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鬼迷心窍
翌日一早，卫兰收拾好行李，带父母和妹妹去了海边。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全家去旅游，动车上，父母眉眼含笑，妹妹兴奋不已。
她突然感悟：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事事如意？没有遗憾？有得就有失。她努力护全的家人，此刻喜笑颜开，已该知足，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望向动车外，蓝天湛蓝，白云朵朵。车窗玻璃上，隐约显现出她怅然而又落寞的脸。
吴宇屾则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天一亮，便驾车去接方天其，送他去车站。
“你吖，还挺准时，我以为你起不来呢。”方天其上车，把手中行李包往后座一甩。
吴宇屾却问：“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这么赶着回去。”
“我乐队还等着我呢，我可是主唱。”方天其打了个哈欠：“再说，大哥都跑去马尔代夫了，我还不走。”
“不还有我吗？”
方天其纳闷：“你不回省城？”
吴宇屾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最近不回，我们公司在这有个项目，我负责，前期有些事宜要忙。”
“那就过年回来再聚，反正我每年都是回来的，不像你一走几年不回来。你知道吗？每年我们兄弟几个聚会，就缺你！七缺一！不能合体变身了！你太不够意思了！今年过年你一定得到！听见没？”方天其用拳头，捶了吴宇屾肩膀两下。
吴宇屾侧目，看了眼方天其，嘴角一弯：“一定！”
“你说你怎么那么狠的心？”方天其问。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小时候学这首古诗时，觉得诗人就是矫情，如果真的想家，就赶快奔回家，纠结什么，可当自己真的一别几年，回来时真的‘怯’了。”吴宇屾不知所云的说着。
“怯什么？我觉得你就是不敢面对过去，我都给你说过了，要心胸开阔。你啊！太优越了，从小顺风顺水，成绩又那么好，亲戚朋友都对你疼爱有加，所以后来，生活中遇到了挫折坎坷，你总是耿耿于怀，迈不过去。”方天其照着后视镜，用手挑了挑自己的头发，捋了捋发型，云淡风轻道：“人这一生，哪有尽善尽美的，没事多听听李宗盛的歌，你就明白人生了。”
方天其对吴宇屾的评价，一针见血，不无道理。吴宇屾想了想：自己确实年少轻狂，居高自傲，上学那会成绩好，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家里又有钱，衣食无忧，爷爷和姑姑们护着他疼着他。他习惯了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也争不过他，比不过他。所以当齐衡地出现，一个比他强，比他优秀的人出现在卫兰身边时，他方寸大乱。说白了，还是自己的心魔在作怪，修为不够。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对了，你说你公司有项目，什么项目？”方天其问。
方天其收回思虑：“老城改造，就是咱以前的县一中，那一片都拆了重新建，搞成商业区和居民区二合一。”
“那咱县一中也要拆？”
“嗯，在拆迁范围里。”
“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这个月拆完。”
方天其抿了抿唇，遗憾道：“早知道，这次回来，应该去那看看的，青春的回忆啊！”
“我帮你看，到时候给你发几张照片。”
一席话的功夫，吴宇屾车停在车站门口，二人下车，伸出手，默契的碰了下拳头。
“过年见！”
“过年见！”
吴宇屾从车站回来，直接去办事处办公室。
“吴总，您来了，文件已放在您的办公桌上。”说话的是集团给吴宇屾配的秘书。
吴宇屾名牌大学毕业，金融专业，又当过兵，进省集团公司不过两三年，已升为公司管理层。这次负责集团的二级项目，任项目总经理，在整个集团内部，他已是佼佼者。
吴宇屾打开桌上的文件，细细看着，文件里“恒达集团”几个字，让他不禁一愣，原来这次他们省公司的合作伙伴是恒达，而恒达现在的老总是齐衡。
四天后，项目动工，吴宇屾和齐衡同时出现在仪式上。
齐衡看到吴宇屾略显惊讶：“省投的吴总？没想到是你，许久不见，年轻有为啊！”
“齐总更是如日中天！”吴宇屾牵强一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握手，签下合作协议，然后站在一起拍合照。
“这个项目对恒达来说，不过是个小项目，派项目经理过来就可以了，没想到齐总还会专门过来签约。”吴宇屾挑着眉，轻蔑道。
“当然，是不用我劳神过来，这不是为了专门过来，见一下故人吗？”齐衡回击一笑，报他那一拳之仇。
‘故人’二字，让吴宇屾心头发紧，发疼。
齐衡又笑里藏刀：“失陪了，卫兰带着家人一会到火车站，我要去接她。”
离婚了？还有联系？她和他从来没有断过？
齐衡的话里有话，让吴宇屾黯然失色，愣愣的站在那，浮想联翩，心如刀割。
仪式结束，齐衡就直接去了火车站，他亲自开车，并没有让李助理跟着。
卫妈推着轮椅上的卫爸，卫兰和妹妹各拿着行李，走出火车站。
卫兰走到路边，准备叫个的士，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给自己摆手，往这边走来。
“齐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卫兰看到齐衡十分惊讶。昨天齐衡给她打电话，约一起吃饭。卫兰说她在外地，明天才回，到家估计要晚上七八点了。
齐衡笑说：“接你啊，你昨天说今天晚上七八点到家，我就推算，那火车应该是六点左右到站，我五点就在这里等了。”
卫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自己当时的意思是，回到家晚上七八点了，估计没时间见面吃饭了。
可齐衡的用心，让卫兰有些惭愧。
“愣着干什么？上车，”齐衡拿过卫兰手中的行李，又落落大方，谦虚有礼的跟卫爸、卫妈、卫君打招呼。
卫兰爸妈和妹妹同样吃惊地合不上嘴，一个那么大公司的老总，亲自来接他们，还帮提包提轮椅，又当司机。
“卫兰？”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兰转身，一脸诧异：“楚娇娇？”
楚娇娇眼眸滚动，上下打量着卫兰，以及卫兰身边的齐衡，和齐衡身后的豪车，她勾起嘴角，轻视一笑：“可以聊几句吗？”
“我们在车上等你，”齐衡绅士回避。
楚娇娇比卫兰矮半头，她双手抱臂，放在胸前，昂头抬下巴，眼神里满是不屑：“当年你和吴宇屾分手就是因为他吧？”
楚娇娇开门见山，卫兰微微一怔，齐衡确实是导火线，但真的是因为他吗？所有的事挤在一个点上，一燃便是熊熊大火。
卫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手中的行李箱问：“你出远门？”
“嗯，去找我老公。吴宇屾应该跟你撇清我和他的关系了吧？”
卫兰颔首不语。
楚娇娇看卫兰默认，又瞟了一眼车里的齐衡，哼笑：“我就说吴宇屾活该，活该被你虐！卫兰，高中时，我就不觉得你哪里优秀，学习一般，穿着打扮长相，任何方面都是一般。不知道吴宇屾喜欢你什么？就因为高一，你和他做了一年同桌……一年的同桌，成了他一辈子的魂牵梦绕。”
“你知道吗？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吗？大学时候，他是他们学校的学习先锋，是篮球俱乐部的部长，他们系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他……可他呢？他却死心塌地，对你一心一意。我每次去学校找他，想和他一起吃个饭，他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我像个病毒……大学毕业时，以他的成绩是可以报送出国的，可他却没有，因为他对你念念不忘……你怎么可以这样耍他？”
“我没有！”卫兰一时激动，她对他的心，天知地知。
旋即，她深深吁出一口气，何必解释呢，也解释不清，随她怎么看吧。
卫兰对楚娇娇淡淡道了句：“祝你一路顺风！”
然后，上了车。
齐衡驾车驶出站台，看卫兰眼神涣散，问了句：“刚才那是谁？”
卫兰努力牵起嘴角：“同学，”她尽量掩饰着自己。
幸好卫妈客气接话：“齐先生，这怎么好意思，您还亲自来接我们。”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您不用这么客气。再说本来这个时间，我也是空出来见卫兰的。”齐衡边说，边侧脸望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卫兰。
爸妈和妹妹坐在后座，这是她第一次坐在齐衡的副驾驶座。他是欣喜的，但她是不适应的，那里只有坐着吴宇屾她才会觉得安心。
一路上，气氛并不尴尬，齐衡很会找话题，和卫兰家人聊的很开心。
下车时，卫妈热情的招呼齐衡来家里吃饭：“都这么晚了，你们别出去吃了，我炒两个小菜，还是在家吃卫生干净。”
齐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卫兰，他等她做决定。
卫兰犹豫了两秒，轻声说：“我妈炒菜很好吃，要不尝尝？”
齐衡闻言喜笑颜开：“好啊！”
卫兰家不大，简单的小三室，但收拾的整洁利索。
饭一会就做好了，毕竟一个厨房里三个女人。
大家落座后，卫爸说：“齐先生，今天谢谢您专门，来接我们一大家子，简单的粗茶淡饭，您别介意。”
齐衡笑容可掬：“家常便饭是最好吃的，我猜这个菜，一定是卫兰做的，好久没吃过了。”
他用筷子，夹了一夹面前的菜，放进嘴里，细细回味：“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是那么好吃。”
卫爸和卫妈早几年就看出来，齐衡对卫兰有意，但卫兰是躲闪的。
女儿既然不愿意，肯定有她的原因，齐衡这么有钱有势，又大卫兰十几岁，未必是良配。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女儿能找个知冷知热之人。
但今天一看，齐衡如普通人一般，帮忙提包，吃着家常便饭，说着暖心话，和女儿倒是挺般配。
饭后，齐衡又陪卫爸闲聊了会军事，他博学多闻，出口成章。
待齐衡告辞离开时，卫爸居然有点不舍。
卫兰送齐衡下楼，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
“还是在家里吃饭舒服，家里的饭菜有温度，”齐衡眉语目笑，他今天心情甚好，只是卫兰整个晚饭期间，寡言少语，神情恍惚。
他猜的到，卫兰今天遇到的娇媚的女人，绝不仅仅是她的同学。
“想什么呢？从你遇到那个同学后，就一直蹙着眉。”齐衡问。
卫兰舒展了一下眉心，泯然一笑：“我有吗？”
“没有最好，”齐衡温柔说，他是个成熟睿智的中年人，卫兰不想提的，他不会多问，所以他更不会提，今天他见到吴宇屾事。
两人走到车前，齐衡欲开车门，犹豫了片刻，又转身说：“说好的，过年去都城看望我妈和康康？”
卫兰浅浅一笑，轻轻点头。
齐衡不舍就这么驾车离开，沉了沉磁腔：“还有......卫兰，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和你的事。前几年，你年轻，我不勉强你，但是现在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是适合你的。”
“适合？”
“是啊，人的一生，会遇到自己最爱的人，还有最爱自己的人，但在一起的，往往只是在最适合的时间出现的那个人。你和我有着同样的青春经历，清贫却努力，自卑却好强，我懂你，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您懂我，但并不是爱。”
“那什么是爱？你还爱着他吗？”
暗淡的路灯下，卫兰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内熟悉的脸庞，只是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愣愣的望着，远处车内隐约的人脸，缓缓坚定地答：“无论您信不信，我今生注定只会爱上他。可能他与我理想中的爱人类型不同，长的也不是我认为我会爱上的模样，冷脸时凶巴巴的，幼稚时又可笑至极。他的个性也不是我喜欢的，冲动傲慢，目中无人。但是，我就会爱上他，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哪一个瞬间。”
“看来，你还是没成熟，活在幻想中，执着自己的偏激。”齐衡失望地驾车离开。
卫兰站在原地，热泪盈眶，模糊的人脸在泪水中打晃。
吴宇屾坐在昏暗的车里，看着卫兰的身影在夜色中摇曳。刚才的那一幕，他早已猜到，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驾车来到她家楼下！自己给自己心口捅刀！鬼迷心窍！他是鬼迷了心窍！
就如耳边的歌：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地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回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姻缘也好
然后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的怀抱
是命运安排也好，是你存心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