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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拾肆篇:一月花开,二月花

转载自:女先生1998

我刚刚入红府的时候,才十二岁,当时长沙城里,九门颇负盛名,红府管家看我孤苦,招我进了府里当丫鬟。

我离开红府时二十二的年纪,十年弹指过,梨园人却不似当年。

红官是整个红府上下都敬重的主子,年岁不大,生的玉净,看起来温温顺顺,爱唱虞姬,也没人怀疑他当不当得了霸王。

红官年少就已英名在外,长沙九门上三门的二当家,一代名伶,来往求听他一曲的人络绎不绝,墓里的功夫也自然不用多说,偏偏还生的英俊过人,自然也是风流。酒馆欢楼没少逛,但也发乎情知于礼,不曾在外面留下什么烂桃花。可伤过心的姑娘还是数不过来,单单红府里做活的丫鬟们,就不知有多少把他当成了春闺梦里人。

那日,府上吵吵嚷嚷地都在说着什么事,一打听原来是红官带了个姑娘回来,这是以前都不曾有的。细细看那姑娘,胆胆怯怯地,用含水一样的眸子偷偷打量红官,再看那长身玉立的公子悄悄红了的耳尖,大抵,这就是缘了。

几月后,果不其然红官与那姑娘定了婚期,惊动了整个长沙城,姑娘们暗暗伤心,九门中人也都开始张罗着婚礼。

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不是什么大家里出来的,却自有一番气质,因为有些体弱,看着还有些娇弱。婚礼那天,排场自然很大,大红的彩布置满了梨园和红府,咿咿呀呀唱着的都是喜调。花前月下,一双璧人。

婚后的红官像改了性子,风流少公子敛了脾性,平日里也还去戏台上唱几句,下了台便回府,什么酒宴,闹会是不再去了。总是推说,家里有人等着了,也不顾朋友打趣。传说夫人和红官少时便相识了,缘分结于一碗素面,我猜这传言该是真的。夫人爱给红官做面,红官也爱吃,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大概是天妒佳偶,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红官日日在家里照顾着也不见起色。红官心急,却也没有办法,拜了祖宗,担心祖上墓里带回来的晦气降罪于夫人,自那以后决心不再插手九门之事了。

可一颗诚心最终还是没求来好结果,夫人先走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红官,整日流连酒馆青楼,每每回府都是一身酒气,九门中人担心,可派人来问最终都是吃了闭门羹。

送葬夫人那天,红官着了一身素袍,面无血色,安安静静地撒着纸钱,无喜无悲,我却还记得大婚那时他一身红衣,记得夫人去的那晚屋内期艾的戏腔。如今倒只是,不闻故人笑,只余旧人哭。

红府自那以后都很冷清,没有人高兴地起来。终于有一日,红官遣了府里的下人,我走时望了一眼红府,大大的宅门,却是隔着多远都能感受到府里人的心伤。

后来,我听人说,红官像是走了出来,和张大佛爷一起又重新入了墓。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那身段,那戏腔,来看的人无不称绝。我有幸后来去听了一曲,之后久久地在想,那油头彩面的戏子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呢。

《辞九门回忆》

一曲定重楼

一眼半生筹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案再拜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再聚首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戏: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张口欲唱声却哑

粉面披衣叫个假

怜余来安座下

不敢沾染佛前茶

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绕过胭脂楼

打散结发扣

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寿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镜遮掩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碑已旧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送那人御街打马

才子佳人断佳话

怜余来苦咽下

求不得佛前茶

只留三寸土种二月花

这也是我感触颇深的一首歌。所以写的细一点。

创作灵感来自老九门短篇集,二月红篇,文中正值二月红丧妻两年的大寿之日,身处欢笑之地,却仍是只想吃一口熟悉的面汤,若过些年、再过些年,身边的友人渐渐离散,那些悲伤已不是似乎散落在房间角落,而是连呼吸都要带动着过往。过往的情,过往的义,过往的家国情仇,通通融入戏里,不后悔,不怨怼,只有那么些许遗憾,些许而已。

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奠,奠亡妻,奠旧友,奠情仇。

故事主角依然是二月红,整首歌词体现了二月红从放荡不羁到成熟再到堕落的三层不同心境的变换。

秋天本来就是容易凋零的季节,人们心中会生出无限的惆怅,戏子本无情,但二月红却多愁善感,遇到丫头后便一往情深,那是他凄惨人生中的最爱。

九门哪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九门建立许久,责任重大,不想参合也不行,但他终究只是个戏子,难以改变九门的大局。

二月红认识丫头之后,再不去红楼,本是一段绝世的佳话,可丫头染病,二月红无药,丫头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去求佛爷不要给二月红药,其实最后二月红在滂沱大雨中跪下求药,佛爷也不给。(其实在原着里,佛爷根本不想给二月红药,是眼睁睁看着丫头死的。)

另一个与这无关的故事

我是一个戏子,从小师父就教我,不可以想唱戏以外的任何事情,要记住,你是个戏子,戏子没有心。我时刻谨记师父的话,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是谁?每次问师父,都是一顿好训,你是戏子,戏子哪来的家?师父每次杀青回来都要喝酒,每次都是喝醉,但是只要我知道,师父从来没有醉过。我问师父,师娘呢?她怎么一直不来?师父指了指戏院的桃树说,等到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你师娘就来了。

那年我九岁,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师娘踪影。对了,我有一个师姐,他叫芳华,最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至少在我眼里是。师姐偷偷告诉我,师娘是不会回来的,因为打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师娘。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我已十八岁,早就习惯了独自登台唱戏。戏里哭,戏里笑,我已不懂什么是情,只知道剧本怎么写我就怎么演。哭的越伤心,台下观众笑的越开心,我不懂他们,他们也不懂我,他们不懂我为何哭,我不懂他们为何笑。有时候他们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依然不懂他们。谁也不曾走进过谁的世界,谁又能懂得谁的哭谁的笑。

我的戏很受大家喜欢,在这座城里小有名气。师姐慢慢的成了我的助理,陪我演好每一场戏,下台总不忘说谢谢芳华师姐,师姐总是一笑。终于有一天,师父拿出了一本旧的发黄的剧本,没有名字。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剧本,是在小时候,师父唱过很多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唱了。

今天突然又拿出来不知是何意。师姐说,那是因为师父找到师娘了。我追问,师娘在哪?师姐不言。咿咿呀呀台上叫,有哭,有笑,有吵,也有闹。那天台下来的人好多,平时的座位已远远不够观众就坐,有的人干脆就站着听。但是在进门的位置站着一位老妇,气质犹存,不卑不吭站在那里,听师父唱戏。

曲终,观众都拍手叫好,为师父的戏鼓掌,只有她不言语,也不动。观众都已开始往外走,只有她还是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的盯着台上,似乎戏还没有唱完。师父到后台卸了妆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了她。师父默默的看着她,良久说道,还是那年的戏,只是我已经老了,唱不出当年的激情了。

她还没有来吗?应该来了,只是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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