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晓枫信札（50）1998.08.22

寒枫：

小毛头真是坏小子一个！

实指望一番眼泪攻势能够打湿那枚寒冬里的枫叶儿，系住他那颗飘泊的心。哪曾想弄巧成拙，一番精心策划的伟大计划，被小毛头识破。看他坐在桥头上洋洋自得，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真恨不得抓住他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哼，就算你火眼金睛，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不信？好，且再来一次如何？(软的不行来硬的)小毛头准备好了，接招。你没有道理地欺负人家女孩子，弄哭了哄不好，却又说谎骗人家，还算什么男子汉？羞，羞，羞。小毛头，你且记准了，傻丫头并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说过非你不嫁的话呀，你又怎么知道她愿意乖乖地束手就擒呢？说不定她真的愿意留在月宫里陪伴嫦娥呢！哈哈，看你这下还笑不笑得出来。怎么样，小毛头，还挺得住吗？要不要傻丫头在你耳边吹阵绵绵柔语，以示决别？要知道月宫里是轻易不会接见客人的，你想法子也没用。不过看在那朵清香诱人的百合上，给你一点暗示，女孩子的虚荣心都是很强的，嫦娥也不例外，至于她能不能邀你同游月宫，那就要看你的真诚与运气如何了。

怎么？傻丫头又犯规了，该罚！不嘛（并不是傻丫头要赖）！这可都是你逼出来的，若当初你能甜言蜜语一番，外加柔情阿护，骗骗傻丫头，被爱情冲晕了头的傻丫头就什么都忘记，什么都不在乎了，傻傻此跟着你，任你处置了。别说洗碗就是洗衣服她也很乐意去做的。也不至于出现今天的结局。谁让你当初无动于衷来着？

在月宫里，傻丫头玩得开心且逍遥，天天与嫦娥斯守，有玉免相伴，从此月宫里不再是幽幽凄凄的清晖，不再有“碧海青天夜夜心”，取而代之的是开心开怀的笑声……寒枫，你说傻丫头不应该感谢那个气球吗？

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了，同室的女孩子早已进入了各自的梦乡。在这样的夜晚展开你的信，这片小小的空间就属于我们了！捧起你的照片，心中溢满无限柔情与幸福的感动。可看你，怎么老是紧绷着脸呢？不高兴？是谁惹你生气的，告诉我，好吗？听话，笑笑好吗？在这之前曾出去了一会儿，在这初秋的夜里数点点寒星。听人说，只要你对着那颗最高最亮的星星许下你的心愿(那颗星星便是你最爱的人的眼晴在深情地注视着你)，便会为你带来好运的！于是晓薇便傻傻地相信了这个美丽的童话。在那些飘泊他乡的日子，在一个个孤寂的夜里，不停地寻找，寻找那颗能够照亮我灵魂、感动我生命的星。也许是圣母怜我痴情，感动了她的仁慈，赐于我那颗星，那颗虽然很小，但却是最美最亮的星！于是我便怀着一种感动得几乎是震颤的心，在这初秋的夜，许下我的心愿：“远方的枫，祝福你永远快乐，幸福，平安！……”那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与无法言喻的感动，我感觉到了泪水的奔涌，但我不去管它，快乐的泪，幸福的泪，感动的泪，让它尽情地流吧！在夜幕中痴痴傻傻地坐了许久许久·直到想起应该回去给你写信（不然你又要怪我折磨你了），才急急地赶回来在自来水前冲了冲有些涩胀的眼晴，回到静静的宿舍里，在灯下给你写信。寒枫，此刻的你在傲什么，看书吗？别把自己弄得太累，珍重身体。答应我，好吗？

枫，每次捧读你的信，我总会有一种被幸福的潮水淹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无法抗拒，更无法解释。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读你的信，你的心灵絮语，让自己的心沉迷在这股幸福的潮中。总喜欢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涂划着“寒枫”二字，涂划着我对你的思念与爱恋。总喜欢在静谧的深夜，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痴痴傻傻地想你。枫，想你，想你，想你的心在这种欲罢不能欲控无从的相思中煎熬！……

昨天刚刚收到你邮来的书。但愿你一直都有一个好心情，不要太急不可待，折磨自己！我再也不会让你久等的。（我清楚等待的滋味)哦，枫，原谅我，好吗？读你的信，我自责得要命，心疼得要命。枫，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晓薇你是怎么了？把枫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够如此残忍？好了，不要再找那么多的借口和理由为自己解释。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吗！哦，枫，是晓薇错了，我现在就把她交给你，你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她一定会乖乖地任你处置的，只要能解你曾因等待而受的煎熬之苦，你怎么做她都无话可说。枫，怎么了，我们都是怎么了？怎么都会这样如此无可救药，如此意乱神迷，如此急不可待，如此痴痴傻傻？

不过，这一次倒真的是被你冤枉了。委屈，那是当然的了。甚至委屈得直想抓往你狠狠地打你一顿。知道吗？那封信，我是一个人在雨夜里跑了好远的路才邮给你的。可你……，对了，还是给你讲讲整个邮信的过程吧。

每一次收到你的信，心总会沉迷其中，心情没有理由地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状态，等平静下来再读你的信，那可恨的敏感总会跑了来作怪，于是就自己也无法解释地神经质起来。可恶可根的敏感！所以说心情时好时坏，几平是反复无常！那天的雨来得很急，心情已烦乱得很，闯进雨中，触摸到凉凉的雨丝，才使发胀的脑袋清醒些。雨夜，更加深了对你的思念，于是一切都已不存在，推起自行车，在同室担忧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奔向通往邮局、雨夜迷朦的路。接下来发生的事几平有些戏剧性。枫，你猜，傻丫头都做了些什么？在邮局门前，在那个寄托着我几许希望的邮箱旁，一对相拥相偎的恋人正在那儿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天哪！他们怎么选择了这个地方？在这样的雨夜！傻丫头几乎是呆了，傻了，没了思想，没有知觉，忘记自己来此做什么的了！傻傻地站在雨中，痴痴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惊觉，用愤怒的几乎是充满敌意的眼晴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了句“看什么，神经！”然后，那个男孩子拥着他的女孩，撑起伞走进雨中。傻丫头竟不能自己地泪流满面，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直到有些冷的感觉时，才惊觉，自己一直扶车站在雨中！

把信投进邮箱，连同那颗心，但却又没理由地担心信会邮不到你手中，于是又后悔，该等明天邮佳号的。一天天就这样胡思乱想一些最糟的事情可能发生，整日神经质地坐立不安，信刚寄走两天，就如你一样地急不可待，几乎天天跑去查找，“有没有我的信？”办公室的那位小姐被我问烦了，不客气地问我，“你是不是在梦游？”管他别人怎么说，我本就是这个样子！依然故我地天天去查我，没有你的信，心情即会低落到极点，就会无理由地烦乱不安，就会做一些可笑的傻事，甚至会把自己逼进绝境，就这样数着日子期盼，就样无缘无故地担心、忧虑。寒枫，我们都是怎么了？怎么会傻到这种样子？

寒枫，你是不是在存心折磨晓薇，是不是一定要让我伤心难受你才罢休？你怎么那样不知珍重自己？怎么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会把自己弄病了？怎么会傻到这种程度？枫，你这个可恨又让人心疼的小傻瓜，难道你不知道病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即使书再好，工作再忙，事情再重要，也应该珍重自己！你曾经答应过晓薇会照顾好枫的，可你却这样对自己！寒枫，你究竟想要怎样？你是否知道，把自己弄病了，受析磨的却是你的傻丫头！（是不是心里早已在大喊“晓薇，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麻烦的小女人了？婆婆妈妈的，真让人讨厌，烦死了！)

本以为一番高谈阔论，必能赢得你的赞赏，能够自我满足一阵子。哪曾想刚够及格！（好险！）委屈？那是当然的了。不过，看到许多名人伟人在你的笔下那一败涂地的惨样，心竟有些飘飘然起来（看来傻丫头不是真的很傻，可喜可贺）。对于你的测试吗，也算过关吧。该给打多少分？这可真够难为小丫头的。太低，小毛头一定会说：“傻丫头，存心不良，打击报复。”太高，无疑会助长小毛头的傲气，以后他准在小丫头面前摆出一付胜利者的姿式，那还了得！怎么办呢？应该……应该……对，先来评评你的高见吧。

谁说枫不像男子汉？我看说这话的家伙应该下地狱，去苦炼，苦修，苦悟其身其性。当今这个世界中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太少太少，而衡量“男子汉”的砝码，不正是这种社会责任感和坚韧不屈的挑战精神吗？所以说立足于社会责任感之中的枫才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仅此一点便为小毛头赢得五十分。（别得意，还没及格呢)说的极是，若按你的观点思维去思考，无疑，这种选择是较明智，较完美，较有价值的。人活着就要活出生命的价值，若不是按着自己的精神追求去做事，即使活着，也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也已失去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即使“辉煌”一生，那也只不过是一种极为苍白无力的伪装，其灵魂已腐烂变质，当那只能诱人一时的所谓“辉煌”的光华消逝时，其精神世界便会在轰然一声中化为一片废墟！丢弃自我的人生，是悲惨失败的人生！寻找一个精神支柱，建立起一种牢固的精神大厦，为自己设下追求的目标，并为之去奋斗，去拼搏，即使没能取得令人嘱目的成就，而就这种精神，这种挑战自我的精神，即已称得上“赢得起”了！赢得起是一种自我蜕变的过程！做到这些，距成功还会远吗？可悲的是，当今红尘中，有此认识的人少之又少，于是迷失自我的人越来越多，这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枫，能否告诉晓薇你的精神支柱是什么，还有你的选择？

现在可以给你打分了，（是否有些紧张）加上一个最高分，减去一个最低分，最后得分，八十分。（别得意，那二十分也应该去努力争取的，这可要用你的实际行动和成绩来赢得。)

之所以认同三毛，是敬佩三毛的那份超脱与达观，是感动于她生命中的那种质感与深刻，是欣赏她那种任情任性不受世俗束缚的个性，是她书中的浪漫，是她文字里的哲理，是她感人至深的真情。我并没有说三毛的成功是没有追求而得来的，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剖她所追求的价值，她淡泊名利的心态与她的个性，玉成了她的成功。枫，谈谈你对三毛的认识，好吗？

寒枫，晓薇如此说，如此做，并不是不相信你（若不相信你，当初她就不可能原凉你，就绝不会留下来)。她只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这话莫明其妙，对吗？）也许是她太敏感，太自卑了吧！是的，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复杂的人群，我常常会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时常会感到自己太单薄，太渺小，太无力了！是的，我们的理想太珍贵，但就我们微薄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力量的确太微薄了)，能够保证理想的实现吗？

寒枫，晓薇爱你，爱你的一切。她相信你的追求，支持你的事业，尊重你的选择。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吧，她都不会阻烂你的。你尽管去为你的梦想拼博吧，不要顾忌什么。晓薇永远都是你的傻丫头，永远都会为你守着我们的房子，等你回家。

寒枫，不要再苦自己，折磨自己，累的时候就停下来，来晓薇的身边，让傻丫头陪你渡过漫漫长夜，伴你每一个弧寂失落的日子，然后再次展翅高飞。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写信告诉晓薇，让傻丫头柔柔的声音在你耳畔轻轻地温柔地絮语，忘记那些不偷快、不开心的事。枫，不要担心什么，上封信我已告诉你晓薇的心与她的承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枫，不要再让自己再在苦楚中挣扎煎熬。我们的世界虽然很小，但很温馨，不是吗？在晓薇身边，你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你，你就是那个晚秋中最灿烂的枫叶儿，无须坚强的外表，无须任何伪装。

好吗，才几天功夫你就露出你的本色来，还不曾真正跟你走，你就如此不老实，竞然当着傻丫头的面与什么“颜如玉”眉来眼去，再来个“金屋藏娇”，分明是欺人太甚，不把傻丫头放在眼里！好，你厉害，但傻丫头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走着瞧好啦！（真是气人，看来有必要请教“红粉军师”几招，以防后患。)寒枫啊，寒枫，你……你……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想偷懒，那怎么能成？傻丫头对这些事更是弄不懂。好了，也别乱设想了，告诉我你的打算，好吗？

问你喜欢的颜色，当然有妙用了。做什么课题？这可不能告诉你的。不过等到十月深秋来临之时，你一定会恍然大悟，明白傻丫头的心思了，原来如此！你的生日，晓薇也一定会送你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礼物，好了，现在你可以动用你那丰富的想像力，猜猜，会是什么呢？（如心有灵犀，你一定能猜得出）。

至于我的生日吗，我好像已记不起是哪一天，只记得去年冬末春初的一天，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有个男孩子送给同室一束玫瑰，全室的单身同胞们才恍然大悟，“情人节！”于是除了那个接受鲜花的女孩外，所有的女孩都不约而同地唱起那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找到了录音机，按下录音键（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故意引她们高谈阔论，于是乎，一场别开生面的座谈会热烈地在斗室中进行。有开心的，也有略带伤感的往事，有梦的憧憬，有美好的希望，有可爱的梦想，也有对男孩子的评头论足。主题，即是那首歌名，《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当已是深夜时分，我再次较下放音健时，全室的女孩全围坐在我的床上，伴着旋转的带子，那笑声，那无所顾忌的笑声，是这斗室怎么也关不住的，以至于惊动了值班室里的人员，前来查问，责令熄灯。可那来势汹涌的笑声竟把值班人员“吓倒了！”知难而退，只是你现在再看地们的样子，可实在是不太雅观，有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的，也有在抹眼泪的，更有甚者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那盘带子被我小心地珍藏了起来。寒枫，那个日子很特别，是吗？我记得，好像，傻丫头的生日即是这一天。你会送我什么礼物呢？其实最想要的是一盘录有你的声音的带子（记得曾向你要过一次，不过你没有给我），或是那本日记。

寒枫，不要为晓薇担心，受点苦没什么的。（其实为了能够与枫在一起，受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其实工作也并不怎么累，(只是时间很紧)每天要接触好些俗不可耐的人，让人乏味，千篇一律的日子实在让人难耐，但你还必须去做这些枯燥的工作，心好疲惫。不过在这里让我更深刻地理解生活，接受生活。因是福利厂，有很多残疾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让我感动不已，自愧弗如！别人能做的事，我也一定能做到，而且要做的更好！

寒枫，我们了解彼此，相信彼此，深爱彼此，就不必再去做那些无聊的事，用世俗的眼晴来看待，便是对我们感情的最大亵渎。我爱你！即爱现在的你，真真切切的你，完完全全的你！别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我要枫，就要如今的枫，不管是支离破碎，还是灿若火焰！

枫，是那种不甘于平淡，即使毁灭也要燃烧的叶子！我欣赏它生命中燃烧的激情！

蛾，是那种用生命殉情，谱写对光明的痴爱与向往的虫子。我敬佩它向着火光飞扑的勇气！

寒枫，不要为晓薇而舍弃原本的你，如果说，晓薇的存在，仅仅成了你的责任与负担，那么即使你爱她，即使你不愿失去她，她宁愿让你痛苦也要离开你而去的！不要为晓薇而改变自己，那样即使是善意的，她也不会感激你，你就是原来的那个你！

寒枫，我们无需奢求太多，我们可以不要“辉煌”的成就，也可以不要“成功”。我们可以活得很平淡，但我们一定要活得无悔无愧！无愧于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无悔于自己，亲人，朋友，和所有善良的人们。这也是活出了人生自我的价值！

不知现在是凌晨几点了，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无奈明天还要上班（应该是今天了），以后再谈，好吗？

枫，不想放下笔，只想就这样一直说下去……

枫，好想捧起你的脸，温柔地，在你的耳边，轻轻地絮语，枫，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好想偎在你怀里，听你轻柔地吟唱……

好想，好想……

对了，想起你告诉我，那支笔的穷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把经理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买了这么一支破笔？视它宝贝般地珍贵，却如此不争气！留它何用？扔掉算了（踏扁它也不解我心头之气！)。

很遗憾，车间里是内部电话。要打只能打到办公室。不过一般情况他们不肯给你传达，随便说几句应付你了事。所以说打电话并不是很好的办法。你看这样好吗？请到假后，你不要急着来晓薇这里，先写信或拍电报告诉我准确的日期与接站的地点。这期间你可以回家看望爸妈的。不要惹老人伤心，晓薇愿意再多等几日，不会怪你的。

枫，你能设想两个傻子见面时的情景吗？我想一定会，会……

算算日期，呀！你收到信时，已经又是两个星期了，心里一定在骂我了吧，这一次不怪我的（因为书在邮路上走了好长时闻），看，为了不让你在等待中受煎熬，晓薇的眼睛己变成熊猫眼了。

好了，温温柔柔地吻你一下。（晓薇应该上床了，躺下，眼晴早已睁不开了。)

枫，愿你今晚做个好梦。

你的傻丫头

98.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