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破楼兰终不还(二)
正思及此时,帐外忽传北戎使者求见。景明月双眉紧蹙,但最终还是让北戎使者进来了。
北戎使者将手中的锦盒呈上:“这是我们耶律元帅给景元帅准备的一份厚礼。”
“打开。”景明月命令北戎使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北戎使者把准备好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锦盒中躺着的是景明月亲手所制的六博盒和九歌剑。
“柳定人呢?”
这一问透着浓浓的杀意。
“柳将军为国而死,元帅顾念旧情,现特命在下,将柳将军旧物——归还景大人。”
“东西既然已经带到了,那你也可以滚了。”
使者虽然心中害怕,但仍没有忘记孟长峥的嘱托,细致地观察着景明月的表情变化,却发现景明月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半分失态,也没有问其他的话,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让他滚了。
传言景明月和柳定伉俪情深,为了柳定不惜当众驳斥大坤昌平帝,却在听到柳定战死,收到柳定遗物时毫无波澜。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到底那人曾经只是一个宦官。景明月与他成亲,还是碍于父母之命多一些,大坤人还是过于迂阔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就算是杀了你,也不过是杀了个无足轻重的替死鬼,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滚回去告诉孟长峥,他的命,我要定了。”
景明月周身瞬间膨胀起的杀气,逼得北戎使者不得不赶紧告退。
待北戎使者告退后,景明月方捧起锦盒中浸染血污的六博盒和九歌剑,这两样武器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连它们都布满了破损的豁口,凡人的血肉之躯,又该如何抵御千军万马的伤害?
景明月的心如同六博盒和九歌剑上的豁口一般,可她仍在心底庆幸,北戎使者送来的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而不是柳定的头颅。
“元帅,您没事吧?”霍恒担心地问道。
“无事。”景明月唇角勾出冷冽的笑,“孟长峥现在整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乱我心神,要我自乱阵脚。三国时蜀国刘备、张飞为替关羽报仇,一个急躁冒进命丧小人之手,一个错定战策以至陆逊火烧连营,蜀国从此败落。孟长峥想要这个效果,我岂能让他如愿?”
这番话倒是给霍恒听糊涂了:“咱们若是不想让孟长峥如愿,那方才元帅应该状若疯癫,方能迷惑孟长峥。”
景明月摇头:“这样反而会让孟长峥生疑。”
霍恒还是不解,景明月的眸中,已浸透了冰冷的自嘲。
“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也十分了解我。我从小到大,都太习惯掩饰内心的情绪了。在彻底的胜利之前,我越是愤怒,反而越会用表面的平静,来掩饰心底的疯狂,越是在意,才会越装作不在意。我越冷静,孟长峥才越容易相信,我已经疯了。”
两个熟人的博弈,就是比谁更吃得透对方,比谁更心狠。
景明月所言让霍恒万分钦佩。若易地而处,至爱身死,至亲背叛,他绝对做不到景明月这么冷静。
可只有景明月自己知道,她的确已经疯了,但在北戎人付出代价之前,她必须压抑下内心所有的疯狂,保有最后的清醒与理智。
衡阳掌院景明月,将同门师兄孟长峥从衡阳除名之事昭告天下,大坤泽元帝颁下诏书痛斥宣称孟长峥为西羌细作,任命景明月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坤上下所有的兵力全部任其调遣,命景明月务必取孟长峥首级以祭镇北忠魂。
此事一出,大坤朝野引起不小的动荡,有不少人想踩着景明月上位,在公然宣称景明月与孟长峥早就串通一气。猜测景明月其实早就心系孟长峥,先前对柳定都是虚情假意的利用,这次联合孟长峥做局除掉柳定,与孟长峥里应外合,图谋大坤江山。
更有甚者,直接扬言萧守正必须立刻召叛臣景明月回朝,加以严惩。若等景明月与孟长峥合兵,必再现成康之祸。
柳俱迟一听到旁人对景明月恶意的揣度与攻讦,气得浑身发抖,第一个站出来与之理论。
“陛下!”柳俱迟对着御座上的萧守正深深跪拜,“微臣柳俱迟,愿用河东柳氏全族性命担保景大人的忠诚!叛臣只有孟长峥一人,景大人一定是不知情的!请陛下一定要相信景大人!相信她能收复失地!相信她能将这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微臣崔绍节,愿用清河崔氏全族性命担保景大人的忠诚,请陛下相信景大人!”
宋清起初没有出声,而是旁观着这一切。
曾经,苏敬儒因忠诚直谏而深陷险境,柳文元勒令柳意卿与苏敬儒和离,柳意卿不允,柳文元便将柳意卿逐出家门,致使柳意卿难产。
今日,柳文元的孙女柳俱迟,愿用全族性命担保景明月的忠诚。
柳文元和他这个孙女,实在差太多。
但是臣子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上怎么想。
宋清需要借此看到萧守正最真实的内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出手。
“来人,将这些非议景大人之徒拖下去,杖责八十后流放!”萧守正一开口,便是君临天下的凛然杀气,“景大人乃国之栋梁,满门忠烈,其忠诚天地可鉴!再敢有谮毁忠臣者,立斩!”
大坤这边,泽元帝萧守正摆出了对景明月、对衡阳绝对信任的态度,而北戎待孟长峥则不然。
北戎人本就因孟长峥一直按兵不动而心生不满,泽元帝诏令一下,更是引起的北戎朝堂内外不小的骚动,尤其是完颜太后一党,一定要北戎王就信任及重用孟长峥一事给个交代。
为了稳定人心,北戎王不顾孟长峥的劝阻,下令昭告孟长峥的王族身份,恢复其本来姓名耶律峥,并正式加封耶律峥为左贤王,赐下无数赏赐,命耶律峥统帅北戎铁骑踏平大坤。
与天地人杰景明月师出同门,人人称道的另一位衡阳才俊孟长峥就此死去,活着的是和大坤天下兵马大元帅景明月有着血海深仇的北戎左贤王耶律峥。
那些情同手足,同生共死的情谊被斩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
……
“好个耶律斛与耶律峥!拿大坤的军队对付我们完颜家,再借剿灭大坤十万精兵来立威!为了北戎,哀家再厌恶耶律斛和阿史那家,也未对他们背后捅刀,可这么无耻的事情他们怎么干得出来!”
完颜太后气急败坏地将宫中的珠玉之器摔在地上,内侍贾方等完颜太后发泄得差不多之后,默默地将地上的狼藉一片收拾干净。
“娘娘,事已至此,不如把完颜家的人从前线全部撤回来,让阿史那家的和那耶律峥自个儿玩。”
“可若真让他们立下大功,直捣长安,那北戎哪里还有我们完颜家的立身之所?”
完颜太后着急上火,贾方却是不疾不徐:“娘娘莫忧,耶律峥没这个本事直捣长安。耶律峥和完颜家有血仇,这笔账,景明月会帮娘娘清算。”
“大坤十万精兵已灭,你就这么相信景明月还能翻盘?”
贾方微微一笑,双手搭在完颜太后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力道正好地替完颜太后捏着肩:“娘娘你猜,为什么景明月是衡阳掌院,耶律峥不是?明明耶律峥比景明月更早拜入景阳川门下。耶律峥还有阿史那家在背后运作,而景明月就是一介孤女。”
那只有一个可能——耶律峥从来不是景明月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