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医闹之闹

师捷和王铁爪正在筹划物业合同的事。经过双方反复协商，决定把保洁、保安、工程、电梯、运送、陪护这些项目在半年内交给物业公司。医院从运动员的身份撤下来，只当裁判员。

目前为承包费用的问题争执不下，一个说，医院经营状况不好，坚持把费用降下来。一个说不能让公司赔的太多，不然服务质量上不去。

突然，杨树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促地敲门。

师捷了解情况以后，并没考虑这件事属于哪个部门管，属于哪个领导分管。交代王铁爪几句，就冲出了办公室。

大门口一群人，打着横幅、抬着花圈和几个维持秩序的保安争吵着。

走近一看，白色横幅用红字写着“还我命来”。师捷一看就明白，这是一起因医疗事故引起的“医闹”。

领头的是一个粗壮的大汉，旁边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女人嗓门最大，正和保安提要求，“让你们院长出来，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官的一个也不露头！”

师捷人高马大，三下两下就挤到了人群中央，“大家静一静”。听到这打雷一样的一声，人群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负责这件事，要想解决问题，你们先将诉求说一下。”这时人群才注意到师捷，从人群狐疑的眼神和彼此的窃窃私语中，师捷感觉到了大家的不信任。

他开口说：“谁是逝者的家属，请近前来。”一个中年妇女嗫嚅地说：“我是。”“你是逝者的什么人。”“就是家里人”。“家里什么人”。妇人把头转向了挑头的大汉，大汉吼道:“家里人就是家里人，亲人吗”。

师捷从他们的回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好吧，家属跟我来，其他人散了吧”。

保安见有人做主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冲人群吼道，“散了，散了，再闹公局就来抓人了。”

显然这些闹事的人见多识广，保安的话基本没起作用。师捷语气坚定地对大家说：“你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你们当中没有一个是逝者的家属，具有医闹的性质，再闹先去后果自己负责。”又冲着人群补充了一句：“为这点钱不值得。”这句话大家都听懂了，于是悻悻地作鸟兽散。

领头的大汉和中年妇女也心虚了，“有事就在这里说吧，就不去办公室了。”他们虽然这种事也做过不少，但看师捷来头不小，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吗。

不过师捷还是从二人口中理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逝者是个老干部，九十多岁了，免费在医院住院疗养十几年。他育有三个子女，老大、老二都是男丁，早年就去美国发展了，长年不回来。那边挣得多，倒也不惦记老人这两万多的退休金。老三是个女儿，自小上学不行。老爹托关系把她安排到了政府机关。由于婚姻不幸，也就放弃了自己，整天喝酒、打牌，一个月来医院探望一次。老人的工资卡在她手上，这也是她来探望的主要动力。

最近老人感冒了。她警告科主任，老人可是咱们县的老英雄，必须全力治疗，出了事，你们要负责任。这个年纪，小病都得抢救。上了一周的呼吸机，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但天有不测风云，这天医院突然停电。碰巧制氧室的值班师傅到车队聊天去了。虽然重症监护室有应急电源，但制氧室的配电闸没有及时复位，于是断了氧，老英雄就没了。

偏偏医院就像一个筛子，到处跑风漏气。马上全县就传开了，“县医院断电、断氧死人了。”

师捷了解清楚情况以后，语气平缓地对这两个人说：“你们受雇于人，聚众闹事是违法的，今后不要参与类似的事，不然后悔终生。回去和老人的女儿讲，医院是讲规矩的地方，如果她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到医院来找我。”

医闹事件暂时压下去了，但师捷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决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县级医院停电就会死人，为什么？各个环节都出问题，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带上杨树坡径直去总务处办公室。

还是那个熟悉的门，这次他没敲门，推门进到办公室。

翟志国副院长早就走了。他想，一个刚转业到医院的干部，不可能处理好那么复杂的事件。回办公室等消息去了。

看到师捷进来了，贾明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故作镇静地说：“领导有啥指示。”他知因为接地气的事，师捷不会放过他。更可怕的是，这次医闹始作俑者竟是总务处管辖的员工。

师捷本想说他几句，但既然前者有过节，就不能现在发作，那也显得太没水平了。

“前天停电的事你知道吧，因停电停氧你知道吧，因停氧死人你知道吧。”一连串的追问，弄得贾明张口结舌。师捷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一个总务处长怎能不知道这件事呢？除非他装不知道。

没等贾明解释，师捷就接着说：“这件事医院将追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贾处长只有诺诺称是，他明白在医院自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总务处马上形成调查报告，明天一上班就交给我。”师捷补充说。

贾明处长额头上沁着汗珠，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心里暗恨翟志国，不但没难住对方，反倒引火烧身。

杨树坡看了一眼狼狈的贾处长，毅然决然地跟师捷出去了。师捷虽然不喜欢他这种见风使舵的人，但事急无君子。医院改革是盘大棋，需要车马也需要小卒啊。

师捷把杨树坡带到了办公室，指着王铁爪经理说：“这位是物业公司的王经理，近期你要把在管的保安、消防、车场的详细情况介绍给他，以便今后合作。”杨树坡尽管不情愿，但看到贾明处长的境况，哪里还敢造次，迅即上前握着王铁爪的手说：“有事你吩咐，我全力配合。”

王铁爪又激情澎湃起来，仿佛杨树坡是他久违的好哥们儿，又是握手又是拍背，就差拥抱了。杨树坡心里恨恨的，“什么东西啊，到我碗里抢食吃。”但嘴上依然是甜蜜的。

他的心思瞒不了师捷，都是千年的狐狸，再装也会露出尾巴来，只是没必要说破而已。

物业公司进驻的时间日益临近了，王铁爪异常兴奋，项目顺利进场，他就可以向梁总报功了。师捷心里并不轻松，虽然是专业公司，但人员组成复杂，不一定能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