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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遇刺

其实西北军大捷的消息刚刚传到京中的时候,她已经在四下找人活动。

或是说和,或是引荐,总归不能坐以待毙。

奈何司马瞻的暴虐之名如雷贯耳,实在是没人敢应承。

好容不易遇到朝中的监察使荀数多探问了几句,易禾当成了救命稻草,当天夜里就携礼去他府上拜谒。

荀数听她说完经过,蹙眉道:“容下官想想办法。”

易禾心生感激,一抬头,发觉对面正色眯眯地盯着她。

言语也开始轻佻:

“易大人若生为女子,不知要倾倒多少世家子弟,下官想想就兴奋不已。”

易禾干巴巴陪笑:“荀大人玩笑了,本官可是个男人。”

荀数这便朝她伸出了手:“所以下官更兴奋了呀……”

易禾见情景不对,忙躲开去,起身便要告辞。

荀数却秉承着宁撩十个不,不撩一个咋的原则,笑得愈发放浪。

“易大人,事情还未谈妥,为何急着回去呢?”

易禾愠怒之下,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去:

“我求你奶奶个腿儿,本官乃三公后人,天子近臣,你敢对本官打出这样的算盘,等着本官把你老子娘的棺材板磨成珠子穿串儿卖了!”

即使她把陛下搬了出来,但荀数挨了一巴掌,仍是很气急败坏:“天子近臣……那就扮个女装去爬龙床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日幸得有诚出手,才得以脱身。

回到家中,她独自在阶上默默坐了许久。

有诚以为她伤心,便蹲下来宽慰。

“公子,这人头畜鸣的东西说的话,不当放在心上。”

易禾蓦然抬头:“其实,按他的说法,也不是不行。”

有诚闻言大受震撼,摇着她的双膝苦苦哀求。

“公子,你别犯浑,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易禾拍了拍大腿:“怕什么,陛下若真诛我九族,权当是替我寻亲了。”

玩笑归玩笑,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她鬼鬼祟祟忙了一个多月,竟无一人愿意帮衬。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司马瞻归都的日子。

……

这日,易禾未时正刻便已到了城门外守候。

身后跟着的是一众朝臣和仪仗队列。

她身着锗红礼服,手持符节临风而立,一站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申时二刻探马来报,司马瞻的座驾终于隐隐在望。

易禾重新理了理自己的冠服,又叮嘱了众臣和仗队的礼节,唯恐出现任何差池。

犊车行路慢,酉时正刻才到眼前。

通常这个时辰,京城的各家各户已经开始抱薪造饭。

但今日不同,城门内外都排起了长队,京畿百姓们倾巢而出,争相一睹战神的风采。

先是邮子策马,铃音大震,一路飞驰入了城门,这是前往宫中传报的。

随后仪仗兵敲响金镫,亮出铜戟,挺直腰背列阵迎接。

身后的百姓们也手捧香花鲜果,等着犒慰沿途的将士们。

六乘犊车披挂带甲缓缓止于城门口。

车辇上有帷幔华盖遮蔽窗牗,根本看不见人。

易禾持节向前,揖手念礼。

念罢之后,便同百官一起请他入城。

“有劳使节。”

车内之人只说了四个字,声音沉定无波。

随后在一片欢嚣声中,司马瞻的车驾驶入了城门。

易禾随侍在侧,心里琢磨着刚才落下的一句礼辞。

甚至没有注意到司马瞻的车辇何时停下的。

她与众人对望,以为司马瞻有话要说,便都自觉地噤了声。

可是等了片刻,又无一丝人声传来,连策马开道的裴行将军都一言不发。

易禾忍不住抬眸看向车内。

虽然有窗幔遮蔽,但是投射到车里的阳光,还是能映出司马瞻的影子。

她见司马瞻身子朝左前方向偏着,仿佛在看什么。

易禾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执戟的最后一排的兵士中,有一人的铜戟横刃上闪着刺目的光。

那是利刃才能有的寒光。

戟是百年前战场上常用的兵器,后来由于战术变迁,逐渐被淘汰。

但曾因被诸多盖世名将所钟爱,此后便成了威仪之器,多做陈列和仪礼之用。

所以未免伤人,棨戟是不能开刃的。

而此时的仪仗中,竟然有一柄直横两锋、四面开刃的铜戟。

她马上反应过来,嘴里的那声“保护殿下”还没落地,混在仪仗中的刺客便飞身而出。

如果易禾没猜错的话,他是想等司马瞻的车驾再行近一些动手的。

只是没想到已经暴露,只能提前行动。

只见那人施展轻功,踩着前排几个兵士的肩膀腾挪升空。

一把长戟也劈头刺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裴将军也下了马准备迎战。

道旁的大臣们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被刺客不小心砍了。

易禾不忍卒看,扭过脸去的时候已经将坟地在哪儿都选好了。

作为使持节,倘若司马瞻遇刺,自己定然活不成了。

她正兀自抖着,耳边突然传来“嘭”地一声。

再转头看去的时候,那刺客已然倒地。

口里“呼哧呼哧”剧烈喘着,腿脚拼命蹬了几下,而后便一动不动了。

一支袖里剑正中他咽处,还在汩汩冒着热血。

而车驾的帷幔只是翻飞起一瞬,车内之人更是连一角衣袖都没让人看见。

后排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管跟着将士们齐声高喊:“东海王威武。”

裴行看了眼地面上的死人,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周遭安静得仿佛不似白天。

易禾迅速整顿好仪容,带领群臣讪讪跟上去。

这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

一截柳叶儿被风携着,轻点在她的眉心,她朝四下看去,触目皆是杂花生树、窃粉挟红的暮春光景。

眼神略过的一瞬,发觉帷幔之后的司马瞻也正转头看她。

好像是,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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