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
春日午后,暖风习习,总是会让人有种绵绵的困意。稍是小憩便起身,梳洗妥当便只着里衣短褂步至后院落樱树下,手置戏本在庭院摇椅上坐下。茶香袅袅悠然升起,茶香混着花香落入鼻息里,有种恰到好处的静怡。
自从丫头走后,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登台唱戏,没了心思,更是没了心气儿,纵然是流连花间,也总有腻的时候。重拾戏本,还是想寻得往日那番热闹,午后的默戏,便是为晚上的压轴做准备,既是梨园里的规矩,又是自己多年的习惯,若无急要之事,断不能被打扰。轻吟戏文不过几段,余光便瞥见站在廊角踌躇不前的管家,便放下手里的戏本,稍稍抬头示意他过来,现在这个时辰能让管家前来,相比也是不得耽误之事了。端起茶盅稍稍浅饮几口润喉,“什么事儿?”
“回二爷的话,霍家来人了。”管家看见二爷的示意,不敢怠慢,疾步到身侧躬身而立。见二爷手里的杯落,连忙端起一边的茶海续上,抬眼看一眼二爷的神色并无异端,便连忙再禀。“那些能打发的都打发走了,今儿来的这位,是霍婆子的三丫头,就是与五爷颇为亲近的那位。要说这丫头倒也有些不寻常,一没带礼,二没下帖,还专挑了二爷您默戏不见客的时候登门,要说这年级小不懂礼数都不为过。小的打发她走,她倒是落了座,给了小的这个,说是二爷见了,肯定会见她。”管家如实禀告,不由的掺杂了些埋怨,但是倒也被这个丫头的气场所折。恭敬的把一个小小的锦盒呈到二爷面前打开,两粒象牙质地点数用琉璃镶嵌的骰子,幡然入眼,就连管家都有些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颇有忌惮的看向二爷。殊不知二爷最珍爱的一副象牙牌随着夫人去了,另外一副虽质地相同,但是骰子却为琉璃珠,并不是原先的那副清一色质地的象牙材质。“二爷,这……”
“请她过来。”捻起两粒骰子在手里,思绪随之偏远,眼色清淡,眉间却有些许紧促。没想到会是如此,与之同族姐妹相比,这丫头的心思城府至少在那些姐妹之上,虽说物轻,倒是也给自己一个不好拒绝的理由。捡着默戏的时辰前来,也是反其道而行,明知此时不见客,懂礼数的断不会这时打扰,那既然如此,此时便也是最得空,最不好推诿之时,又以自己心头之好相赠,情理道理之中都不给自己拒绝的理由。不由一笑,稍稍闭目养神,轻摇躺椅。
“是,我这就去请。”管家见着二爷脸上的笑意,自己心里也算是落下了。这霍家内斗如火如荼,如今这姑娘既然能得二爷见上一面,说不准这日后的能成什么大事。回到前厅不敢怠慢,连忙前面引路,带着人来到后院廊边就自行退下。“霍姑娘,您请,二爷在园中等着您。”
“多谢管家。”略微颔首算是谢过了,转身看向这满园落樱之中,粉色花雨飘零中,一袭白色短衫之人,悠然躺在摇椅之上闭目养神,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时随着心里的拍子落在扶手之上轻轻点拨。抬手扶了扶发髻,整理下衣领,便翩然而去,步子轻盈不着声色地来到二爷身边,稍稍欠身,收敛起往日清冷的性子,浅笑恭敬。“二爷见安,扰了二爷默戏,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
“霍婆子的三丫头,人称霍仙姑,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既然来了,就别这么多礼了,坐。”闻声便睁眼望去,素色锦缎旗袍,雪白的搭肩萦绕手肘间,一副翠玉镯子搭配的清冽柔美。墨色簪子挽起黝黑的秀发,金色步摇随风摇曳,玉色耳坠点缀其中,多一份显得媚俗,少一分觉得清淡,处处都显得恰到好处,白皙的肤色在这落樱之中更显的冰肌玉骨,分外惹眼。浅笑示意她落座,便给她面前的茶盅里添上新茶。“象牙骰子入门庭,霍家姑娘,不容小觑啊。”
“让二爷见笑了,九门之中谁不知二爷独爱马吊,奈何最爱的那副随了夫人去了,剩下这幅,虽有牌势,但是缺了骨骰,既是小玩意儿,可是一副牌,缺了它还真是不成呢。”掩唇轻笑,眉眼弯弯眸子里倒是清冽的很,诚然所言,能陪二爷玩牌的无非那么几个小辈,说者无意,自己倒是有心罢了。“霍家精于珠宝,对于小件儿还算是有点自己的技艺,听得五爷言语,便是自作主张寻了来,不知是否能入二爷的眼?”
“既是霍姑娘有心为之,岂有不入眼之说,也是狗五多言,让霍姑娘费心了。”面色如常心里倒是对这个丫头赞许,既是有心为之,丝毫没有虚伪之色,诚然相对,倒是比那些泛泛之辈来的坦荡。小小年纪能有此心境,便也是其余之人所不能及的,既是言明了自己的所处的位置,也旁敲侧击的点了狗五。还看现下,唯独自己这里还有她霍家另外一个女眷,今日前来所谓如何,倒也不用言明了。“这骰子,我收下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霍姑娘的礼,我也得还一份才是。”淡然一笑,从桌边拿出一份烫金绢花小帖递于她手中“这出戏,于霍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杀四门。”接过礼帖打开,看着烫金剧目不由的轻念出声,秀眉微簇,颇为不解。看着手里的帖子寻思二爷的心意,凝脂般的指尖在烫金字体上摩挲,不肖一刻便如幡然醒悟,顿觉醍醐灌顶,眉间愁云顿时散去,难掩眼中喜色,还欲言语,便见二爷已如刚刚闭眼默戏,一副悠然之色,似是从未叨扰过他一般。轻轻起身,恭顺行礼于人侧,含笑婉言:“谢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