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洛伦希尔（二）
凌晨的夜三点，白领黑衣的女管家从自己的房间内步伐平稳地走出。
来到三楼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三楼唯一一个房间的双扇折返门，里面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阿德勒家族的主要资产依旧保留在德鲁亚克。
在洛伦希尔办理签证并转学到莱茵城之后，她的父亲霍华德虽然作为监护人代随，但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在德鲁亚克工作，入境和出境相对频繁。
在接到中弦陵官方提醒后，霍华德本人便延长了每一次行程的时间，大概三个月内进行一次出入境登记，所以洛伦希尔基本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一栋三层楼的阔地复式别墅，装修风格是典型的英伦古堡风，整体用大理石砌造，外墙再用人工蓝碎钻镶星。
在有阳光时别墅远眺是一片温暖的白黄色，碎钻熠熠生辉，显得雅致而美观。
而洛伦希尔的房间占据了几乎整个第三层。
她将原本的活动室，钢琴房，卧室等分房整合到了一起，再在最中央放上一张垂帘大圆床。
房间之宽阔几乎可以在室内打羽毛球，当然得小心别磕碰到各种昂贵奢华的家具以及沙袋杠铃等健身器材。
虽然已经半夜了但洛伦希尔的房间并未熄灯，这是洛伦希尔的习惯，她睡觉决不允许关灯，否则她可以辗转一个晚上都闭不上眼。
女管家端着托盘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到那张白色蕾丝花边的大圆床边，洛伦希尔正平躺在那儿睡得安稳，在她枕头边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
洛伦希尔是很少使用手机的，就算用，也不会放在床头。女管家凝目去看，发现那是一颗很漂亮的水晶球。
水晶球在普通礼品店里很容易就能买到，但这种内部是动态画面的水晶球着实少见。
里面的群星图逼真而华丽，星体们沿着不同的星轨高速旋转，莹蓝色的流光攀附在水晶球的表面如霓裳般轻盈。
女管家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三点十五分，还有五分钟。
她出现在这里没有其他原因，小姐在睡前特地吩咐她凌晨三点二十时务必出现在床边，并且给自己热一杯牛奶，额外放一点糖。
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干什么，但女管家会照做，这就是她待在这里的唯一任务。
凌晨三点十九分二十秒，在女管家的注视下，洛伦希尔的胸口突然开始大幅度起伏，呼吸变得剧烈而紊乱。
她的一只手从毛毯下快速抽出按住自己的额头，手臂肌肤苍白如雪，青筋狰狞如扭曲的蛇。
洛伦希尔若有若无地睁开眼，莹蓝色的光芒从她眼中倾泄如潮水。
管家见状微微勾动手指，无形的能量场瞬间将整个第三层楼给包裹住。
凌晨三点二十分整。
“小姐，该起床了。”管家小声地开口。
洛伦希尔猛地睁开眼，那夸张的动作让人怀疑会不会因此撕裂眼角。
她睁眼的瞬间身体不作任何延迟地坐起，整个人发出一声怪异的喘息。
紧接着她再次按住自己的额头，修长的手指零碎地遮挡住那双残留着惧意的眼睛。
“咳……呕……呼……咳。”洛伦希尔的嘴颤抖着发出了更加怪异的声音。
那声音管家以前听到过，她当初正在阿德勒家族的后厨工作。
一位新同事兼职厨师备手时不得不现杀一只兔子，当刀刺破兔子的咽喉时，管家听到同事发出了这种声音。
一分钟后那个同事吐了一地。
这是对杀生的恐惧还是对鲜血的恐惧？亦或者受不了内脏的味道？管家不得而知。
管家用手轻抚洛伦希尔的背，柔和地拍了拍，然后将那杯热牛奶递到洛伦希尔面前，腾腾热气仿佛在她眼中凝出一片薄雾。
“谢……谢谢。”洛伦希尔揉了揉眼睛，右手颤抖着接过牛奶，然后一饮而尽。
对贵族而言一饮而尽的动作只会出现在招待宾客或其他重要场合上，礼节严苛的他们很少做出这种粗放不雅的动作来，尤其是像洛伦希尔这种长期在社交场合露面的贵族长女。
管家不由得皱起眉，柔声道，“小姐，您没事吧？”
洛伦希尔没有回答，她将杯子放回托盘中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沉默良久后她再次揉了揉眼睛，原本漂亮忧郁的双眼已经被她揉得通红。
“珀里安。”洛伦希尔招了招手，声音嘶哑。
“在。”管家小声应答。
“之前吩咐你的事情还在统计没有？”洛伦希尔问。
管家点了点头。
“姜应欣是谁？”
“最近新入学的特招生，大概在三天前，特殊人群，目前已经觉醒精神海，初中部所属，和雪寂先生一个班。”管家垂目。
“我这几天刚好不在，校长也不通知我。”洛伦希尔说，“明天晚上之前将姜应欣的全部资料交给我，全部，越详细越好。”
“明白。”管家低头。
“嗯好，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今晚上麻烦你了。”洛伦希尔拉过被子盖过自己的肩膀。
“还有，明天晚上我就不回来睡了，老样子去雪寂家，你吩咐厨师做两份便当，和昨天一样，有一份要加量。”
“明白。”
“哦对，还有那什么。”洛伦希尔捧起那颗水晶球丢到管家手里，“保存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
“别多问。”洛伦希尔说。
“明白。”管家点了点头，微微鞠躬后缓慢退后并为洛伦希尔带上房门。
洛伦希尔长舒一口气，翻身下床向卫生间走去。她得漱个口，喝了牛奶直接睡觉的话醒后嘴里会有一股怪味。
来到水池旁她透过梳妆镜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那张脸憔悴而无神，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虚弱，尤其是眼睛，血红得不像样，仿佛挨了重拳。
见状洛伦希尔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手又莫名奇妙地顿在了空中。
她无力地支撑在水池上方，柔顺的长发四散零落如圆床的垂帘般将她的脸团团包围，看不清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又是良久，她抽了抽鼻子，直起腰时，两行热泪终究还是从她的眼角滑落。
……
“哈啊。”洛伦希尔打了个哈欠，半倚在座椅靠背上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戳饭盒里的蔬菜玩。
“昨晚没睡好吗？”雪寂问。
只是经过一天他就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虽然身上还缠着绷带但是已经可以自己拿筷子了。
“应该吧，昨天刚回来，对家里的床可能不太适应，在那边基本都不睡床的。”洛伦希尔说。
“条件这么艰苦？”
“对呀。”洛伦希尔咬了咬筷子尖。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教室里扫视，直到看见坐在另一边正戴着耳机背单词的姜应欣。
办事效率极高的管家珀里安今天早上就把她所需要的资料给调了过来。
或许也不是因为办事效率高，因为姜应欣能调查到的全部资料只有薄薄的两张。
“你是说家庭住址，籍贯所属，成员构成甚至年龄都没办法调查到？”洛伦希尔不可思议地掂量着那两张档案。
“她在来到海都之前没有过任何登记，居住信息都无法获取，而且她的临时身份证件和户口本多半是伪造的。”珀里安说。
“这种程度的伪造中弦陵国家人口管理委员会不知情吗？”洛伦希尔问。
“应该是知情的，早上我刚和会长还有代理委员长联系过，但是……”
珀里安将手指抵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我明白了。”洛伦希尔低头思考着什么。
“还需要我继续展开调查吗？我可以联系大使馆的干部帮忙。”
“不，不用了，再调查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洛伦希尔挥了挥手，“就这样吧，我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了。”
“什么意思？”珀里安问。
“其实我已经对姜应欣有了一些了解，只是不敢确定，所以才让你去调查。”
洛伦希尔说。
“如果你真的调查出来了反倒对我不利，相反，什么都查不到，才能证明我了解到的东西真实可靠。”
“她到底是什么人。”珀里安问。
“不清楚。”洛伦希尔摇了摇头，随后又笑了笑，竖起手指对珀里安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以前经常发呆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截断了洛伦希尔的回忆，雪寂正伸着筷子，将一个鲑鱼卷送到她的嘴边。
“发呆和想事情是两回事。”洛伦希尔微笑着咽下鲑鱼卷。
这时一个人影从两人旁边闪过，是姜应欣，她正准备去水池边清洗一下饭盒。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通常会带着自己的饭盒去食堂把饭打回教室吃。
在她洗完饭盒回来时洛伦希尔突然伸出手臂拦住姜应欣的去路。这个动作让雪寂和姜应欣都是一愣，而洛伦希尔则满脸微笑阳光温柔至死。
“姜应欣同学对吧。”洛伦希尔开口，语调扬起亲和又好听的旋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比较和善。
“呃……是的。”姜应欣战战兢兢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吃饭了吗？”
“正准备去。”
“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我今天胃口不好，这份便当基本没有动，这太浪费了。”洛伦希尔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动作竟然同时让姜应欣感受到了成熟女人的知性和小女孩的俏皮。
“这……不好吧。”姜应欣一时摸不着门路支支吾吾地后退。
“没事的，都是同学。”
洛伦希尔伸出手抓住姜应欣的胳膊，脸上笑容依旧，但隐隐约约带着一种压迫的意味。
“嘶……”姜应欣倒吸一口凉气，看洛伦希尔那表情好像自己不吃今天估计是走不出这个教室了。
于是她只好微微点头然后从旁边的空座位上抽了张板凳过来。
在姜应欣挨着洛伦希尔入座后，原本两人融洽和谐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姜应欣小口小口刨着饭菜，而在她对面，雪寂正借着各种小动作疯狂向她使眼色。
拜托您是在用眼睛敲摩斯电码么哥。姜应欣心里吐槽。
虽然看不懂，但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个，应欣？”洛伦希尔坐得离姜应欣稍微近了一点。
“咳。”突如其来的亲谓称呼让姜应欣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她托着座椅离洛伦希尔稍微远一点，然后小声说道，“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放松放松，我有那么可怕吗。”洛伦希尔笑出了声。
这是个好问题，姜应欣回答不上。
远观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洛伦希尔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坐在一起姜应欣却莫名发现洛伦希尔周身都有一股内敛而狂暴的压制力。
难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洛伦希尔在面对孟鸯那种社交老油条都丝毫不落下风。
“姐姐，你吓到人家了，姜同学比较怕生。”雪寂赶紧为姜应欣解围，“没什么事就赶紧让人家吃完走吧。”
“当然有事，不然叫她过来干什么，你见过白吃我饭的人么。”
洛伦希尔白了一眼雪寂，然后继续体贴又温暖地对着姜应欣笑，这种反差极大的表情变化让姜应欣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那什么……学姐，有什么事您直接问就好。”姜应欣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消化不良。
可她没想到洛伦希尔接下来的问题会让她真的消化不良。
“我听说你现在是和雪寂住在一起对吗？”洛伦希尔笑着说。
“咳！”姜应欣顿时被饭粒呛到。
“这个是校长……”雪寂暴起狡辩道。
“安静。”洛伦希尔招了招手，雪寂瞬间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就算平时气场爆炸的雪寂在洛伦希尔面前也讨不到一点好处，整个人如同被拔了牙的狮子。
“我知道这是校长的安排，而且我又不准备多说什么。”洛伦希尔看着姜应欣问到，“在那边住的还习惯吗？”
“还……还习惯吧……”姜应欣越发看不清洛伦希尔的门路。
“我听说你会做饭？而且做的还不错。”
“是的……”姜应欣唯唯诺诺地点头。
“那就好，今晚我要去雪寂那儿住，希望可以吃上你做的丰盛晚餐，就当报答我这顿午饭了。”洛伦希尔说。
她起身拍了拍姜应欣的肩膀，“那你们先吃，我还有事情要忙，饭盒就麻烦你们帮我洗干净咯。”
洛伦希尔快步走到门边。
“那我们晚上见。”洛伦希尔再次对姜应欣露出微笑，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坐在那儿不知所措。
尤其是姜应欣，她感觉洛伦希尔那笑容好像别有意味，透着股狐狸似的狡黠，一个人的笑容里怎么能透露出这么多信息来……
“她到底要干嘛？”姜应欣愁眉苦脸地看着雪寂。
“不知道。”雪寂也是少见的一脸愁相，“不过你小心点，她那么笑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她不会拿我开刀吧，因为我住在你家而且没经过她允许什么的。”姜应欣被雪寂说得受惊不小。
“那倒不至于，她不是我监护人，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跟你了解一下，你尽量回答就好，她有分寸的。”
说到这里雪寂突然用手捂住嘴巴，“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她也不是没拿人开过刀。”
姜应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