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交心
黑脸汉子也不插话,坐在一旁看后续如何发展。
于曦眼珠一转,接着说道:“方才听贤弟自称是范阳卢氏之后,先祖可是被赞誉为‘士之楷模,国之桢干’……汉末三杰之一,后世配享孔庙的经学大儒,卢植卢子干?”
如今唯一能让卢谷自耀的也只有曾经显赫的家世了。这一通“士之楷模,国之桢干”,直说到心坎里去,夸得他飘飘欲仙,夸得他心潮澎湃,夸得他骨软筋酥,大脑就好像全力奔跑的骏马,正疯狂地释放快乐物质。
卢谷全身也不疼了,挺直了腰板,一脸自豪道:“不错,正是我范阳卢氏之祖。”
“想不到竟在这幽州城中得见子干公后人!”于曦一脸惊讶,起身施礼道。
“我家出自范阳卢氏北祖四房的一小支,”卢谷面露惭愧之色道,“只可惜我们范阳卢氏已大不如前,我这不肖子孙也是空有志向,却不知该如何重振祖业,恢复范阳卢氏的昔日荣光。”
于曦听罢心中冷笑连连,都什么年代了还白日做梦,抱着门阀的身份不忘。
可他嘴上却劝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想那姜太公武略超群,却也只得钓于渭水,七十有二才出山辅佐文王。后世赞誉张子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可遇刘邦前不过一介布衣。正所谓蛟龙未遇,潜于鱼鳖之间,时也运也罢了,贤弟还年轻,不必争一时长短,厚积薄发定能一展凌云之志。”
听罢于曦的一番话,卢谷心中豁然开朗,突然有了“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这辈子好像第一次遇到一个“知我懂我”的人!
眼前的于曦已不仅仅是他的恩人,更像是他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卢谷只恨相见甚晚。
于曦接着道:“愚兄痴长几岁,说的啰嗦了,贤弟可别见怪。”
卢谷的眼眶有些发红,点头道:“哪里,兄长教训的是!是我太急躁了。”
于曦心中暗笑:这读书人的通病,恃才傲物,各个自觉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对世间的种种皆有不满。
他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说道:“愚兄当年也走过不少弯路,说来惭愧,贤弟可听过万忸于氏?”
“可是那山东于氏,后随鲜卑改姓万忸于?”
“贤弟渊博,不错,家祖正是北周太师于谨,愚兄本姓万忸于,出自万忸于大房一支。”
“大房!”卢谷惊讶道,“莫非是唐朝宰相于志宁那一支?”
于曦神情严肃,并不作答,只是微微点头。
卢谷登时肃然起敬。于谨那是人臣楷式,王佐之才。于志宁曾是秦王李世民帐下十八学士之一,曾在高宗时期官居宰相。
万忸于氏的声名虽比不上范阳卢氏,却也是鲜卑显赫一时的大姓,几百年来历经风雨。
同是大姓后代,又出身相仿,卢谷心中只觉于曦更亲近几分。
同桌的黑脸汉子暗自摇头,心道这傻小子也太好骗了,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曦的出身,他了解一二。万忸于氏那是一点都不沾边,甚至是否真的姓于还是两说。
可卢谷哪里知晓,直把于曦当成了自己的“管鲍”,激动地握住于曦的手,道:“想不到兄长有如此出身,难怪初见时就觉与兄长投缘。”
两人又是一番交心,于曦见火候到了,面露犹豫之色,说道:“愚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但说无妨。”
“那我可就失礼了,”于曦道,“正所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贤弟……可不能为那五斗米折腰啊。”
卢谷以为于曦说的是今日吃白食一事,顿时一脸羞愧,辩解道:“兄长误会,我今日确遇到了难处。绝非不知廉耻之人。”
“贤弟误解了,愚兄说的不是今日之事,”于曦停顿半晌道,“方才听闻贤弟自称是幽州首富董如海将来的乘龙快婿,可当真?”
“不敢欺骗兄长半分,两家有旧,董老爷子确有把女儿许给我的心思。”
于曦目光如炬,仔细观察卢谷的表情神态,确不像作伪,这才说道:“贤弟乃是范阳卢氏之后,这商贾之家怕是配不上贤弟的出身啊。”
于曦费了半天的口舌,终于步入了正题。他见卢谷面露难色,接着道:“是愚兄多言了,贤弟还请海涵。”
卢谷轻叹口气,道:“兄长肺腑之言,虽忠言逆耳,弟又怎敢介怀,若因此心存芥蒂,良心岂不让狗给吃了。”
“没有就好,愚兄口直心快,自罚一杯。”于曦说着一饮而尽。
此时,卢谷又想起了之不久前虎豹棚中的事,一想起那对狗男女怨气顿生,怒道:“兄长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我卢氏衰败,却也不是他董家能比得上的。”
于曦说道:“我知贤弟为人率性洒脱,绝非看上董家的万贯家财,可外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就像方才那店小二厨子一般,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只认得幽州董家,哪还知范阳卢氏曾是四海大姓。如今董家富可敌国,日后外面难免有些势利眼的人,言语重伤贤弟,愚兄也是担心啊。”
卢谷闻言面露难色,低下头沉默不语。不说日后了,据他所知,如今董府内已有人说他卢谷要入赘董家。日后不定还有什么难听的传出来呢。
于曦见时机成熟,赶紧说道:“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愚兄这些年在北面出生入死,赚的不小的家业,虽比不得董家,可也家中马匹成千,羊群万数,在各个契丹部落中闯下不小的声名。你要愿意,我和你这位耶律大哥这就备一份薄礼,陪你去董府走上一趟拜会董老爷子,一来露脸也算帮你撑场面,让人知晓还有愚兄在身后帮衬。二来也想见见世面……你看如何。”
“这……”
“要不方便也就算了,”于曦道,“为兄也只是随口说说。”
无论于曦的发心如何,有什么目的。卢谷如今无依无靠,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又有什么损失的。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娶了那贱人,婚后好好折磨。
卢谷想通后,赶忙道:“兄长,我是求之不得啊,又怎会不愿。等这两天弟弟休整好了,就陪着兄长一同去拜会董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