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见
二月红再次与张启山打上交道,已是十二年后。
整一纪,时过境迁,一切局势都在打散重组。都说乱世出英雄;而此刻的世界,就像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台。硝烟四起,虎狼长啸;饥肠辘辘,目光炯炯。为的却全都只不过是东方那块唾手可及的肥肉。
而此时还尚未被红星照耀的黄土地上,虽还持续着之前的生活状态,却也并不安宁。各种新思潮的风起云涌,与萎靡不振的旧派贵族相碰撞;各色人等,不问来路,不问归处,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下一出戏的主角。
而在长沙地界内,渐渐便盛传起了“九门提督”这个称呼。九个人,分别代表九种势力,九个家族;唯一的共通点,便是他们的出身都是土夫子。
虽说在民间,老九门这个词传的是脍炙人口;并且实际上,各个家族间,无论是因了生意还是政治缘由,各种盘根错节的往来也都不少。但身处传说中心的人物,彼此间也仅止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并不曾真正见上过面。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传说;九个人加在一起,便是一曲大乐章,一个大时代。
江湖上,关于老九门的俗语倒也不少,常被市井民众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挂在嘴边。譬如笑面佛,刀下鬼——这句评的,便是张大佛爷。笑面知人不知心,刀下知心不认人;此人的果决与魄力,由此可见一斑。
一台戏刚完,二月红正在后台卸妆,头上的妆面拆下来铺了一桌面。外人很少能有机会见他素面朝天的样子;不施脂粉,仅一件素色长衫加身,一把水墨折扇轻摇。这样打扮,看起来倒不像个唱戏的,反而更像是个教书先生了。
侧门边小厮来报:“二爷,有人请见。”
“进吧。”话音刚落,他便从镜子里瞟见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在下张启山。听闻二爷戏唱的不错,特来一赏。只可惜,似乎迟了一步。”男子微微颔首,眉宇间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威严,眼中写满了自信与从容不迫。
张启山,这名念起来倒是响当当。长沙这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老九门中排行首位,算得上个挺出名的军阀。虽说军阀家中多半会养几个伶人,这早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惯常人都知晓,二月红是有家室的,所以明眼人一般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上头去。因此,这次张启山会来找他,一定是有些别的什么事。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这人,不过现下里一想,思路倒也明晰不少。于是他笑着去回握对方伸过来的手:“若真有心,下一场,明日戌时,梨香苑。”
”有空一定去。“面前人收回手,正色道。
“不知佛爷找我,有何贵干?”
“刚巧路过,顺带就进来听了个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佛爷说笑了。跟梅老师一比,我哪能唱得出那风华绝代的味道。”他笑笑,却注意到了张启山的眼神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落在了他的腕子上。
“这是从哪儿来的?”
二月红解释道:“哦,很久以前,一位故人送的。”
对方眨眨眼:“五帝钱是挺常见。但这大五帝钱,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东西啊。”
“是么?姑且算个信物吧。”他拿起茶杯吹了两口,并未在意。
张启山单手撑在桌沿,似是若有所思。二月红看着他,张口问道:“佛爷,不然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坐下再聊?”眼瞅着对面的人还在发呆,他就要吩咐下人去准备车马。
“不必了。”张启山摆摆手,开口道:“今日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以后若有机会,我定再次登门拜访。”说罢他一拱手,“二爷,改日再见,后会有期。”
“那行,佛爷慢走。”他将他送至门前,目送着他渐行渐远。而后回到休息室内,刚推开虚掩的门扉,却眼见着那刚刚才拾掇好的桌面上,赫然多出了样什么。
他走上前,将那东西拿起来,定睛一看;只见掌心上呈着的,是一整串,与他腕上那枚一模一样的——五帝钱1。
原来是你呀。他在心底轻轻笑了。
【注1:五帝钱。一种铜钱,常作辟邪、消灾、祈福用。文中所述的是大五帝钱,市面上罕见,在盗墓笔记里阿宁曾佩戴过一串类似的手链。】
【作者有话说】十二载前的初次相见,两人并未看清对方真容。十二载后,他们相互知晓大名,却并不知对方就是自己那夜见过的人。直到佛爷看清二月红腕上的铜钱,才意识到来龙去脉,遂留下手串为赠。一来是为表明身份,二来也算是回礼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