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拯救大兵雪寂(三)
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了,可是却无法醒来,他意识恍惚地看着周围高速旋转的一切,想要强迫它们停下来。
但是很突兀的,雪寂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有着惨白皮肤的人脸,它张开血盆大口轻轻含住雪寂的手,雪寂可以感觉到一阵令人恶心的蠕动,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席卷全身!
“雪寂,雪寂。”
那人脸俏皮地喊着,它露出了雪寂熟悉的恶心的笑容,它也突然高速旋转,然后变成了另一张脸,那是鲜血流满每一处肌肤的自己。
那一个“雪寂”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说,“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张和雪寂一模一样的脸哀嚎着抽搐,看得雪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就这么后退一步雪寂却如坠高楼,失重一般的不安笼罩他全身,他浑身一颤从高空坠落在地上却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疼痛。
他的身下一片柔软。
他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身下,他躺在一千一万张“雪寂”的脸上,那无数张脸上也布满了鲜血痛苦着哀嚎着挣扎,他们蠕动如蛆虫,鲜血潺潺地流入雪寂的身体当中。
“救救我,救救我!”
亿万的哀嚎声涌入雪寂的耳朵里,那些挣扎着的脸又突然开始笑了起来,它们又变回了自己惨白扭曲的模样,它们的笑声震耳欲聋。
雪寂看着那些人脸高高跃起,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直直朝着雪寂袭来,每一张人脸的嘴里又是无数张人脸,而在那些人脸的嘴里,又是无数张人脸。
重重叠叠,无穷无尽。
“雪寂!雪寂!雪寂!”
雪寂!
!
雪寂猛地从沙发上坐起,他发出剧烈的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他的全身。
睡觉之前他并没有拉上客厅窗帘,由于身处一楼的原因,屋外路灯的暖色光芒透过窗户半洒在雪寂那几近麻木苍白而惊恐的脸上。
这些光让他缓解了一点,他掀开被子将手按在额头上试图恢复自己的神识,可他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沉重,声音几乎有点哽咽。
回想着梦里的种种哪怕坚强如雪寂也瞬间眼眶泛红,他将脸埋在膝盖里,然后小声地抽泣。
这就是他一直睡不着觉的原因,只要一睡觉他就会梦见苏筱清还有那诡异的人脸,那太恐怖了,雪寂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
他也尝试过求助医务室里那些神通广大的超越者老师们,但那些老师只对身体上的损伤有所作为,至于梦……原谅他们一窍不通。
所以雪寂只能一直熬夜好让自己不睡着,这样就不会做噩梦。
但人怎么可能不睡着,雪寂再能熬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而雪寂却也误打误撞发现自己只要熬夜到一定程度以几乎昏迷的形式睡着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这个发现让他异常欣喜,于是雪寂便开始每天晚上不睡觉然后强撑到白天打瞌睡。
这就是他最近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睡着,更别说别人了……
但这样好歹有了休息时间。
雪寂抹干自己脸上的泪水,他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漠又精英的模样,如今自己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好吧,家里最容易被依靠的人。
被依靠的人怎么能够偷偷地哭呢,那会让其他人也感觉不安心。
果然不能睡觉。
雪寂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然后接了一杯热水捧在手中,在热水划过喉咙带回已经消散的体温后,雪寂打开了灯坐回沙发上看书。
虽然有能量加持不开灯也能看书,但看书是不能黑灯瞎火的,不然会近视,虽然雪寂也不会近视……
可就在雪寂看了一会儿书整个人又开始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穿着毛绒睡衣的姜应欣轻手轻脚地走到雪寂身边。
“……”
“晚上好。”不知道怎么搭话的雪寂说道,他在姜应欣出现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晚上好。”姜应欣微微笑,她抓起毛毯的一角裹住身子然后在雪寂身边坐下。
她身上散发着非常好闻的香味,想必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那沁人心脾的少女香又让雪寂习惯性地低垂眼眸。
这是很久以前他在阿尔图罗那里养成的习惯,那个时候阿尔图罗还叫雪凌,只是雪彦的妹妹,家里的普通小女孩,她老是会去拥抱雪寂。
“雪寂,被女孩子抱的时候你得做出害羞的表情才对哦。”雪凌当时这么教育雪寂道,她身上好闻的香味也传入了雪寂的鼻子当中。
于是乎雪寂便有点条件反射了,只要闻到女孩子身上的香味,就会不自觉地低垂眼眸做出貌似害羞的模样。
“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雪寂问道,他接了一杯水递给姜应欣。
“睡不着。”姜应欣还是柔柔地微笑,她的笑容让雪寂有点不自在。
“哦……”雪寂罕见地在姜应欣面前表现出了弱势。
“你做噩梦了吧雪寂。”姜应欣轻声说,她非常迅速而轻缓地和雪寂拉近了距离坐得更靠拢了一点。
“你……你怎么知道……”雪寂声音弱弱地问。
“从你睡着之后我大概起床看了四次,刚刚是第五次,你醒了我就知道你做噩梦了,你这个人一睡着是不会轻易醒过来的。”姜应欣笑着说。
“……”雪寂叼着杯子嘴里含着热水,他咽下去之后隔着杯子的热气朦朦胧胧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很担心你啊,你最近不是老打瞌睡吗,我就想着你会不会是晚上做噩梦了睡不着或者睡不安稳。”
雪寂沉默。
自从那次自己没有将作为空间媒介的猫眼石交给姜应欣之后,她说话便越来越露骨,也越来越坦诚,她好像听了雪寂的话,不会再对他撒谎,她也的确在这么做。
无论雪寂问什么她都会回答得很痛快很真切。
所以雪寂又沉默了,姜应欣明明因为自己的话语变得诚实不再欺骗自己,可自己现在却在欺骗她,也在向她隐瞒自己睡不着的事实。
自己果然是鄙劣的人……
雪寂撇过眼去不看姜应欣,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雪寂。”这时姜应欣却开口说道,她的声音也好温柔,就像正在温暖着雪寂的热水一样,她坐得离雪寂又近了一点点。
“你跟我说过你很讨厌对自己隐瞒事情的人对吗,也就是不要对你撒谎的意思,对吗?”姜应欣轻声说。
“嗯。”雪寂低声回答。
刚才做过那种噩梦之后雪寂人还是有点恍惚,整个人显得楞楞的傻傻的。
“我也问过你,既然你讨厌欺骗你的人,那你也就不会欺骗别人对不对?”姜应欣继续说。
“嗯……”雪寂的声音越来越低。
“雪寂,我现在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可以好好听着吗?”姜应欣的声音突然严肃了几分。
雪寂也放下杯子适时地坐直了身子,他看着对面的姜应欣,她依旧在笑,笑容依旧柔和。
“雪寂,我说过我不会骗你,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情,所以我现在会这么做。”姜应欣说。
她继续道:“下周莱茵城要举办一个晚会,而你有一场个人独奏,以你目前的状态是不能上台的,所以学姐拜托我来安抚你。”
“姐姐?”雪寂疑惑。
“对,这原本是校长交给学姐的任务,但是学姐又委托给了我。”姜应欣解释道。
“哦……”雪寂点了点头,“为什么要委托你来,明明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吧。”
“对啊,所以我也不清楚,我猜测她是想借着这种机会让我拉近和你的关系。”姜应欣的话语依旧露骨毫不遮掩。
这直白的对话让雪寂一愣,他抬起头看向姜应欣,而对方却面不改色依旧在温柔地笑,那笑容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亲切,透着一股强势,让人无法拒绝。
这让雪寂有点不知所措,他感觉姜应欣好像变了一个人。
而姜应欣也没有给雪寂思考的时间,她继续道:“在刚才你回来之前,小五又跟我说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心里也在想什么事情,你在想苏筱清同学,还有那张笑脸,这就是你睡不着的原因。”
“……”雪寂又沉默了。
“雪寂,我不会欺骗你,所以我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这样你就会安心了对吧,因为我要干什么你都知道了,别人要干什么你也知道了。”
姜应欣继续说,而雪寂也继续沉默着,他的手指摩挲着手中书的书页。
“雪寂,既然我不会欺骗你,那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呢?为什么不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告诉我呢?”姜应欣的声音突然很失落,也好伤心。
“对不起。”雪寂低声说。
就在这时姜应欣离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就这么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着,就像在靠近一只野外受伤但依然警惕的猫。
她看着雪寂的眼睛,而雪寂却躲闪着不去看她的眼睛,在姜应欣的步步逼近当中,她慢慢地张开手臂,然后温柔地抱住了雪寂。
这让雪寂瞬间睁大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识也瞬间清醒过来,他一直萦绕在刚才噩梦的雾霾当中,现在他惊愕地看着姜应欣的脸。
他原本想挣扎一下,但是整个人又突然没了力气,因为他看见姜应欣抱着他,自己的眼圈却悄然绯红,晶莹的泪花在她眼中流转。
她为什么哭?雪寂又傻了,他这人就见不得女生哭,尤其是有那种柔弱的兔子一般眼睛的女生。
雪寂只好僵硬地伸出手想拍拍姜应欣的背,而对方却预感到了什么似地拍掉了他停在半空中的手。
姜应欣没好气地看着雪寂,那通红的眼睛伤心却依旧强势,她说,“雪寂,你刚才在偷偷哭对吧。”
“对,因为做了噩梦……我好害怕。”雪寂干涩地说着,他的声音又有点哽咽。
“你宁愿偷偷哭也不愿意和我倾诉一下吗?”姜应欣的手微微颤抖。
而雪寂的手也早已开始颤抖,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诡异的梦魇一般的人脸。
不只是今晚,他已经被那噩梦和那张脸折磨了好久。
回想起那一切雪寂又看向抱着自己的姜应欣,他将被姜应欣拍掉的手又伸了过去,然后缓缓环绕她的背,将她整个人轻柔地抱紧。
很罕见的,雪寂竟然从除开洛伦希尔的怀抱里感到了安心,为了不让洛伦希尔担忧,他一直没有将做噩梦的事情告诉洛伦希尔。
因为洛伦希尔肯定也没有办法,没有解决办法的事情雪寂从来就不会告诉亲人,这样只会让心里牵挂你的人徒增烦恼。
但是他真的好害怕,他也好害怕即将到来的,无德无量尊的审判,尽管表面再坚强,其实他的内心也在微微颤抖,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现在他终于克制不住了,他在姜应欣的怀里轻微地啜泣了起来,声音极度压抑却终究蔓延了整个客厅。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害怕……”雪寂哽咽着语无伦次。
他难得在姜应欣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长期噩梦的折磨和熬夜失眠的困苦让他不堪重负,而刚才的噩梦则成为了最后的导火线。
这个一直顽强着的孩子终于被压倒,他手臂上那个笑脸印记也在散发出更加刺眼的光芒。
但很快那光芒便越来越弱,雪寂的哭声也越来越轻,他又有些迷迷糊糊地泛着困意,被姜应欣抱在怀里的身体也越来越软。
“雪寂。”
最后的最后,姜应欣轻声喊道。
而雪寂也已经没有了力气,他整个人如同突然被抽空了骨头变成了一团烂肉,完全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动作。
他好困好困,只要闭上眼就能瞬间睡着。
“怎么了?”但他强行打起精神回应姜应欣道。
“不只是苏同学和学姐,雪寂,也来依靠我吧,别让自己那么累,可以吗?”
姜应欣轻声说,她将雪寂的身体放倒在自己的大腿之上,然后对着他温柔地笑,她还将自己温暖的手掌盖在雪寂的额头上。
对方终于放松了身体沉沉地睡去,久违的安稳睡眠难能可贵,雪寂感觉自己跌入了万般花朵盛开的柔软草地之上,又温暖又惬意,不再是噩梦中刺骨的冰。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雪寂对着姜应欣微微笑,他轻声说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