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妹想告白吗？
两天后的清晨，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等我的美智子没有出现，课间去她班上找她，却被告知请了病假。
怎么突然病了？很严重吗？
美智子生病的消息导致我这一整天都在盯着窗外那些樱花已经凋谢得七七八八的樱树发呆。
放学后，我让叔叔先送我去了美智子家。
美智子的妈妈热情地招呼我进屋，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说：“美智子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放学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什么话都没说，就哭着回房间了，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问她什么又都不肯说，今天一早就发烧了，早饭午饭都没吃，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真怕她再闷出什么病来，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还得麻烦雅子帮阿姨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点点头，接过美智子妈妈递过来的茶，欠欠身便朝美智子的房间走去。
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我轻声说：“美智子，是我，你还好么？”
片刻后，房门开了一道缝，美智子蓬着头站在里面，眼皮肿肿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整个人看起来万分颓丧。
我从门缝挤进去，背靠着门将门锁上。美智子看着我，两只手用力拉着衣角，嘴瘪了瘪，突然就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决堤一般从她憔悴的面颊上接连不断地迅速滑落，一颗颗地打在她胸口的衣服上，缓缓晕出点点泪渍。
“我讨厌他，恨死他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见到他……雅子……我好难过……我好难过……难过得没办法呼吸……我一想到再也不要喜欢他就难过得快要死掉……”
是了，除了三井寿，没人会把这么好的美智子变成这样。
我把手里的茶杯放在门边的书柜上，伸手将美智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美智子靠在我怀里，两只手依旧紧紧扯着衣角，哭声更大了。
“我真是个大笨蛋……我为什么要跟他告白……以后……以后我连偷偷看他都会觉得羞耻……”
“怎么会这样……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我们的美智子伤心到这个地步？”
“他……他当着堀田学长他们的面把我的告白信丢在地上……然后踩过去……”
“……”
“……那个阿龙野拉住我，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三井学长他居然理都不理……最后还是堀田学长阻止了他！”
阿龙野是三井手下的一个跟班。
美智子说不下去了，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无声地哽咽。
“他怎么……”
指责的话才要出口，却又觉得似乎不妥，便又咽了回去。
“哭吧，痛快哭一场吧，然后好好睡一觉，都会过去的。”
我紧紧抱住美智子，心里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想在校园里遇到三井寿并不容易，他和堀田几个人要么迟到早退，要么干脆直接翘课，总之碰面不容易，单独见面几乎不可能。
今天是美智子请假第三天，我依旧没找到与三井寿见面的机会。
这天放学，叔叔和婶婶因为要去参加朋友的葬礼，晚上要晚些回来，所以一早便嘱咐我放学自己回家，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我决定跑到学校的天台去看夕阳。
因为叔叔看顾得紧，我又没有参加任何课后社团，所以我很少有机会在放学后在学校逗留，延时回家这件事对我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带着橘红光晕的云笼罩了大半个天空，乌鸦哑叫着飞过，傍晚的宁静只属于此刻的天台。难怪那个爱睡觉的流川枫喜欢跑到这里来补觉，长得那么秀气的一个人竟然那么会打架，才入学就因为一个人打倒堀田他们几个而名声大噪，如果他和三井寿打一架的话，大概率……也不会输吧。
傍晚的风依旧带着些寒意，拔掉盘发的铅笔，让及背的长发散落下来，任由丝丝凉风从发间穿过，好像妈妈指尖的温度。
妈妈……我有多久没有想起她了？
妈妈……她有多久没帮我盘过头发了？如果……如果是未来，妈妈一定会温柔地帮她梳头吧？
未来……我是雅子……我不是未来……
对不起，妈妈……
我该活下去还是消失掉？
妈妈，请你告诉我。
不知过了多久，棒球社那边好像有人打出了一记好球，热烈的欢呼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低头朝操场那边望去，各个社团也基本准备结束训练了，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朝校外走去，校园里开始慢慢冷清下来。
三井寿！
是他！
他那头长发在男生中独树一帜。
他带着堀田德男几个人在往篮球馆方向走去，我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拦住他，美智子需要他的道歉。
“三井学长！”从天台狂奔下来，好不容易在通往篮球馆的后巷里赶上他们，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喘到我几乎要晕过去了。
我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息了好久，才缓缓直起身子，冷汗直流。
走在最后的瘦长脸男生回头看了看我，笑着朝三井寿说：“我说三井，你最近的女人缘可真旺啊！”
说完跟旁边的另一个男生相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三井寿站在最前面，并没有回头。堀田德男倒是转身看向我，他的脸看起来又冷又凶，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们这样的人如果被激怒，是不是也会打女生？
我吞了一下口水，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微微在抖，我紧紧将手握成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事？”是堀田德男在问我。
“我……我可不可以……单独和三井学长谈谈？”
那两个男生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三井寿依旧没有回头，背对着堀田德男说了声“走吧。”便抬腿继续往前走，那个瘦长脸却凑过来，不怀好意地说：“学妹想告白吗？跟我也是一样的。”
我看着他的脸，淡淡问道：“你是阿龙野？”
瘦长脸有点意外我知道他的名字，更意外我竟然敢在他脸上打了清脆的一记耳光。
我很害怕，我无法预计这一耳光会给我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我还是没忍住，美智子哭到红肿的眼睛一直在我心里不断浮现。
她像未来一样开朗爱笑，她像未来一样总是爱抱着我的胳膊跟我说话，她像未来一样软软糯糯爱撒娇，她那么好，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她！
那响亮的耳光声让其他人停下脚步，三井寿的目光终于肯落到我的身上了。
阿龙野反应过来后有些恼羞成怒，他扬起手朝我打过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实话，我确实有点被吓到腿软，也没力气逃跑了，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等着挨打。
“三……三井！”阿龙野疑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睁开眼，看到三井寿站在我面前，手里抓着阿龙野高高扬起的胳膊。他的头发随着晚风飘动，遮遮掩掩，让我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脸。
“你们先走。”
他一边推开阿龙野一边说。
堀田德男看了看三井寿的后背又看了看我，转身走了。阿龙野虽然不很服气，但也没有办法，眼神在我和三井寿之间狠狠地游移了两下，朝地上啐了一口跟着堀田他们离开。
我的心仍在狂跳，一种久违的疼痛感从四面八方涌回来，聚集在胸口。
“三……三井学长……不该践踏美智子的感情……”我压抑着痛苦的喘息，声音有些艰难。三井寿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即便……不接受……也希望学长……能好好地拒绝……请……请学长去跟美智子道歉……”
我难受得几乎要晕过去，手向前伸出去，想要找个支撑。
“拜托……学长……只有你的道歉……能让美智子打起精神活过来……”
三井寿冷笑着，“那么容易死，那就干脆死掉好了！”
我求救般抓取的双手用力抓住了三井寿胸前的衣襟，像是要抓住他的心来看看，为什么他会这么冷酷，又像是在向他乞求什么。
他果决地拨掉我的手，准备离开。
那么容易死，那就干脆死掉好了！
那就干脆死掉好了！
干脆死掉好了！
消失的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不是我？！
死掉的为什么是未来？！
为什么？！
眼前模模糊糊交错着美智子的脸、未来的脸、妈妈的脸，还有……三井寿的脸，一张想看但好像怎么都看不清楚的脸。
“三井寿，你就是个混蛋！”我用尽力气朝三井寿的背影喊道。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糟蹋别人的心意？！追求心中热爱有什么错！承认心中所想有什么错？！弄丢了最喜欢的篮球还要毁掉别人追爱的勇气，三井寿！你就是个大笨蛋！胆小鬼！”
他脚步微顿，肩膀好像塌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
看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脸上感到有东西飘落。
下雪了？
都已经四月了，怎么还是会下雪？
冰凉的触感、胸口欲裂的剧痛和已经暗红的天空猛然将我吞噬进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