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打工人

夏油杰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林羽会给出这么一番回答。

拥有罕见强大的术式，与五条悟并称最强，夏油杰认为自己不需要看人脸色行事，也该无所谓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的行为。

只是，他偶尔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想得到重要之人的认可。

幼年看见咒灵后，无论父母，还是师长朋友，都认为他在说谎。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异类，直到被‘窗’的人发现，才发现有许多和自己类似的人。

那瞬间，他对咒术师产生了强大的归属感。

原来他不是异类，还有同伴，甚至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

长达多年的不被信任，到如今手握力量被期待被依赖，十几岁的青年偶尔甚至会想，他们是漫画里那种拯救普通人于水火的英雄。

总监部不允许他们告知普通人咒术界的存在，那他只能当个无名英雄。这也没关系，他知道自己在帮助他人就行了。他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帮助弱者就是他的责任。这是力量存在的意义，否则世间何必诞生咒术师？

可挚友厌恶正论，家入硝子不发表意见……以及被拯救的普通人似乎也没感谢他，青年不免有些迷茫。

逐渐认可林羽后，他便想听听这位新朋友的想法。

新朋友的想法是——随便他怎么做，随便他走哪条路，如果走到一半走不下去就换条路继续走，直至人生终点。

夏油杰觉得这种态度似乎有些随意，不够坚定，可看到新朋友努力克制情绪，他又不免想到那些伤疤。

林他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事，才会这么说。对林来说，活着更重要。

他又想到林羽最初得知校方后勤贪污后的愤怒，甚至平野一派落得如今下场，就是因他们占去大部分贪污的钱财，得罪了林羽。

看上去比他还小的林羽似乎很在意金钱，就像是社会打工人。

他心里一动，突然问，“林，你怎么看待咒术师？”

算是第一次吐露心声，林羽说完就觉得耳根发热，还有些不自在呢，听到这话，抬起头，不解道，“不就是一个职业吗？”

“啊？”

林羽想到夏油杰的观念，严谨道，“对我来说，它是一个职业，还是属于高风险高收益不在乎学历的职业。”

毕竟他身份可疑，结果因为有术式就得到担保，入学高专，目前是二级咒术师，小有存款。

而这个世界有咒灵，生存率低，他也想不出低学历的自己能做什么工作才能在学会保命手段的同时，还能赚钱养活自己。

“而且你发现没，术式存于血脉，只要家族咒术师存在，术式就不会彻底断绝。咒术界又对外封闭，这意味着咒术界垄断了这个行业。加上咒术师数量稀少，每一单的报价不会低。所以成为咒术师基本不缺饭吃，我也就能容忍这个职业的危险。有舍才有得，就像我们每个人的术式。”

夏油杰被这番打工党言论扑了一脸，思绪有些混乱。

“可是，呃，除了能赚钱，你对咒术师这个身份没有别的感想吗？”

林羽认真的想了想，随后在夏油杰期待的目光下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换批老板，这批老板质量不行，说不定会拖垮公司……啊不，是咒术界。如果再来几个公司……啊不，是咒术界多几个类似总监部的组织，咒术师就可以自由跳槽，选择待遇更好的组织。组织之间也会卷起来，最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夏油杰眼神逐渐呆滞。

林羽后知后觉他的意思，懒洋洋的托着下巴，“放心啦，我有职业道德，会干一行爱一行的。就算老板是发臭的烂橘子，有的同事会抱团，有的甲方脑子进了水，还是会好好完成工作的。”

但完成工作之余会做些什么，他就不能保证了。

他上一个老板是主神，同事是各种玩家，有的玩家建立了组织……尽管年纪小，他自认打工经验丰富。等想辞职却被老板拒绝时，他也是利用几方关系内斗逃出来。

夏油杰跟着他的思路走，整个人晕乎乎的，“可是只有我们拥有这样的力量。”

“只能说我们很幸运，”林羽耸耸肩，“面对咒灵的时候，我们相较普通人有自保的力量。力量嘛，不就是为自保而诞生的吗？不过我们也不幸，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更容易吸引咒灵，需要面对更多的危险。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力量为自保而诞生？”夏油杰只觉得大脑一阵‘嗡嗡’，“不是为保护弱者而诞生吗？”

林羽眨眨眼，再眨眨眼。

突然，他双手撑桌，靠近夏油杰，直视那双紫眸，“夏油，只有先自保才能保护他人。不是所有人值得保护，保护不了所有人也不是我们的错。你先是自己，再才是咒术师。”

说完，他觉得两人离太近，都能看清对方的睫毛，又连忙退回去，心想着，也不知道夏油杰遇到过什么，会对咒术师这个身份有这么强的认同感。

夏油杰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又想起之前林羽说会尊重他的想法和走的道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抱以同等的尊重。无论关系如何，他们始终是不同的个体，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不过不管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他们的关系不会变。

“你这样也挺好的，”夏油杰笑了笑，又催促，“面要冷了，快些吃吧。”

林羽将辣油倒入面碗，看到红通通的汤水，这才满足的大口吃起来。

结完账后不久，他们就接到辅助监督的电话，赶紧去完成今天最后一个任务。

这是一个一级咒灵。不过无论是手握多张卡牌的林羽，还是拥有强大术式的夏油杰，都没把这只咒灵放在眼里。

于是在最后阶段，两个都需要咒灵的人谦让起来。

林羽：“比不上特级，但也能用，你收下吧。”

夏油杰：“不了，你最近制了不少卡，需要大量咒灵喂养。”

林羽：“我可以用低等级咒灵喂养，高等级的祓除一只少一只，还是你来。”

咒灵：你们礼貌吗？

长相过于别致的它来了奋力一击。

帐被解除后，猪爪有些紧张的迎上来。

“这次的咒灵是不是很棘手？”

“啊？”

“因为和之前的两个任务相比，这次你们花费了双倍时间。”猪爪有些担心，等看到两人身上只是落了灰没什么伤口后，松了口气。

“好了，善后工作就交给我了，今天你们辛苦了，可以回校好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来得这么晚？”

猪爪还没说完，之前一直颓丧站在不远处的中年人冲上来，表情狰狞的怒吼着。

“为什么不早点来？要是早点来，我儿子就不会死了！”

夏油杰的眉眼再次染上一抹阴郁，唇角也绷紧。

林羽则是直接沉下脸，“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猪爪赶紧说和。

他严肃的和中年男人说：“在我赶到前，您的孩子就已经去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请不要迁怒辛苦奋战的他们。”

“可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中年男人崩溃道：“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发现那些怪物？要让那些怪物伤害我的孩子？”

余光瞥见林羽的表情，猪爪忙道，“林同学，还请谅解一下。他妻子早亡，他一个人把孩子带大，结果现在……”

“那是他的事。”

林羽上前一步，不客气的拽紧中年男人的衣领，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和你的孩子毫无关系，可你是他的父亲，保护他是你的责任。真搞笑，你不保护自己的孩子，却指望外人，未免太无能了。”

中年男人顿时怒了，“你说什么？”

“林！”

夏油杰连忙按住林羽的肩膀，又不悦的看向中年男人，“我们能理解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但咒灵的产生和攻击不受我们控制，还请不要迁怒。”

“就是，”林羽松开手，“你好歹是个成年人，情绪还不如我们稳定，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就是你们的教养？”中年男人涨红脸，“贵校的老师是这样教你们对待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父亲？”

“可怜？”

林羽轻轻的扫了他一眼，中年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知道吗？”这个个头不高的男孩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在我们眼里，很多东西是透明的。咒灵袭击的时候，你和你的孩子离得不远，可你的第一选择是逃跑。”

中年男人的脸‘唰’的白了。

猪爪的表情也变了。

夏油杰开始回忆自己忽视的细节。根据咒灵残秽，咒灵的行动轨迹是有些奇怪。此外遇害者与大门之间那条路上，也有碰倒的装饰物。

林羽抱着胳膊，带着凉意的目光一寸寸刮过中年男人的脸，“亲生父亲选择了逃跑，却指望毫不相干的人以命救那个孩子。自己没有为亲生儿子牺牲的觉悟，哪来资格要求我们？而且，明明是你负面情绪浓郁引来那个咒灵，被杀害的却是那个孩子。啊啊，那个孩子真可怜，临死的时候肯定很恨你这个父亲。”

一直在揣测孩子临死前想法的中年男人再次崩溃道：“那么可怕的怪物，我哪来的力量击败它？这不该是你们的责任吗，否则你们为什么要拥有这样的力量？”

正在努力回忆细节的夏油杰一愣。

他是觉得强者应该保护弱者，可当弱者理直气壮的提出这一点时，他竟觉得有些恶心。

中年男人崩溃之余还不忘记和林羽保持安全距离，“明明是你们的错！是你们来得太晚，你们太没用了！拥有这样的力量，就该好好保护我们啊！”

“道德绑架是吧？”

本就因回忆起无限世界的事有些不开心，再听到这个男人的话，林羽直接动手，“那我告诉你，没道德的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