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味药：骗人的鬼

别看随尔阳时而憨憨的，出于记者职业本能，见识过各式人，她会察言观色，她感觉到罗慧茵偶尔的言语间嫌弃她学历低。

不过转念一想，连江歆一都考过了，她还原地踏步。

内卷日益严重，无数的莘莘学子在耕读路上不断前行，考研，保研，竞争激烈。

万众为媒的时代，在生活360度无死角的暴击中，这种焦虑就会被放大千倍万倍。

所谓不进则退，趁青春正好，梦想还滚烫，她该好好努力拼一把，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创造更加灿烂的未来。

晚上睡前，随尔阳跟尉迟昀朗商量在职考研，神情格外认真。

尉迟昀朗眸中盛满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你做什么都支持你。”

随尔阳挑起眉梢，冲他丢了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眸中的坚定不容置疑：“争取明年上岸。”

尉迟昀朗靠往床头一靠，摘下眼镜，闭眼揉了揉眉骨，然后从眼镜盒里取出擦镜布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还有一年时间，不用逼自己太紧。”

随尔阳眼眸一眯，温柔浅笑，“以后出去玩耍的时间更少了。”

尉迟昀朗挑了挑眉，一双近视眼微微眯着，眼里染上了几分得意，“以过来人的身份坐你旁边督促你读书，给你分享我考研的经验，也可以是一种约会。”

明知道他的嘴，骗人的鬼。每个人都存在差异，学习的方法自然不同，经验可以借鉴但不能照搬。但是有充足的备考时间，考研更容易上岸倒是真的。

随尔阳都有点心猿意马，她觉得自己貌似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强自定下心神，眸色轻敛，声音咕哝在喉咙里：“你在旁边，哪还有心思看书。”身边的尉迟昀朗对她来说真是致命的考验，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就瞟向她。

尉迟昀朗笑了，凑过去在她脸颊轻碰了一下，“先把今晚的作业完成。”

看到他这般眼神，便知他又要动什么念头了。随尔阳咀嚼了下这话的意思，听出了荤腔的味道，冷哼一声，就把枕头砸过去。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随尔阳从衣柜里挑了一套干练的驼色系的呢绒大衣搭配上一件白色宽松V领羊毛衫，衬得她肌肤格外白皙细腻，化了个精致美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知性又柔和的气质。

吃过早餐后，她就神采飞扬地回电视台上班。

随着她的脚步抖落着细碎的光亮，一路带风地走到自己工位。

等她一坐下，姜盈清急吼吼地连人带移转过来，低声道：“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

姜盈清又凑近了点，上下打量随尔阳，清脆的嗓门机关枪似的叭叭叭一堆：“看来你男朋友把你照顾得肥肥胖胖的，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都不说，难怪叫你跟我一起去相亲不肯去。”

随尔阳一听到“肥肥胖胖”四个字，放在鼠标上的指尖顿了顿，懒懒地“嗯”了一声。就脸圆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至于用“肥肥胖胖”来形容吧？

姜盈清看着随尔阳信以为真的表情，顿时露出了姨妈笑。随尔阳延长病假，大家都以为她偃旗息鼓了。看见此时的随尔阳精神奕奕、眉梢带喜，新做的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已然和那天中毒失明时判若两人，放心了。

随尔阳把带来的小零食递了一盒给姜盈清，“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啊。”姜盈清挤兑了她一句，动作娴熟的拆开包装，咬了一小口，满口的陈皮馥香，满足的眯着眼，再把剩下的大半块陈皮酥整个塞进嘴里。

随尔阳幸灾乐祸地笑：“你妈同意了吗？”

姜盈清不跟她继续扯这个话题，“是新产品吗？”

随尔阳说：“对啊，帮忙发个朋友圈哈。”

姜盈清叹气：“果然没有一口陈皮是白吃的。”

听到开门声，随尔阳和姜盈清慢吞吞的转头望去。

郑顺和从华筠延办公室走出来。

随尔阳立刻站起身打招呼：“郑主任早。”

郑顺和停下脚步，看向随尔阳，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他以领导关心下属的语气问：“小随，你眼睛没大碍了吧？”

随尔阳回答：“视力恢复正常了。”

郑顺和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得像开会，“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明明郑主任并没有斥责之意，随尔阳却心尖微微一动，觉得难堪极了。

郑顺和离开后，姜盈清开开心心地转回自己工位忙自己的事了。

华筠延给随尔阳一张“大湾区生物医药与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峰会”的媒体邀请函，下午去国际会展中心采访。

随尔阳彻底进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

这个采访，华筠延早就跟她通过气，她欣然接下这个工作。她不能守株待兔，资料不会自动送上门的。

果然不出所料，明衍生物制药和蔚蓝药业也在大会出席会议人员名单。

随尔阳撑着下巴，陷入沉思，突然冒出一个惊天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或许，针对蔚蓝药业的采访提纲，深挖其中的秘密，被问到的人答得再格外谨慎，也有可能露出端倪。

往下看，她猛地瞪大双眼微微吃惊，尉迟昀朗和尉迟圣和？这个会议本来就是中医界大咖齐聚，共飨中医盛会，近百位科研院士、国医师及政府相关部门、生产与注册的制药企业、研发公司和医院专家代表出席参加。

爷爷作为国医大师参会，分享他的成果、经验及对中医药传承与发展的演讲。当看到尉迟昀朗的名字在“大湾区青年创新奖”的名单中时，随尔阳眼里的不可置信消失的无影无踪，化为狂喜。

获得荣誉奖项这么大的喜事，竟然不跟她分享？她也不纠结这些琐事，命题颇费斟酌，得争取时间写提纲，做足采访准备。

出发前，随尔阳拿着小镜子补妆，用力地按着粉扑。转瞬间，她定睛看到镜中的自己，完美无瑕。她情不自禁地嫣然一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心里美滋滋的。

今天拍照不用开启美颜和滤镜。

在峰哥的催促下，随尔阳乐呵呵地把粉盒塞进包里，收拾桌上的录音笔和记录本跟峰哥前往会展中心。

随尔阳进入中心，看见尉迟昀朗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正和爷爷在会场入口签到。

笔挺的身姿和黑西装完美融合，内搭高领黑色毛衣，再配上那副银丝框眼镜，举手投足尽显学者儒雅气质。

第一次看他穿西装的随尔阳止不住地开心，随尔阳发自内心地称赞道：“尉迟医生真是又帅又能干。”眼睛笑成了月牙，露出崇拜的眼神。

而尉迟昀朗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或许是不想打扰她工作，朝她挥手。

当随尔阳正准备走过去打招呼时，见他神色微变，循着他的目光回头，就看见甄昶勤和屠潇朝她这边走过来，“随记者。”

随尔阳转头抿嘴浅笑，故意迟疑了一瞬，等他们行至近前。

屠潇微微笑着朝她颔首。

甄昶勤瞧着随尔阳神色，稍显意外，“前段时间，看新闻才知道你身体抱恙，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采访了，真是新闻界的劳模啊。”

随尔阳露出一个职业笑容，语气寻常地说：“甄总过誉了，新闻记者的工作就得每天追着新闻跑，哪里有总裁秘书工作轻松啊。”

甄昶勤被她逗的，轻笑出声。

随尔阳看到屠潇的眼镜片后狭长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挫败，看着屠潇转移话锋：“屠总，会议结束后，做个简单的专访，可否愿意？”

屠总微皱着眉睨了她一眼，她亮晶晶的眼眸格外好看。短暂停顿了几秒，他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惜字如金地说：“对药物研发感兴趣？”

随尔阳回视屠潇注视的目光，他神色沉静，喜怒难辨。在白炽灯的灯光照射下，他那光洁白皙的脸庞，越发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他嘴角的那一点弧度，看着让人犯怵。“屠总是药品研发领域的佼佼者，相信社会大众对此……”

可话还没说完，相机快门声，闪光灯从四周亮起，记者们闻风蜂拥而至，瞬间就被媒体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连珠炮似地针对蔚蓝药业新药问题及未来发展进行提问，秒变一场小型记者会。

主持人开始讲话，大会正式开始。随尔阳走到媒体区，俨然三好学生般端正站姿，站在峰哥旁边，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她拿出随身带笔记本和笔，挑了些重点记下来，画上圈圈画画。

在台上，蔚蓝药业的屠潇受邀作主旨演讲：“人们谈癌色变，总是在确诊疾病时后悔莫及。面对严峻的挑战，蔚蓝药业的科研人员从未放弃对它的探索研制，不断更新治癌思维。已在研发中药治疗癌症疾病的药物，发挥中医药在癌症治疗和预防中的特殊作用……”

等屠潇说完，随尔阳举手发问：“屠总监，蔚蓝药业的抗癌新中药研发到哪个阶段了？”

话至此，引起了小小的波动，台下的人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之前，因为随尔阳的揭秘，让蔚蓝药业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劫，在此会对外宣传持续推进新药研发计划，看似给外界释放蔚蓝药业和医院中药制剂项目，正开辟培育中药新药更多“方便之门”加速整合，实际上在奋力自救，只要能撑过去就是双赢。

随尔阳又问这样的问题，看在在场人员眼里，更像是故意给屠潇挖坑。

屠潇微微诧异，唇角动了动，目不转睛看着她，半晌，才说：“上市会找你报道。”

随尔阳笑了，“一言为定！”

接着是“大湾区青年创新奖”颁奖仪式，终于等到尉迟昀朗上台。随尔阳拿着手机准备全程录下来，接过奖座的尉迟昀朗看似笑得矜持谦虚。

其余的得奖医生陆续走下台，尉迟昀朗依然站在台上，从容淡定地作《中医药的传承与创新》主题报告，围绕各类常见疾病中，在先进的医学模式中，中医药在“未病先防、欲病救萌、已病防变、愈后防复”全过程，依靠科研的支撑而创新，在治疗中发挥最好的效果。

台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尉迟昀朗的发言在一片热烈的掌声里结束。

媒体区的随尔阳星星眼看着台上的男朋友，太帅了！心里却吐槽：这家伙真是闷头干大事。

此刻尉迟昀朗的视线也正朝着她这个方向。明明两人隔的那么远，但视线还是在半空中相撞。

会后，媒体记者都抢着去采访各位专家。周围依旧嘈杂，人声鼎沸。随尔阳见屠潇离开，她疾步追上，追到门口时，屠潇的车昀靖扬长而去。

傍晚时分，在天边翻涌泛着橘光的云彩，残阳的余晖从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洒落进来。

电视台新闻中心所有人都沉浸在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中，连空气里都萦绕着截稿日的紧迫感。

随尔阳端起桌上陈皮茶，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工作起来不知疲倦的她看起来似乎更闲暇淡定。

电脑上所播放的峰会的视频，紧紧盯着屏幕，文思泉涌，双手飞快地打字，嘴里念念有词。直到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她顺手按了空格键将视频暂停，扭头看见姜盈清背着包，准备下班的样子。

姜盈清说：“眼睛刚康复，别老盯着电脑，休息一会儿再写。我下班了，明天见。”

随尔阳点点头，“明天见。”

姜盈清离开，随尔阳闭着眼睛小憩，抬手捏了捏两眼的睛明穴，心默数次数，眨了眨眼睛。再仔仔细细地看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生怕自己用错一个词，错漏一个标点符号。她读到第三段时，手握紧了鼠标，狠心地删除两百字。再读一遍，文从字顺，详略得当，语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文章可读性更强。浑然不知自己唇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随尔阳心里自信满满，仿佛料定这次报道采访，网络版阅读量和转发量会暴涨。她再检查了一遍，没错别字，把稿子发给了编辑就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