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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事与修容的相识

直到有一天,郑旦骑着她的三头狮,漫无目的的闲逛,行至一处山崖,山崖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山崖边站着一个少年。

郑旦望着这少年的背影,身材高挑,黑色的袖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头如墨的长发随风飘动。

少年的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悲伤或是压抑的气息。那是一种让人倍感寒冷,孤独,寂寥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郑旦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给他温暖的冲动。

于是在那少年回头向山崖下走去的时候,郑旦鬼使神差的跟在了后面。不远不近,保持着那五六步的距离……

少年感觉到郑旦在跟着他,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

但见这女子,玉扣将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是弯弯的眉,在眉的三分之二处,又型似剑锋,一眼看去,端的是柔中带刚。

大概是因为有些尴尬,郑旦嘴角不自然的向外扯了扯,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郑旦着一身红衣,精精干干,没有冗长宽大的袖袍,袖口以银色护腕束缚,金黄色的腰封倒与这红衣很是搭配,颜色鲜明。脚踏银靴,两只银靴的外侧,各挂着两个小小的铃铛,平日里,三头狮不当坐骑的时候,就隐在这铃铛里。走起路来,叮叮作响。倒是像极了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少年什么都没说,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于是,在上修界的山林中,市井中,人流川息的街头,空旷无垠的峡谷,总会见到这么两抹身影,一黑一红,一前一后,仿佛流动的泼墨国画……

郑旦也不知道少年到底要去哪里,仿佛就这么漫无目的,从南到北……

人家修行打坐的时候,郑旦就在旁边睡觉,若是旁边有溪水什么的,郑旦也不忘清洗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睡够了就小心翼翼的盯着人家看:浓浓的剑眉,浓密修长的睫毛下,一双自带杀气的眼眸,若是普通人对上他这杀伐的眼神,怕是要直接打个寒颤了。当然修行的时候双眼闭着,倒是显得很是柔和。脸型棱角分明,仿佛刀刻斧凿一般,端的是一副男子汉气概。挺直的鼻梁下,是微微泛着红色,线条流畅的唇。

郑旦每次看到人家这嘴,就不由得露出一副奸笑的表情……

少年每日修行结束,都会烤一些山鸡野兔之类。郑旦倒也不客气,看着熟了的时候,就直接撕扯下一大半,不客气的啃起来。这少年倒也不介意,也从来没有吃过。人家修行之人,早就辟谷了。就是单纯烤给郑旦吃的。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做就够了……

偶尔途经城镇,人家也会带着郑旦下馆子。

这日,郑旦跟着少年的脚步,踏进一家酒楼。郑旦又要笑的合不拢嘴了,又能大快朵颐一顿。

两人在这一楼,靠窗的位置,相对坐定。郑旦就急不可耐的嚷着,叫喊小二过来。

“来了,来了。客官,两位吃点什么?”

“把你们这招牌全都上一遍。”

“额~您两位能吃的完吗?”

“你管我吃完吃不完,上就完了,你怕我付不起钱啊?”

说着,郑旦一拍桌子,一脚踏上长凳,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堆上品灵石,拍在桌上。

在这上修界,修士们拿的一般都是灵石,很少带下修界的银两,自然在这些商铺中可以直接用灵石兑换相应的银钱。

小二看这阵势,于是满脸堆笑:“客官息怒,息怒,小的这就给您去准备。”转身将那白色的布巾,麻溜的往左臂上一搭,小跑着进了后堂。

郑旦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抬头的一瞬……

嗯?他笑了。哇哦。冷若冰霜的人,他笑了。

竟然,竟然,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郑旦一时看得竟失了神:哇~这么好看的酒窝,这么好看的笑,笑起来带着眼尾也微微翘起,别说寒冰了,人都能给化了好吗?这跟那个冰块脸还是同一个人吗?哇~不可思议。为什么平时他都不笑,这样的人就应该多笑啊。再不行,把那两酒窝长我脸上不好吗?简直暴殄天物。

郑旦不由得哼哼唧唧起来。甚是不满。

郑旦一阵风卷残云,直吃的打了几个饱嗝,小肚子也微微隆起,完全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看一眼对面不紧不慢,喝着茶水的人,哼~比她更像淑女~

“听说了吗?天云宗被灭了”邻桌坐着五六个修士,其中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表情一副幸灾乐祸。

“这谁不知道,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吧。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一夜被灭门了,天云宗可是第二大宗门,说没就没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因为,当时灵宝阁拍卖了一件藏品……”

络腮胡子的男子,甚是得意的说道,朝桌上几人分别看去一眼。继续道:“那藏品是有人从极界带下来的,残片里封印着上古魔修的一缕识魂。天云宗以高价拍下,那陆遇宗主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复活了那魔修,本来这老儿是想以傀儡术操纵这上古魔修,你想啊,纵是上古大能又如何,不就只剩一缕识魂,可谁知……”

“怎么?”另外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魔修是魔尊修容。”

“你说的是,万年前将极界搅得腥风血雨的魔尊修容?”

“正是!”

“你怎么知道?过了上万年,这些都只能在书本上看到,谁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哎呀,你都说书本上有写了,那魔尊什么做派?杀伐果断,残忍嗜血,脚踩万千头颅,不留一个活人。再说那陆遇多高深的修为,竟不能将一缕识魂降服,这得有多强大?再看看天云宗的惨状,当真一个活人都没剩…除了那人,还有谁……”

大厅里瞬时都安静了不少,仿佛众人还没从这惊人的推论中,醒过来……

或者隐隐都在害怕,是不是将会有什么腥风血雨……

郑旦回头望向自己的对面,似有所悟……

“怕了?”对面的少年,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态,抿了一小口茶,对郑旦说道。

这是这么久,几个月来,他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嗯,真的是第一句,他不说话,郑旦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啊~没有啊~所以~你真的是……”郑旦有些语无伦次,小声道。

“嗯。”还是那么淡淡的语调。

“那,你现在~什么这魂那魂呀的,是全的吗?你都恢复了吗?”

“嗯”。

郑旦不由心里暗骂,“多说一句会死吗?”

修容起身欲走,郑旦赶紧放下一块灵石,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出得大街。修容还是继续朝北行进。郑旦跟在后面,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去问。

“你不离开?”走在前面的修容问道,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为什么要离开?”

“知道我是大魔头,不怕死吗?”

你别说,大魔王的声音虽然冷,但是音线是真有磁性。好听。哇哇~

郑旦紧跑两步,追到修容身边。举起脸,望着修容道:“你又不会杀我,要杀早杀了。”

“我狂暴嗜血……”

“我一介凡人,血是臭的,你下不了嘴。”

“当真?”说着,修容便停下了脚步,别有意味的看着郑旦。

“啊……”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的对视,郑旦先受不了了,啊的一声跳将开来。这压迫感太强了。

郑旦不由得摸了摸胸膛,妈耶,我这久经沙场的老手,还有怕的时候。

“你这么怕我?”修容看到郑旦的反应,不免得带了几分怅然。

“噢~不是啊,我是怕我不小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然后你真劈了我怎么办?”

“什么出格的事?”修容又迈开了步伐。

郑旦想了想还是跟在后面比较保险:“哈哈~也没什么,不过……不过你能不能以后不要滥杀无辜。”

“他们都该死。”

“不是,你杀那宗主,情理之中,但是宗门的那些弟子,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其无辜。”

“入了仙门就是敌。”

“哇,不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修仙和修魔水火不容。但是在我看来,只不过修行的方法不一样,若是修仙者,干着龌龊吃人的勾当,与魔修又有何异;若是魔修用毕生所学,行的都是善举,那又跟修仙者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们不能和平相处?”

“从来都是他们容不下我们。”

“那个,反正,你以后能不能别滥杀?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你想啊。如果那一日,我也在那个宗门,我压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死了,你说冤不冤?”

良久……好似修容在思考……

“好……”

“嘻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郑旦颠儿颠儿的跟了上去。

日月交替,春去秋来,不知不觉过了三十个春秋。郑旦也没想到,自己能坚持这么久。跟着修容,睡山洞,吃野味。明明自己从来就是一个懒惰,贪吃,极富享乐主义的人,受不了一点点苦。

这些年,两人走过了上修界的,可以说几乎每一寸土地吧,看着修容杀凶兽,学宝术,悟机缘……

郑旦想:可能修容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了吧。反正她也不懂的这些修行法门,只是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一个字:帅~

…………

一天,行至一处山崖边,修容开口了,依然是那低沉,磁性的嗓音:“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明天我带你回家。”

“啊!回家,我不回家,你去哪我就去哪。”郑旦撇了撇嘴。

“我说的~是我家。”

“啊,你的家,你竟然有家?”郑旦疑惑的绕着修容,仔细端详了一番。

“我的家在魔域,”随后指了指对面的山崖,“飞过这道隔着仙域和魔域的血色深渊就到了。”

“哦?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上修界还有魔域。”

“魔域的大门,不是谁都可以看得到,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出,这里是连接仙域的入口,只有魔族特有的法决才能打得开,而且…一般的修士想要跨越这满是业火的鸿沟也是很大的挑战。”修容看着那熊燃烧的火,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我明天怎么过去?”

“当然是……走过去。”

郑旦也不再细问,想着修容绝对有办法。

幕天席地,郑旦枕着自己的双臂,翘着二郎腿,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脑子里勾勒着魔域的景象。时不时还嘿嘿的痴笑。

修容坐在旁边,右手肘支着立起来的右腿膝盖,大拇指托着自己的下巴,食指有意无意的划拉着嘴唇,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那个时而痴笑,时而皱眉,然后沉沉睡去的大傻子,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修容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的点在郑旦的眉心,一缕黑雾顺着手指潜进了郑旦的眉心深处……

“唔~”郑旦用手挠了挠脸,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第二日,等郑旦睡醒。修容走到山崖边,随手一挥,一座黑色的桥就搭在了两侧山崖上。

“走吧。”修容迈步走了上去,郑旦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一踏上这座黑色的桥,郑旦就听到深渊内,烈火的深处似有万千人在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将上来,把人给生吞活剥了,甚是骇人……

郑旦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修容,突然觉得那黑色的背影有些模糊,自己的脚也沉重起来。

虽然近几年,郑旦常常会出现这种突然身体不适,甚是疲乏的感觉。但是都没有此时此刻来的强烈。心脏的跳动都慢了下来,手脚仿佛失去了知觉。最后,竟支撑不住的单膝跪了下来。

郑旦看着前面慢慢消失的模糊背影,于是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在那无数个跟随这道身影的日子里,郑旦觉得,那是幸福的,哪怕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即使相顾无言,那又如何,只想这样一直陪着他,陪着那道孤单的背影。

可是现在,就算这样,也成了一种奢望……郑旦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她不甘心……

为什么那些该说的话,从来没有说,还没来得及说…

甚至,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伫倚危桥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在晕过去的那一刻,郑旦按到了戒圈。可能是求生的意志,让她想回到长钰身边,觉得长钰可能救得了她;亦或是,她不想死在修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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