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的日记（27）1998.08.12

晓薇：

今天可真够倒霉。本是不想下井的，可一念之间就下了，结果早上井被抓住，要罚款五十。见鬼，还不如不下呢！不下井可以去微机房把规程打出来，省得下午事情太忙太挤。下井是为了怕下井个数不够被罚款，这下可好，一个月的下井补贴全没了。若此罚款公平也还可以平衡一点，但此“制度”只管我们这些小技术员，矿长早上井从来没见被罚过，且他们的上井时间比我们早两个小时（科长早一个半，科长也没见被罚过）。不过难得心情好，我可不愿因五十元把心情弄坏了。于是对考勤的师傅说：“您如实汇报，他们要罚多少就罚多少，您不用为难。”我竟然很轻松地笑着对他这样说，然后——就是现在，回到宿舍里给你写信。可是路上就有些凄凉感。爸妈早已不再庇护我，从十六岁开始独立生活的我，再没有人能理解我，心疼我，现在只有你理解我，心疼我，但你又是那么遥远……（这本是女孩子才有“资格”说的话，可你遇上的这个寒枫是如此的不争气，有时会这样地脆弱，说这些话给你，自己想想也脸红，但这就是寒枫，一个许久许久没人心疼的孩子，一直靠自己的倔犟撑着一个男孩子的坚强，但他在你面前却是如此地“不争气”……晓薇，你可要仔细地想一想这么一个根本不像“男子汉”的寒枫是否可以依靠一生？

你瞧，大概不是寒枫把你宠坏了，而是你把寒枫宠坏了。下面编织一些“梦”，都是在井下的路上想出来的。

……我想好了，我们的家安在什么地方，我把中国地图翻了出来，找遍了中国所有的地方，最后选择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太湖。西湖很美，但不是安家的地方。桂林的山水太盛，怕住了进去，连路也找不到了，没法子出来，我们还要去其它地方呢。选在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山村里（具体情况要等有空去考察一下)。若有可能选在湖心的小岛上就好了。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好处，虽然远离尘嚣，但也离都市很近，开书店也方便。再说，离苏州很近，苏沪高速公路直达上海，离那个朋友也就更近了。南下不远就是杭州、桂林，北上很近就是长江，总之南方的山水是可以饱览了（当然要有钞票才行）。太湖边上有些地方可选，最动心的名字当是梅园。不过还有几个：太湖，东山，元山等。你可以查一下地图册。（其中元山在湖中的一个岛上，就在水边。）

要去旅游，第一站就是敦煌，莫高窟。当我们站到敦煌壁画前，我们会想些什么？那强烈的气息——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的气息会扑面而来，这壁画已历经千年，但那油彩却依然鲜明，那飞天的裢袂正冉冉飘举！我们不得不在惊叹古人高超技艺的同时为后人（相对他们来讲）和自己而痛心、惭愧！他们虽然用原始的粗糙的工具开垦着荒土，但他们热爱自己的生活，热爱自己的生命。他们凭着天生的丰富的想象力，用这些颜料涂抹出他们对生活的希望和梦想。这些希望和梦想是缘于最质朴的生活，却又涂上了一种原始的神话色彩，以至于在千百年之后，还透出无比的光辉和力量，吸引着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里虔诚的人们不辞劳苦地赶来朝拜。其实我们本应做得更好，而不是顶礼膜拜！而历史却是多么地荒唐，又是多么地残酷！大清年间，一个纯朴却又无知的农民不知怎地被授于看管莫高窟的权力。此后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历史将不得不记下来，是他发现了莫高窟内的千百册藏书，发现了那些瑰丽无比的壁画，但也是他为了使走廊更明亮些，便用石灰将“乱七八槽”的壁画墙面刷得白白净净，也是他，为了几块叮铛响的银洋，就把大批大批的珍贵藏书，拱手送给了红毛胡子，马驮，车拉，丝绸之路上浩浩荡荡地行着这一长队“文化”的强盗们，但余秋雨先生却说：“宁肯被他们抢去，也比留着得强！……”语出何意？清末之后的历史浩劫从此不断，从虎门销烟的火光未灭时那江面上的洋炮声开始，一直到二十年前三大巨星的陨落，整个中国动荡不息，然而远离闹市的莫高窟也没有躲得过这一场场灾难。当我们今天站到残墙断壁前惊叹的时候，你可曾知道你见到的不过是这宝库里的一颗小小的珍珠？我们痛心，但历史已经走过，我们能做的是弥补，但我想我们要弥补的并不仅是从外国高价买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宝藏，更应弥补的是那飞天袖间千年来未变的神话！放眼世间，滚滚红尘淹没了多少纯朴的心灵，从何时起，人们的精神家园已变成一片荒芜？横流的物欲充塞着每一点点的空间，连大气层中都是金钱的铜臭！其实那并不是神启，那只是一种希望，一种欢快的表现，人们在创作时怀着对土地的深沉的爱描绘着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东西，他们不过是在表现自我。但如何会令人感到如此的惊奇、神秘呢？因为丧失了精神。在这一点上，如果希特勒不是把精神信仰搞歪了的话，那么今天他依然是个霸主，世界的霸主，不管是军事上的，还是经济上的。他被称之为魔鬼，“魔”在何处？《我的奋斗》中道出了所有的“秘密”。日本也深得此道。但他也犯了与希特勒相同的错误，但日本人比希特勒聪明的是，日本人虽然改正了错误，但却保留着那种十分可贵的核心力量的源泉，使得日本在战后的一片狼藉中，神奇般地走向昌盛。这个秘密武器就是，民族精神。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民族的宗教！当代的社会是开放的、民主的、进步的，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背叛我们的传统的一切。“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可现在的人为了“解放思想”、“背叛传统”就“忘记历史”！一个没有精神的民族是必要走向毁灭的！不管你当前或是曾经是多么地昌盛。我们的责任此时也已经很明确了，或许已有几代人曾经迷失过，但历史的教训已足够使我们猛醒，让飞天袖间的花朵飘落到我们这片走过了千百年之后的苦难的土地上吧！……

下一站，我们告别了美丽的飞天，来到这茫无人迹的冰河。

那就是冰川。有多少年了，不精确地说，至少有一百多万年了，也许还要久一些，但绝不会更近，你能想像当我们坐着现代的船只驶进这千百万年前的冰河，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对于冰河和冰川来说，我们无异于天外来客！是的，它们自诞生之日起就这样自始至终地存在着，当然也会有运动和撞击，但在它们的眼中，整个地球都是（自以为是）一片冰的世界，都是它们这种样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一年年地过去了，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过去了，时光很慢也很快，在几百个世纪之后突然从远方传来了它们从未听到过的声音！（那当然是汽笛，若是木舟，当然就是浆声！)继而它看见了从未见过的一幕，一个很缈小的但也是非常奇异的“怪物”出现在它们的视野！于是白色的冰片和蓝色的冰河，这种百万年来都从不曾有过一丝一毫改变颜色的世界，突然看到了奇怪的颜色-一一红、绿（只要我们的颜色与白蓝不同，有什么颜色就当是奇怪的了，对它们来说。)于是它们惊愕了，但表面上却不见一丝动容，冰川依然按照原来的方向在移动，只有我们的桨声或汽笛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的时空。慢慢地靠近冰山，停下来，伸出手——你将会从心里升起怎样的一种感觉？这是几百万年前就已形成了的，并一直这样跨越了如此长的时空而在今天依然是原本样子的冰面！当冰面形成的时候，或是人类的祖先——森林古猿正惭惭地从森林中走出来（这当然是迫不得已)来适应陆地生活的时候，或许，它们（不是他们，到了旧石器时代才算是“他们”)的腰还没有完全变直呢，它们的双手过膝，一身黑毛，那时仅会使用木棒和未加工的天然石块，或许还不会。但冰河却在这时因气温骤降而形成了巨大无比的冰山（那可是天然的淡水形成的，冰山比我们陆地上的山绝不逊色，不管是形体还是海拔)。从此，冰川时代来临了，森林古猿因森林的大面积减少而不断迁徙，到它们能够生存下来的温带生活（当然是平原，也有部分还留在未被侵蚀的森林里，这一部分就形成了今天的猿类动物)。冰川形成之后，就开始了冰的运动，但相对而言，从此的世界在它们的眼中就只剩下一片洁白。就是冰面裂了，那蓝色的河水也因无边的白色而愈显浅淡，以至于不断融合起来，分不清你我。冰川从此开始了一种漫长的生息，几乎没有尽头。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森林古猿却在时空的流转中不断地改变它们的样子，(这种改变差别的分辨不是一代两代，至于多少代，谁也难以确定，但不管怎么说，所谓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史，在森林古猿的生活面前，只不过是回头看看同伴的一瞬。)但它们还是变成了“他们”。但他们也并不知道世界的另一边存在着这茫茫无边的冰河。他们，（包括冰河和古猿变成的人）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相互没有一丝打扰。但冰川在不断地撞击，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大地的确是被震动了！)，原始的人类也在不断地嘶杀，血流遍地，尸骨如山。或许原始的土壤原是一片雪白吧，但经过血的浸蚀，变红，变暗，变黑。如今各种不同颜色的土壤，或许就是战争所造成的结果。历史走到了“未来”的今天，人类——那群森林古猿的子孙，变得日益聪明起来，发明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而且常常扬言要征服“大自然”。而世界的另一端却依然没有改变。当然，冰川在变小，不仅是因为撞击，更因为气候在日益变暖，但在那最寒冷的冰河一个角落里，冰川却丝毫没变，依然是百万年前的样子。而“我们”两个“天外来客”就这样不打招呼地闯了进来，而且把手指伸向了它们那千古未变的脸宠（晓薇，告诉我，那将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从远古回到现代。我们可以去看现代童话世界里的山和水。那是一片高山，高山上有一片美丽的湖水——那就是天池。的确，这是从人间托起的瑶台！或许这就是仙女们的沐浴之所吧。但我们没有看到仙女，看到的是——天鹅。湖水碧蓝如玉，温润清澈，那一群群自天边飞来的美丽的天鹅，落在这碧蓝的水面上，收起翅膀，或欣赏水中自己美丽的倒影，或与同伴私语、嬉戏。白色的天鹅那修长的颈项却在捕食的闲暇里舞出那高贵的仙姿，无尽的爱意，也在与爱侣的尽情缠绵中显露无遗。我们早已停下了手中的浆，相拥着，看得入迷了！这当是最美最美的境界吧！

北方应该是逛的差不多了，但我还要给你介绍一点点关于一个王朝的盛哀。

走过黄士高原，走过青海湖，走过青藏，到达一片沙漠，沙漠的边上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曾经有一个古老的国家，说是国家，其实只是一个城邦。这个城邦，就是人人神往的楼兰了。楼兰，在现代人的眼里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人们发现了一具古尸，也就是所谓的“楼兰新娘”。古楼兰国与别的西域城邦所不同的是，它并非为别国所灭，而是覆灭于沙漠的淫威之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拂去所有的尘沙，那将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楼兰王当时那一呼百应、高高地坐在金璧辉煌的大殿之上，他的身边是他那美丽高贵的王后（要知道这些小国由于没有儒家那一套套伦理的束缚，更因为繁衍的重要性，所以这些小国十分尊崇女人，王后的葬礼是绝不比国王逊色的，而在人们的心里，或许王后的死去是更人的悲伤和痛切！)。我倒想越过千年，去做一做楼兰国王的，那么，你便是我的王后了（当然这要你同意才行）。你想象一下，下面的臣民们会怎样献上他们的崇拜和尊敬？当然我并无欺压他们之意，相反，我一定会爱民如子，并且要用自己的智慧带领臣民们勇战沙漠，让楼兰的辉煌一直延续到两千年后的今日。我们转世而来，虽然我们只是一介平民，但我们却相遇了，而且一起来朝拜千年之前的故国，不知故国是何颜？

玩了许多地方之后可以过长江了。长江沿途的风景颇多。诸如三峡及各个名城。总之既有山水风景，又有文化景观，可以一览，但吸引力对我来说不是很大。桂林可以一游，西湖也可以小逛一会儿，我十分想去的地方是：云南大理、西双版纳这些令人神往的地方。再走一走江南小巷，采采莲，挖挖藕，然后咱们再回来读书。

花费了这么多笔和纸写这些废话，真怕你会看厌了，那么以后再去别的地方玩。至于什么地方，等我慢慢地翻地图，找好了再告诉你。（哦，五十元的罚款丝毫没有影响我侃大山的兴致，这种人难找！)

枫

98.8.12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