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眠于此刻之人（一）
雪寂抱着一套睡衣从卧室里走出，同时他手上还拿着一把钥匙来到了那扇被紧锁的木门前。
木门上面写着的“雪彦”两个字圆融而秀气，雪寂看着那两个字默默发呆。
这扇门平时都不会打开，但洛伦希尔来的时候会，洛伦希尔曾经和雪彦是初中同学，并且还是好朋友。
没错，雪寂的姐姐雪彦也是那所怪物学校里的学生，不过很可惜她并没有显现出超越者潜质。
客厅里洛伦希尔和姜应欣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这让雪寂有点不明所以。
他不清楚洛伦希尔刚才对姜应欣审讯了些什么，但她们之间的关系貌似突然变得非常好。
“你的睡衣，上次洗过了。”雪寂把睡衣放在沙发的扶木上。
“哎，放你衣柜里的吗？”洛伦希尔抓过衣柜嗅了嗅。
“你看我家里还有其他衣柜吗。”雪寂说。
“哎嘿真不错，小雪寂的味道。”洛伦希尔抱着睡衣一脸流口水的痴汉相。
“有外人在呢姐姐。”雪寂汗颜。
“说谁是外人呢。”洛伦希尔抬手做出了雪寂标志性的弹额头动作。
“小应欣现在住在你家里怎么能是外人，你们要好好相处，刚好让小应欣改善一下你孤僻的性格，我在学校里竟然都没看到你有朋友。”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雪寂一边吐槽一边在姜应欣旁边坐下，他很直白地问道，“姐姐刚才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学姐只是确认了一下我的情况，她说校长好像对我的身份信息进行了处理。”姜应欣半假半真地说道。
“很正常，校长为了保护特招生的安全会刻意伪造一些虚假信息防止一些有心人士查询到，我们这些超越者尤其如此。”
雪寂疑惑地看着洛伦希尔。
“姐姐你还能不知道？”
“以防万一，我前几天都不在，要不是小孟鸯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们班上多了个超越者学生，校长这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等他来告诉我我都毕业了。”
洛伦希尔摊摊手。
“嗯嗯。”姜应欣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雪寂从茶几上放着的盘子里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
两人在看的电影是东绳叶小说家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白夜行》。
很出名的一本书，但雪寂对这种内容略显黑暗的作品有点提不起兴趣，他唯一有印象的是白夜行封面上的那句话：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这是被翻译得有点文艺的一句话，雪寂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引起他注意的唯有最后那一句“所以不怕失去”。
如果在黑夜中生活的人已经习惯了白天，那么他真的会愿意再回到黑夜中去吗？真的会愿意失去自己的太阳吗？
雪寂百思不得其解，就像白夜行里的唐泽雪穗，她看见亮司死的时候默默转身依然高贵地离去，可谁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故作坚强吗。
“龙二君怎么不在这里睡呀，我还说凑四个人晚上好玩超级大富翁呢，结果现在只能看看文艺小电影。”洛伦希尔抱怨道。
“你要是愿意三个人其实也能玩。”雪寂说。
“切，没意思，要是斗地主还差不多，但我可不能教你们玩牌，我怕校长拿我开刀。”
“你个德鲁亚克人会打扑克牌？”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还会麻将呢。”洛伦希尔摆了摆手。
“刚才雪寂已经挽留过丸山同学了，但是他妈妈给他打了个电话。”姜应欣解释道。
“唉，有妈疼的孩子真好，不像你俩，只能依偎在姐姐的怀抱里了。”洛伦希尔没心没肺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摸索着挤到两人中间，然后非常强势地一手揽过一人把雪寂和姜应欣的小脑袋都按在了自己胸前。
雪寂都已经习惯了，可姜应欣还有点不知所措。
“话说我们晚上怎么安排，只有一个房间哎。”洛伦希尔突然冲雪寂挑了挑眉。
“废话，我睡沙发，你去那个房间。”雪寂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木门。
姜应欣一愣，她抬头同时看向雪寂和洛伦希尔两人，两人的眼里都闪烁着清冷的微光。
姜应欣脑海里回想起了在审讯结束之后洛伦希尔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雪寂是有一个姐姐的哦，可惜已经过世了，所以，不要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提起他的姐姐，不然后果会很严重。也不要再去到处打听了，雪寂不喜欢这样，你有什么直接来问我就行，雪寂姐姐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您和雪寂的姐姐很熟吗？”
“当然，我俩之前可是超级超级要好的朋友，懂不懂形影不离的意思。”
“那……”姜应欣缩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雪寂的姐姐是怎么过世的？”
姜应欣本来是想说“既然形影不离，那么雪寂的姐姐是怎么过世的？”，但考虑了一下，她还是决定省略掉前面的部分。
因为在这个话题出现的瞬间她就发现洛伦希尔身边好像出现了低气压，浓墨黑云般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尤其是那双忧郁的眼睛，里面好像流淌着晶莹的辉光，只是远远地看着那眼神姜应欣都感觉揪心。
仿佛有莫大的悲伤埋藏在她的眼底，那是别人不能触碰的地方。
可她还是好奇，因为她听说很久之前洛伦希尔就已经是超越者了，并且能力极强。
所以现在她在学校里才能完美压制住雪寂和丸山龙二这两个有点变态的小怪物。
雪寂的姐姐既然是洛伦希尔的好朋友，那么为什么会出事？
而且据孟鸯说雪寂的姐姐还是受到舆论压迫选择自杀的。
雪寂犯下的故意伤害罪，便是他找到了制造这场舆论的一对父子，然后亲手了结了他们。
这也是雪寂性情大变的原因，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被网上的人们群起而攻之却无能为力，直到将自己姐姐活生生给逼死。
自那以后雪寂便不再接触电子设备，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这些都让他觉得恐慌。
可是，舆论压迫？
以洛伦希尔的能力她会没法处理那些舆论？她连暗网都可以渗透进去。
“对不起，当我没问。”
等了大半天始终等不到洛伦希尔回答的姜应欣选择了放弃，她已经明白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连强势如洛伦希尔在面对这个问题都变得如此透明脆弱，难怪她不让自己在雪寂面前提起她姐姐。
洛伦希尔笑了笑，她伸出手揉了揉姜应欣的头，然后说了一句让姜应欣莫名其妙的话。
“加油。”
……
“那么晚安咯小应欣。”
三人在阅览了将近四部电影后终究还是耐不住无聊选择了睡觉。
穿着睡衣的洛伦希尔靠在木门上对着姜应欣摇头晃脑，那扇原本紧闭的木门现在已经被打开，可惜姜应欣看不见里面的布置。
“我说了不要好奇雪寂姐姐的事情。”洛伦希尔操着手微笑。
“清楚明白。”姜应欣看了一眼雪寂，对方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好。
“那么赶紧和我说晚安吧。”洛伦希尔对着姜应欣眨眼笑。
“这是什么讲究。”姜应欣也笑了笑，但她还是用很标准的德语说道，“Gute Nacht。”
“你会德语？”洛伦希尔稍稍有点惊讶。
“您之前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
说完这句话后姜应欣就冲洛伦希尔挥挥手然后关上了房门。
“嗯，真不错，我喜欢聪明人。”洛伦希尔耸了耸肩，然后关掉了客厅里的灯。
这间封闭的卧室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整体风格和雪寂的房间极其相似，简约素白得令人感到乏味。
只是墙壁上多了很多贴纸还有一些排列整齐的照片，但有一些照片貌似被取走了在排列整齐的照片墙上留下了突兀的空白。
照片上全都是一个黑发女生和一个黑发小男孩的合照，有一些上面能够看到洛伦希尔。
穿着鎏金黑校服的两个女生牵着瓷娃娃般秀气的小男孩行走在海边的沙滩，明媚的阳光在她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那是曾经辉煌而美好的光景。
在房间最里侧的折返楠木书柜旁是一张没什么特色的原木方床，洁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同样洁白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白睡裙的漂亮女生，看起来年纪和洛伦希尔差不多，但少了几分灵气和柔和，显得有些木然。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姣好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连嘴唇都微微泛白。
只需要细看就能发现她就是墙上照片中的另一个女生，雪寂的姐姐，洛伦希尔的好朋友，雪彦。
“好久不见呀小彦子，最近都没时间来看你，你会不会生气。”
洛伦希尔自言自语走到窗边将窗帘拉起，皎洁的月光透过拼花玻璃窗的顶扇洒在雪彦的脸上，无端添上几分祥和几分神圣，也让房间里显得更加寂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房间每个地方打扫得都很干净不落一丝灰尘，但又好像无处不透着一股破败朽烂的荒芜。
如同行走郊野看见一座坟墓，哪怕碑石上落着花也只能带给注视的人一份悲伤一份肃穆。
“你问雪寂最近怎么样？很好呀，身体健康，成绩优秀，就是不好好吃饭，你说他要是长不高以后会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洛伦希尔微微笑，她的表情温柔地像溪涧流淌的水，她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然后伸出手将雪彦的头发拿起在手指上打转。
“对了，雪寂现在还有朋友了，虽然可能也算不上朋友，但我觉得机会很大，小应欣是个不错的孩子。”
洛伦希尔从橱柜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开，她先小心翼翼地为雪彦盖上，然后自己再爬上床在另一边睡下。
“好吧，其实也都不全是好消息，这两天雪寂把自己给弄伤了，幸好问题不大，他总是这么不小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虽然和其他孩子比他已经很成熟了。”
洛伦希尔靠在枕头上用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斜过身看着雪彦。
雪彦是那种很标致的中式美人，鹅蛋脸，五官立体眉眼妩媚但不过分艳气，和所有人都不同，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连洛伦希尔这种被能量改善过外貌的超越者在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这次我赶回来的很快哦，雪寂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连任务都没完成，幸好校长没有怪我，不然就亏死了。”
洛伦希尔吐了吐舌头，这个俏皮的动作没能让她看起来轻松一点。
她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深沉，连肩膀都止不住颤抖。
“放心，雪寂我会好好保护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事情了，真的，你要信我哦。”
洛伦希尔的长发散下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漂亮的双眼紧闭，原本浅灰的头发在月光下也逐渐变得一片雪白，现在不只是肩膀，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你会信我吗雪彦？”
她这样问道，紧闭的双眼终于微微睁开，内里的晶莹辉光终于缓缓在她眼角流淌下来，划过她瓷石般的脸，剔透胜过最华美的宝石。
“我好想你。”
她微微俯下身，柔软的嘴唇慢慢与身下女孩的嘴唇贴合在一起，微冷芳香的气息涌入她紊乱的呼吸当中，同样晶莹的泪珠也在雪彦的脸上滴落再划过。
这一瞬间连时间都仿佛暂停，漆黑的房间内只有月光透过在每个它能触碰到的地方落下光斑。
在明暗交错中洛伦希尔慢慢地抬头，再慢慢地低头，慢慢地靠在雪彦那毫无起伏的胸前，最后再慢慢地闭上眼。
平时总是随和温柔强势又霸道的她现在看起来好累，神色中充满了疲惫，在闭上眼的刹那间便再无任何动作，安静得仿佛死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