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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仇不过夜(中)

从小山贼吹响竹哨,到一切归于平静,前后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天色依旧漆黑,山风依旧寒凉。

把根本没派上用场的复合弓,重新背回背上。许山海缓走进了山洞。

沿着能同时并行两三人的通道,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大厅出现在眼前,大厅中央的地面十分平坦,方圆几丈之内,除了几根粗大、突兀的石钟乳之外,连碎石都没有。

抬头仰望,即便有火把照明,山洞依旧高不见顶。

环顾一周,许山海不禁在心中感叹,如此漂亮的一个山洞,假如换做后世,只需装上些扶手,点上些彩灯,立马就是一个景点。

此时,那几根石钟乳柱子上,绑着七八枝粗大的火把,看着倒也亮堂。

大厅的尽头,靠着岩壁,一铺用石块、木板搭成的床。此时的林宗泽,翘着一条腿,坐在床边,在离他对面不远的地方,跪着三个人。

这三人,分别是山贼大头领胡养杰和他的女人,另一个面色苍白,浑身虚胖的人,想必就是小山贼口中的孔秀才。

之前跟着林宗泽一起冲进来的弟兄们,要么靠着岩壁,要么抱着自己的武器,分散在大厅周围。

“许老弟,来~坐!”看见走进来的许山海,坐在床铺边的林宗泽拍了拍身边,示意许山海过去,与他并肩而坐。

许山海赶忙摇摇手,拒绝了林宗泽的邀请,并且,伸手随便往岩壁一指,示意自己与其他人一样,站着就行。因为,从之前林宗泽的介绍中,许山海知道,他们基本上都是与林宗泽有着过命交情的老弟兄,自己这个外来户,如果不知轻重的与他并肩而坐,肯定要遭人记恨。

没等林宗泽继续说话,跪在地上山贼头领突然出声:“诸位是哪方豪杰?可否报一下名号,说不准,大水冲了龙王庙。”俗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胡养杰不是个没眼色的人。

“我们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少他娘的套近乎!”倚在石柱旁,须发凌乱的王恩祖,大声呵斥道,他的声音,在山洞中久久回荡。

“我‘过山风’的弟兄,与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诸位这般打上门来,总该有个说法吧?”眼见套近乎没用,胡养杰有些恼怒。

“无冤无仇?大当家的,你这话说得可就昧了良心啊!就在几个时辰前,你们二当家的可是拿着刀拍在我脸上呐。”林宗泽冷哼一声,他想不起,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啊?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胡养杰心中暗道不好,赶紧矢口否认,先把自己择出来。

“误会?你们二当家杀人的时候,可没说有什么误会啊?”林宗泽一脸鄙夷的嘲讽道。

“这位老哥,我那二弟做下的事,我属实不知情。如果他真是有眼无珠,冒犯到诸位,等他回来,我一定绑着他,到府上给诸位赔不是!”关于老二今夜要去洗劫一个村子,是胡养杰亲自点头同意的,但是,眼下,他只能装作不知情,一推了之。

可是,胡养杰心中很纳闷,老二明明说那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怎么又惹上了眼前这帮凶神恶煞之人?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有的应变能力,该说的场面话,胡养杰一样都不缺,假如如果没有这点能耐,他胡养杰怎能啸聚山林十几年?

“回来?哈哈哈~他回不来了!你要想见他,我倒是可以让人把他的首级送来。”把自己先择出来,所有的责任撇干净,再说上几句场面话,这种江湖套路,林宗泽岂会看不懂?

“好好好~~你们够狠!今天我胡某人认栽,你们想怎么样,划下道来吧!”话已至此,胡养杰知道,现在一味的示弱,一味的求饶,反而会让对手瞧不起自己,倒不如光棍一点。

“要命,我二弟已经搭上了;要钱财,这里有的东西你们随便取;要人,这个婆娘你们带走。如果不够,我怀里还有两张南宁府‘利来’票号的银票。”明知道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不属于自己,倒不如光棍一些,反而显得有诚意。

听到胡养杰怀里有银票,站得离他最近的吕耀辉,笑眯眯的走过去,伸手到他的衣襟里,左右掏了起来。

一番摸索之下,果真掏出几块碎银子、两张银票。

“大当家的,你混得可真不咋地,两张银票加起来都不够三十两,有趣,有趣!”看清楚银票上的数字之后,吕耀辉满脸笑容。

“山上养了那么多弟兄,人吃马嚼的,我又从不骚扰乡邻,只能是苦了自己。”不得不说,胡养杰顺杆子爬的本事很强,稍微有个台阶,他立马就开始了表演。

“妖鬼,你找个地方,跟咱们大当家的单独聊聊。”林宗泽根本不想听胡养杰胡扯,干脆让吕耀辉把他带去一边。

“三哥,要什么?”吕耀辉抬头问道,言外之意是问林宗泽想从胡养杰嘴里问到什么?

“窖!”林宗泽只简单含混的回了一个字。

这是他们之前在军中惯用的暗语,“窖”是指窖藏,意思是要吕耀辉,问出胡养杰所有的财物都藏在哪里?

“好嘞,三哥!”吕耀辉应了一声。

转头,吕耀辉便招呼上了绰号“大锤”的楚文勇:“‘大锤’你跟我走,咱俩一起伺候伺候大头领。嘿嘿嘿~~”。

再看站在大厅中的其他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因为他们很清楚,接下来的胡养杰必将生不如死。

别看吕耀辉整天笑嘻嘻的像个活菩萨,加之脸上两个酒窝的迷惑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之前他在军中,却是讯问俘虏的一把好手,在辽东时,无论嘴多硬的女真鞑子,到了他手里,没一个扛得住。

“去一个人,把吊桥升起来。其他人到处看看,把有用的东西都搬到外面的场院清点,搬不动的也做好标记,记下数量。”林宗泽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军中,一条一条的命令布置下去。

“三哥,还有这个两个货怎么处理?”往外走了几步的王恩祖,指着还跪在一旁的孔秀才,以及大头领的女人,转头问林宗泽。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奴家是被那贼人强抢,入了这贼窝,受尽凌辱,求死不能!奴家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求大爷饶命啊!”听到王恩祖的话,跪在地上的女子立马语带哭腔,不停的冲着林宗泽磕头。

听到女子的哭诉,跪在一旁的孔秀才嘴角扬起,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

静立一旁的许山海,顺着王恩祖手指的方向,仔细打量起那个不停磕头的女子。

只见她约莫十八九岁,长相属实很一般。凸脑门、金鱼眼、高颧骨、塌鼻梁、薄嘴唇,南方土着长相特点她全都占了,加之黑黄黑黄的肤色,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让看惯了后世,那些肤白、貌美、大长腿女人的许山海欣赏不来。

由于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女子贴身的肚兜外面只胡乱的裹了一件长裳,随着女子不停磕头,长裳下时不时的露出几片白花花的肉。

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该凸的地方凸;该圆的地方圆,单纯不看脸的话,这身形对男人倒也有几分诱惑。

“三哥,大驴二驴都还未曾娶亲,你看……?”王恩祖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一丝坏笑。

“不行!”林宗泽想都没想就矢口否决。

虽说这女子是被强迫,但终究与那贼人厮混许久,林宗泽怎能让被自己视作亲兄弟的大驴兄弟,娶了如此腌脏的身子?

“啊~~~啊~~~啊~~~!“

“你们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啊~~~~~~”

突然远处一阵阵惨叫声传来,把跪着的孔秀才和女子吓得一激灵。虽然离得有点远,他们还是能分辨出是胡养杰在惨叫和求饶。

“大爷饶命啊!”被惨叫声吓到的女子,双手着地,跪着往林宗泽这边爬了两步。

“大爷饶命!只要大爷不杀我,奴家做什么都愿意,奴家任由大爷处置。”不知是女子被吓坏了,还是误会了林宗泽的意思,以为他拒绝王恩祖的提议,是想把自己留下“享用”,言语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轻佻。

再看林宗泽,脸上写满了嫌弃,同时大喝一声:“滚开!”

“再嘈吵,老子一刀劈了你!”林宗泽作势要拔刀。

眼见那女子就要命丧刀下,许山海赶紧出言阻拦:“老哥息怒!”

“老哥不必动怒!都是苦命人,让她下山寻自己的亲人吧。”虽说知道此时身处的年代,女人毫无地位,但是被后世价值观教育出来的的许山海,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林宗泽停下了拔刀的手,先是看看许山海,然后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女人,不解的问道:“许老弟,你是想……?”

眼见林宗泽误会了自己的想法,许山海赶忙摆手,解释道:“照她所说,被山贼所迫,就算身在贼窝,一个女子也无害人之力啊,所以,不如饶了她,好歹也是条性命。”

听完许山海所说,林宗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的点头:”终是读书人呐!”

因为,他在许山海的眼里,只看到了清澈、无畏,根本没有任何世俗和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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