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绝望
千鹤进了秋山原也的书房有一会儿了，在三楼的回廊上，律彦清楚地看见，两个身形鬼祟的人潜入主宅。
他也很清楚，这一切全都是秋山原也故意设下的局。
小鹤的脾气，宁折不弯，骄傲的公主绝不会为任何事情妥协，可是，用越前龙马的前途来威胁她，她就一定会屈服。
书房的门打开了，千鹤从里面出来，直到走到回廊上，她像是都没有回过神来，从始至终，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地面，不想去看任何人。
倒是律彦，提前从管家那里知晓这一切，走过来她身边，可能以为她在哭，所以递了张纸巾给她。
千鹤没有接，眼睛向下，看见了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日思夜想的人，她下意识扬起唇角，像是要笑，可这一抹笑僵在了唇边。
少年的身影瘦瘦高高，就算背着网球包背脊也挺得很直，白色的棒球帽下神色冷淡，就那样站在一楼的舞室外面，月色下，身影清隽，千鹤安静地站在楼上，想把他的一切都刻入脑子里。
好想你。
龙马，好想你。
好想见你一面，好想和你说说话，好想和你离开这里……
我不能去美国了，对不起。
先做那个失约的人，对不起。
我真的怕了，退缩了，对不起。
千鹤发觉，“对不起”，竟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词。
他们好像要离开了，千鹤忽然很害怕，这是最后一面，仓皇地按下电梯，想要追上去，却被律彦用劲地拽住了手臂，“千鹤，你不能跟他走。”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甩开了律彦的手，脸上带着无可掩饰的厌恶，力气之大，律彦不得不跟着踉跄了一下，眼见着她进了电梯。
千鹤没有追出去，她一个人站在秋山宅的大门前，看见那个少年离去的身影，就好像在她的心上开出一个洞。
越前龙马走了。
走了也好，不要再来了。
放心吧，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阻碍，你会实现梦想，得偿所愿。
很多年前，千鹤陪着喜欢的少年坐了同一班公交车，送他机场时，她心中的祈愿。
无论过了多久，她还是要祝福他，旗开得胜，得偿所愿。
龙马，加油。
律彦眼看着，千鹤和那个男孩分了手，第二年千鹤从学校毕业，没有去美国，留在了日本的大学，留在秋山原也的身边。
千鹤似乎，认命了，乖乖听话。
而他也差不多，秋山原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每个月能有一次见母亲和弟弟的机会，只要，千鹤也在这里。
第二年的春天到来之际，秋山宏去世，秋山百合子伤心过度，秋山原也把母亲接回了家，但是千鹤又被关了禁闭。
律彦知道时，他刚从学校里回来，听说是因为千鹤不满老夫人要把秋山明光养在身边，去找老夫人闹了一通，结果老夫人被她气得发病。
秋山百合子的病来的又凶又急，包括千鹤，起初她只是因为接受不了奶奶纵容间接害死月海和晴美的明光，想找奶奶理论，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失控，千鹤在老夫人的房里泣不成声，一遍一遍地质问着“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是您的孙女，您以前很疼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就连管家看了都不忍心。
她痛哭着说要走，要收拾行李，她说她再多待在这里一秒钟都会活不下去。
但后来，秋山百合子也哭了，哀求着千鹤留下来，“小鹤，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像女儿一样的儿媳妇，如今相伴了半辈子的丈夫也撒手人寰，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
“我知道你痛苦，我也知道你为芭蕾为梦想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也一样痛，我多希望你爷爷能醒过来，可是他醒不过来了，你和那个男孩也回不去了，人生就是会充满遗憾，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待在家人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跳芭蕾，我要妈妈，我要海酱，我要去美国，我要龙马，我不想在这里……”当时的千鹤，情绪已经完全崩溃，眼里浮现的受伤、痛苦和绝望，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看上去像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秋山百合子本就心疼这个孙女，一颗心又痛又急，结果竟然自己太过激动而发病被送往医院。
千鹤又被关了禁闭。
这次下命令的人不是静江，而是秋山原也。
没有人敢违抗秋山原也的命令。
什么时候她愿意低头服软，秋山原也才会放她出来。
在从前母亲住过的房里，千鹤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会活不下去。
被关在笼子里，失去了梦想，无法振翅高飞的天鹅。
上天多么残忍，普通人与生俱来的自由，她就得像个乞讨者一样费尽心机地向人讨要。
律彦想要透过窗户和千鹤说话，看见她比纸还要白的脸，吓坏了，对着她轻声说，“你想哭就哭吧。”
“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哭一哭吧，这个样子很可怕你知道吗？”
哭？
千鹤已经不会哭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婴孩们哭泣是为了得到母亲的奶水，孩童们哭闹是为了想要的玩具，这里没有人爱她，根本没有人在乎她的眼泪。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梦想，没有龙马，就这样死掉，会不会得到解脱？
“小姐，不要放弃。”
那一年的夏天到来之际，藤堂礼司拉开关着她的那扇门，对她说：“小姐，别怕。”
“我送您离开这里。”
“礼司叔叔……您回来了？”千鹤不知道藤堂礼司是怎么进到秋山宅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她的护照和证件，藤堂礼司说争取到了半小时的时间，说可以送她离开日本。
千鹤顿时清醒，“不，不行，我不能走，监控视频还在爸爸那里。”
藤堂礼司：“我已经为您删掉了。”
千鹤：“什么？”
“可是我走了您要怎么办……我爸爸他会不会对你下手……”
藤堂礼司：“您放心，老会长去世之前曾经留下过遗嘱，任何人不允许干涉千鹤小姐的人生，否则秋山原也丧失秋山宏名下所有财产的继承权，我送您去您想去的地方，合情合理。”
千鹤心里一惊，爷爷在去世之前，还在记挂着她，“爷爷……遗嘱在哪？”
藤堂礼司无奈摇头，“这些日子我多方打听，老会长之前信任的律师被会长收买了，也迫于会长的权威，不肯把遗嘱交给我。”
“但是老会长交代过，要我一定保护小姐，所以，我会送您平安地离开这里。”
生的希望再度燃起，千鹤匆忙地从房间里拿了几样东西，戴上帽子，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出了秋山宅，她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醒来他们就到了机场。
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藤堂礼司将机票给了千鹤，登机的广播回荡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千鹤听见，藤堂礼司告诉她，“小姐。”
“我只能送您到这了。”
千鹤终于还是哭了，“礼司叔叔……谢谢你……”
谢他？藤堂礼司不敢接受，他根本没能保护好千鹤小姐，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被赶出去，不知道她在里面受了多少苦，原先寄希望于秋山原也，盼望秋山原也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千鹤是秋山原也和柊舞白唯一的女儿了，只是，秋山原也比他想得更加无情。
“小姐，您自由了。”藤堂礼司拍了拍她的肩，“向前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