夜晚与老瞎一同葬身在清冷的沙地上,琰亲手与陆远把他们埋进了土里。

太多太多,这些片段在琰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想他是变了,他本可以这样孤独地走下去,可他现在做不到了。

“我生在这个荒土般的星球,我的母亲...父亲...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白天我要躲避那炙热的太阳,晚上我要藏在那寒风无法吹拂到的深洞里...我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当我第一次看到集团军们驾驭着幻兽与虫族作战时,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萌生。那个想法自我从民间得到更进一步的启示,却不曾付诸实践...”

陆远默默地听着,琰的说法仍然迷雾重重,但也向陆远揭示了那真实的一角。

“那些由人类制造的梦幻的巨兽,只是由一堆血肉堆叠的没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它们的行动原理就像寄生。人类的精神寄生其肉体之上,操控着他们的种种,简单的原理 却发挥了巨大的效果。我想,如果只是简单的拼接一只没有思想的肉块,何必拘泥于那墨守的成规。只要来自同一个细胞,没有排异反应的存在,那任何生物都应该可行。”

“所以你尝试了虫群...”陆远不可置信地看向琰。

琰点点头说:“最开始,我得不到那制造幻兽的母细胞。所以我只能自己探索,虫族的身体却在这片土地相对好找得多。最后,我在那废弃的矿洞里找到了那一具温热的尸体。”

“...”

“我在黑市搞到了那些老旧过时的装置,开启了为期两年的研究,提取细胞,活化,增生分化,最后,我研究出了它。”

“匹鲁?”

“它最开始的名字,叫白灵。匹鲁的那层外衣,是我结识清江前为了掩人耳目套上去的,那层血肉只是一具空壳,仅仅是连着白灵的神经细胞。”

“我...不想相信,除非你真的是天才...这一切,都和梦一样。”

“你现在就在这最真实的世界里。”

陆远无法理解琰的头脑。他可以默认对方是个天才,他可以因为情感缺失无法连接幻兽,可以凭一己之力制造出虫型的幻兽。可这些解释远远不够。

“你仍然没法说服我,我的一切变化又该如何解释?”

“记得你的那支退烧针吗?”琰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

陆远点点头。

“你的高烧是我造成的,来自那针‘退烧药’。”

“什么意思?”

“我看到清江躺在那里,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情感是那么真实,那么疼痛,我想做点什么,不计代价地做点什么。但我不行,我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驾驭白灵。而在那个时候,你来找到了我,你请求我...”

陆远想起了那个夜晚,他绝望地跪倒在地,请求着琰,他多希望能帮到他们,改变这悲剧的一切。

“你做了什么...”

“那枚针里的,是女王素。”

“女王素?”

“虫族听命于它们的女王,无上地服从并贯彻它的意志,它们不需要思考,它们相信自己所做的皆是为了族群的延续,它们的女王会带给它们生生不息的延续。虫族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信息素,女王用自己的信息素来辨别其独一无二的身份,也用它号令众臣,掌控个体。”

“你...”

“精神连接就像信息素的辨别一样,白灵的信息素与会完全臣服于它的女王。那晚,我给你注射了这样一点女王素,让你得以完美地控制白灵,你也得以在虫群中活命。”

“我变成了虫族的一员?”陆远不可置信地看着琰。

琰摇了摇头说:“你仍然是你,只是你的体内多了虫族的辨识信息。”

“你...”陆远看着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对不起,陆远。我利用了你,我利用了你满足我的无能与愤怒,我本...想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所以,当我在那地下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些虫子涌了出来,是为了保护我?”

琰默不作声。

陆远笑了,苦涩地笑了。

“多么讽刺...那些吃人的怪物,居然救了我...琰,你给我注射那个东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琰看向陆远。

“我犹豫过,我不安过,我想带着你们一走了之。但是,我看到你的模样,我想着,就算背负所有罪名,我也要...那时的你...几乎是我的全部希望...我狠下心做了那个错误的决定。”

“不是错误的决定。”此刻,二人的双眼不再有闪躲,陆远那湿润的眼眶却闪烁着决绝与坚定,“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接受。哪怕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会接受。”

“你...”

“如果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就该去做。瑞安不死,我们最后都会死。”

陆远看向琰,他第一次看到琰如此失神的模样,远方的天际线已经暗了下来,余光慢慢从天空收拢下去,驾驶舱的阳光逐渐被休眠舱的荧光所替代。

“女王素呢,它是从哪里弄来的?”

矿车在沙地上平稳地行驶着,它们已经不知开出了多少里,五号前哨站似乎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我会带你去的,陆远,等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你自然就明白了。”

陆远看向身后的休眠舱,又回过头,终于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陆远不再愿意想了,他不管琰告诉他的答案是否是那个真实的,他明白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安慰。他本就一无所有,他本就是那个可以不被任何人拯救,可以被任何人抛弃的人。

他什么也不剩,只有身旁那个仍然人愿意陪着他,愿意与他说话。真相有什么意义,只有追逐价值的人才痴迷于找寻真相,他只想有个家,他无论如何都只该相信他,追寻一个答案并没有意义,陆远已经失去了昨天,他不想再毁掉当下。比起那些伤害他的人,琰仍然过于温柔了。

所以陆远紧闭双眼,毫无保留地再次将自己交付给那个红发的少年。

“睡吧陆远。愿你的梦如这片沙海一般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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