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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乌瓷古镇(六)

说完话,虞菀菀很快走回方才的位置,等薛明川时就蹲在地上弄泥巴。

“师姐,收拾好了。”

倏忽间,听见薛祈安喊她。金地绣蝴蝶纹的芥子囊被抛掷她怀中。

芥子囊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整体左右对称,连物件堆叠的高度都差不多。

“那什么,辛苦你了啊。”

她小心翼翼的,灵识老老实实待在芥子囊里,动都不敢动。

“不客气。”薛祈安笑。

眸中莫名透露出像“敢弄乱我杀了你”一类的杀气。

虞菀菀东西总是乱丢。

昨日买了法器后,芥子囊里已经乱得都没有落脚地方。

刚才手上有泥,让薛祈安进去帮她找人偶时,虞菀菀亲眼看见他笑容僵一瞬。

大有那种,太受震撼以至笑不出来的感觉。

“师姐,谢谢你。”

薛祈安微笑,由衷和她说:“谢谢你在合欢宗的屋子不是这样的。”

那样他可能踏进去的第一个瞬间,就会杀掉她了。

虞菀菀不敢吭声。

她也喜欢整整齐齐的,但纯粹懒得收。

看看整齐的芥子囊,再看看那张无出其右的脸,想想平时吃的饭。

贤惠啊,好一个贤惠又温柔的漂亮大反派。

越看越喜欢了。

“薛祈安,”虞菀菀突然喊他,握着人偶神秘兮兮把背在身后,“给你看个东西。”

“好的师姐。”薛祈安温声应道。

揣着她的用意,思索等会儿摆个什么样的神情会比较和她意。

“子时过了,生辰快乐!”

却听她说,嘹亮又雀跃的嗓音,比他这个今日寿星还高兴。

薛祈安不禁愣了愣。

虞菀菀摊开掌心,露出在法器铺买的那个白衣人偶。

人偶手里拿着个泥捏的剑,被灵力牵引着,从她右掌心挥到左掌心,倒地做了个很神奇的动作,然后腾空旋转一圈。

“这叫托马斯回旋踢接螺旋升天三百六十度。”她说。

薛祈安迷茫:“什么东西?”

“好东西。”

虞菀菀煞有其事说,指使这小木偶又给他跳了一下:“表示你之后的日子会平安顺遂。同时也肯定了你的天赋。”

“你练剑出色,我相信你练其他的什么肯定也都会很出色。苟富贵勿相忘啊。”

她会遗憾的事,当事人肯定会很遗憾。虞菀菀想鼓励他,又不想让他难过。

薛祈安定定看那只人偶有一会儿,忽地低垂乌睫。

“师姐。”

声音莫名放得有点儿轻。像冬日初雨里还残留着没散去的夏日灼热。

虞菀菀以为他要道谢,手一挥说:“不客气,为美人过生辰是我应该的。”

却听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

“泥不要甩到我身上。”

虞菀菀:“……”

薛明川布置完阵法,和白芷一起回来。远远的,就看见树荫底的两道身影。

不晓得刚才在说什么,少女面无表情一掌过去:“这样也没甩到你身上。”

少年白皙的手背立刻留下道扎眼的乌黑泥印。

他也不恼,好脾气地弯弯眉眼。

“他两感情真好啊。”

白芷忍不住感慨:“我和他们一起来的乌瓷古镇。你是不知道,虞姑娘醒着和睡着时,薛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虞姑娘睡着时,薛公子还是那样笑着,对人也很温和,浑身上下却都像写满‘莫挨老子’四个字。”

“搞得我都不敢和他说话。但虞姑娘醒的时候就不一样,他明显好相处很多,笑起来都比较有温度。”

“你和他们一起来的?”薛明川听完却拧眉,“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

白芷满不在意摆摆手:“你个大忙人还是算了,去薛家找你几回都没找着。”

似想说点什么,薛明川嘴唇翕动,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白芷也不指望他说点什么:“我没在怪你,别误会。”

薛明川微阖眼:“嗯。”

两人并肩往前走。

沉默会儿,薛明川才说:“他那人很危险,对虞姑娘定然另有所图。”

白芷顿住脚步:“废灵根、逐出薛家的原因您终于可以高开贵口告诉我们了?”

“全修真界现在都觉得,他是被派系斗争栽赃陷害的,何其冤枉。”

白芷很替他打抱不平。

薛祈安名声好,她和他相处那一会儿更确认他性情稍冷却无坏心。

薛明川沉默。

终于开口,却又是说:“总之,你离开他远点。”

白芷气得咬牙,踹他一脚:“你个锯嘴葫芦!”

“他对虞姑娘当然另有所图啊,图人和心呗。”

薛明川更沉默了。

他们走近后,四人在院内石桌旁坐下。

虞菀菀抬眸看空中那道愈发亮烁的龙形繁星,忍不住低声问:

“这会有什么寓意吗?夫子说黄道十二宫,皆各有所主,彰祸福、点吉凶。”

“会吧。”薛祈安随意应,看着膝上飘过的浅绿衣袖。

忽地抬手摁住,说话时的语气也因此有一瞬波动,却还是笑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师姐猜猜这是南北哪一?”

很认真地看了会儿。

虞菀菀如实说:“不知道,我路痴,分不清南北。”

薛祈安:“……”

“是北斗,”薛明川却在这时插言,温声解释,“刚才我查探的时候,发现整间房屋被布了北斗七明阵。”

这是她第一回看到薛明川插话。

白芷诧异看去,在他温润神情中看见藏好的审视。

她忙打圆场地解释:“北斗七明阵是中高阶阵法的一种,技术本身不难,难在对星象有要求。”

“北斗七星阵的杀伤力不强,偏向致幻,身处阵法中的人会看见布阵者想让他们看见的。”

虞菀菀点点头,主动问:“那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虽然他两一个废灵根,一个炼气前期,不添乱其实就不错。

“没有啦,明川已经把阵破了,你们放宽心就好。”白芷笑道。

余光瞥眼青年愈发苍白的面色,她嗓音稍低落:“其实我也帮不了什么。”

因为现在你还在猥琐发育啊。

等剧情后期,薛明川没你真不行。

虞菀菀腹诽,宽慰地拍拍她手说:“你还这么年轻嘛,我相信你会成为妖管局了不起的大头目。”

这话可真似曾相识。

薛祈安抬眸多看她一眼,笑意淡几分。

薛明川却在这时起身,拱手向他们行礼:“此事也无所谓帮不帮的。是我该做的,也是我该向二位郑重道歉。”

“江春酒肆囚禁的妖族被人用邪术带走妖魂,二位能毫发无损实属不易,却又因我一时疏忽而再入险境。”

“我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话语微顿,薛明川目光在薛祈安身上短暂停留,“妖族偷窃事背后,竟有人伺机潜伏。”

少年却恍若未闻,垂眸专注玩弄姑娘家那截浅绿的衣袖,唇角悠哉含笑。

薛明川于是温声开口:“但虞姑娘如果愿意的话,追捕妖族需要个诱饵。那妖专挑富人下手,听闻虞姑娘——”

“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少年骤冷的嗓音打断。他撩起眼皮,眼尾红痣落着月华都似泛有凛凛寒光,冷然道:

“师姐再有钱,抵得过整个薛家?薛少主自己做诱饵不更合适?”

薛明川微微诧异。

桌下的小腿也被白芷用力踢了一脚。

“让我当诱饵就好了,我们妖管局就是要有这样的担当。”

她出声,不着痕迹瞪他:“演得像就行,也不定非要有钱。”

“你我都和那妖怪交过手,他不会中计的。”薛明川淡道。

他又说:“如果我可以,我当然想。可我一来和那妖怪交过手,二来正用灵力撑阵法以庇佑古镇居民。那妖怪会认出我的气息。”

古镇范围广,就算是他灵力也流失飞快。虞菀菀看着薛明川苍白面色了悟。

她来出任务就是来帮忙的。

虽然本来这应该是个幼儿园级别的任务,纯纯让她长见识。

虞菀菀说:“可以啊,我没——”

嘴忽地被只冰凉大掌捂住,她向右靠近少年怀中,被冷香拥个满怀。

“这儿又不是只有师姐一个没和他交过手的。薛少主,这个饵我不合适吗?”

薛祈安牢牢捂住她的嘴,笑吟吟问,眸中却寒凉一片。

两人视线碰撞,就像起了无硝烟的战争。来回间,已经交手数回。

“当然可以。”薛明川笑,看向虞菀菀道,“那虞姑娘今晚和我互换房屋,以免受此事牵连。”

“不要,她跟我一起。”

少年摁住她的手背,话是和薛明川说,却看向虞菀菀。

他乌睫低垂,轻轻抿了下唇说:“师姐不在我害怕。”

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虞菀菀第二回到他房里了。

虽然她很奇怪他们一起当诱饵,和她一个人当诱饵有什么区别,但薛明川同意,她就跟着来了。

她确实担心薛祈安。

……绝对不是因为他顶着那张脸撒娇!

“薛祈安。”

“嗯?”

“你以往怎么过生辰的?”

虞菀菀打个哈欠,困倦得眼睛都要阖上:“给个参考,明日如果没有事,我带你出去玩儿。”

夜半烛泪落,灯光晃动着在少女眸中映出绚烂乌金色,莫名缱绻和温柔。

薛祈安别过脸,垂眸,乌睫极轻地颤了下:“我不过今日的生辰。”

“以往,可能是聚一起吃个饭吧。”他说得很随意,像在讲件不关己的事。

虞菀菀以为是这个世界也有农历公历生日的区分,又问:“那你喜欢过哪个?”

“哪个都不喜欢。”他应得相当快。

……不是,哥们,你这样就让我很难接啊。虞菀菀沉默了。

很像存心逗她,少年忽地笑一声,支着脸弯眉看她:“师姐给我过的话,哪个都行,哪个都喜欢。”

这话说的。

还顶着那样的脸。

虞菀菀那颗硬如钢铁的寡王之心都突然多跳一下。

这一跳让她立刻警醒。

熬夜会心跳加速,有猝死风险,她现在肯定是前驱症状。

“薛祈安,”虞菀菀惜命,严肃喊他说,“我趴一会儿,有事你立刻喊我。法器都在这,你随意用。”

防御的、攻击的、致幻的,她几乎全拿出来瘫在桌面了。

“好哦。”薛祈安应。

没一会儿,屋内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一弹指就入定的实力吗?

比他当年都快很多。

薛祈安托腮坐在桌边看她,莫名发愣。

最近的日子好像过得很安宁。

只用做一些做饭、收房屋、叠被子一类的简单事。甚至每日最大烦恼,仅仅是她那堆不讨人厌的奇怪话。

没有刀尖舔血,没有受尽白眼。

她是比其他攻略者难缠,却不像她们那样喜欢干涉他。

前所未有的安宁啊。

少女睡前嫌紧闷,稍稍松了点衣襟。这会儿趴着,微微动了下脑袋,敞着的领口露出隐绰露出截纤细漂亮的锁骨。

突如其来的,他好想咬她。

薛祈安指尖不由自主轻碰右侧那片锁骨。她咬的就是这儿,还在轻微发痒。

他想咬她,想把她制成属于他的傀儡。

那样就再无所谓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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