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当年真相
其实昙姨娘并未睡过去太久。
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湿漉漉的东西在她脸上擦拭,她几乎是一个激灵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儿子昙舒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手里拿着一方打湿的帕子,正在替她擦着脸上的脏污。
昙姨娘挥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
他手中的帕子染着点点血红,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舒儿……刚刚……刚刚……”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
昙舒呼了口气,轻声道:“娘,你头发上还沾着些血,只用这帕子怕是擦不干净了。我给你打水来清洗一下。还有这床被子也要拿去烧了……”
昙姨娘惊骇到语塞。
半晌,才艰难道:“是你……你杀了人……是你杀了你佰叔?”她扑上来攥住昙舒的袖子,“舒儿,你疯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昙舒的脸色白得像窗外的落雪,却出奇平静。
“他究竟是叔父?还是我的亲生父亲?”
昙姨娘怔愣半晌,这才明白过来:“你……你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昙舒没有回答,可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昙姨娘目眦欲裂,神情扭曲,已到崩溃的边缘:“舒儿,我那些话都是骗他的,不然他怎么肯如此为你我二人卖命奔走?你也不想想,若你真是他的儿子,我又怎么敢放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难道……难道我就不怕旁人看出来吗?”
若是搁在平时,昙舒自己也能想通这个问题。
可他刚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骤然听闻他们二人议论他的身世,并且他今夜本来就饮了大量的酒,因此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十分轻易地崩断了,随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如今听了母亲的解释,这才回过味来——佰禄绝不可能是他的生父。
昙蕊见他露出了然的神色,却没有说话,不禁更急了。
“舒儿,就算那番话让你误会了……你、你又何必杀了他?万一……万一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昙舒拍拍她攥着他衣袖的手,“我已叫人将尸首抬进了装泔水的木桶里,趁着夜色送出城去,很快便不知丢在哪个乱葬岗了。”
他说得如此简单轻快,反倒叫她寒毛直竖。
“舒儿,这不像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生娘的气了?”她摇晃着他的手臂,“自打我跟了你父亲,他就没有一日进过我的屋……这么多年了,娘也是个人,也会寂寞,你别恨娘……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娘,我现在只是有点好奇……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儿子?”
昙舒的目光落在昙蕊的脸上,轻易便看出了她的慌乱。
答案不言而喻。
眼看再难瞒住,昙蕊终于将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当初她的父亲获了罪,她也沦落奴籍,只得靠着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逃脱官府的追捕。
一日,她险些被官府的人抓走,偶然路过的凤鸿飞看不过去,将她假作自己的夫人,替她遮掩过去,又给了她一些银钱,助她暂且躲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
她看上了当时在军队已然小有作为的凤鸿飞,矮下身段百般勾引,可他一心只放在自己的原配妻子身上,就连正眼也不肯看她。
恰在此时,她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又不知是哪个男人的种……
于是不久后的一天,她装作病重,趁凤鸿飞给她送药探望时,以迷香将他迷晕,强行将他留了一晚……
万万没想到,那个原配孟氏命中合该有这一劫,恰好就是那晚,凤家遭歹人报复,凤鸿飞并不在场,而孟氏重伤不治,在她师弟引元的怀里咽了气……
昙舒听完这段陈年旧事,愣了许久,最后竟发出一声嗤笑。
他除了有几分意外,内心简直毫无波澜。
其实昙蕊以前就总是给他灌输,不要把任何一个凤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这么多年来,凤家确实没给过他们母子一丝温情,因此,他也认同母亲的教诲,每日韬光养晦,卑微雌伏,不过是想借着凤家的权势,来获取更大的利益、更高的地位。
可他却没想到,他竟当真不是凤家血脉,而是他长姐口中的“杂种”。
但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原本便亲情淡薄,如今又谈何失去?
他心中所惧怕失去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想到这,他握住母亲的手,面色冷峻,甚至带着几分慑人的威迫。
“我在我长姐手底下熬了十几年,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今日。娘,你明不明白?但凡被人发现我不是父亲的血脉,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佰叔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他死得不冤。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昙蕊的手抖如筛糠,想从他掌心抽出来,却没了力气。
他凑得极近,语气迫切而低沉:“娘,你和我说句实话,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没有了……我发誓,再也没有了!舒儿,你放心,娘会把你的身世带进棺材里,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昙蕊慌乱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撒谎。昙舒在她眼底细细探查良久,这才收回目光。
“那就好……今日娘一定累了,早些歇息吧。外面的客人还没散,孩儿还得去招呼一番,就不多留了,明日再来看你。”
直到昙舒走后许久,昙姨娘才猛地泄了气,烂泥一般瘫倒在床榻上。
……
窗外围墙的阴影里,一个女孩子的小小身影瑟缩了一下。
听得男子的脚步声愈走愈远,而周围的一切重归平静时,她这才哆嗦着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又从地上抓了把雪,将自己的脚印都抹了。
完了……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她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小姐,可迟疑再三,又下不定那个决心。
不行,绝不能让小姐知道!舒少爷会被杀死的!
妥妥缩成一团,痛苦而恐惧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