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抽丝剥茧

陆墨一句“陌森科技，也有内鬼”，瞬间让在座的几位负责人产生了激烈的反应。

钱卓文愤怒的问道：“陆先生，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们蓝蚁科技内部出了问题，不要扯到陌森，你这是要推卸责任吗？”

刘德明作为公司的财务当家人，也十分激愤：“陆先生，你是说，陌森科技有内鬼？”

技术主管吴青峰是项目合同层面的对接人，两家公司往来邮件、技术确认都是由他负责，陆墨的话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他是内鬼，他激动的站起来，厉声问道：“陆先生，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内鬼吗？”因为过于激动，吴青峰的嘴唇发白，身体微微的颤抖。

运营主管江家豪，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快速的看了左右诸位同事一眼，然后直直的盯着陆墨，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也不说话，看样子是在等陆墨继续说下去。

麦子琪等其他同事说完后，插了一句：“要说陌森没有内鬼，我也是不信的。陆先生，你们知道是谁了吗？”

陆墨一直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眼神清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各位负责人的反应，经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的测试，他心里对这五位负责人，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实际上，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各位负责人的反应从表面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江家豪除外，这只笑面虎看来知道不少桌子底下的事，但他就是不说，或者不急着说。

陆墨说有绝对的信心反败为胜时，梁嘉仪的表现是急切的询问且难掩慌乱，很容易看出来她希望陆墨说的是真的，这和她内心有愧但真心希望公司能度过难关的想法是十分吻合的。而且，梁嘉仪可以说是真的涉世未深，尽管她非常努力克制，但关键时候一触即溃，还做不到不动声色的稳重。

但在座的其他五位负责人，城府就深得多了，甚至有个别人，已臻化境，稳如老狗。

钱卓文的表现是有问题的。陆墨讲好消息的时候，钱卓文面沉如水，既看不到惊喜，也看不到质疑，甚至连问一问的冲动都没有看到。陆墨尴尬的鼓掌时，他才有所动作，用眼睛微眯的细微动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墨的“表演”，陆墨初步判断，他说的话，钱卓文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包括对他这个“软件工程师”的身份都心存怀疑。

而陆墨说坏消息的时候，钱卓文的表现就更有意思了，他所说的话，关注的重点是“推卸责任”，换一句话说，他更在乎合作双方出了问题后的责任划分，而不是陌森科技内部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或许他也关心，但在第一时间表达出来的要点，还是谁的责任。

如果结合钱卓文对陆墨没来由的不信任，那剧情就相当精彩了。因为，如果从表面分析，原因无外乎三点：一是蓝蚁科技已经搞砸了一次，又派一个这么年轻的工程师来做事情，不重视且不靠谱；二是以貌取人，陆墨公子哥的打扮就很难和软件工程师划等号，更加证明蓝蚁科技和陆墨是不靠谱的；第三，小日子的竞品已经拿下了一半的市场份额，再加上大漂亮也即将上线，但凡有经验一点就知道陌森科技已经是濒死之境，当下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止损、换赛道或者干脆出局，还大言不惭说反败为胜？

合理吧？很合理。

钱卓文是陌森科技副总经理，项目总负责人，经验丰富且位高权重。以上表现可以说站位也对，表现也很合理。但陆墨知道，钱卓文在公司没有股份，这是他所有合理表现下的最大bUG。

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他不可能不清楚蓝蚁科技在互联网技术服务领域的实力与地位，陌森科技项目搞砸了的原因陆墨也说了是内鬼作祟，那么，钱卓文对陆墨的不信任只能来自于陆墨本人的表现，比如衣着打扮、一言一行，但是很抱歉，大家第一次见面没说几句话你就不信任我，你要不是以貌取人，那就只一个可能了。

料敌从宽，陆墨觉得，姓钱的，已经提前收到了风声。

虽然时间仓促，林静在选定陆墨执行顶肺计划之后所做的铺垫，起作用了。

陆墨先做了一个假设：钱卓文是内鬼，不管是总负责、分工协作还是单线联系的内鬼之一，他已经收到来自蓝蚁科技的相关情况，包括陆墨“中等水平、不受公司待见、随便派了个人去香港应付应付”等信息。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居然没在公司入股，在出事后更关心责任划分，可以断定钱卓文更关心的是安全、无责，这和内鬼总希望安全上岸的心态十分吻合。

另外，钱卓文是周锦荣的老员工，以前负责贸易板块，并不懂技术，但为人做事稳重，有管理经验。陌森科技启动外卖平台项目后，需要一个可靠的总负责人，周锦荣把老员工调过来做总负责，是非常稳妥的做法。但在陆墨看来，正是这样一位深得周锦荣信任的老员工，又是项目总负责人，如果把他拉下水，那弄死还是弄残陌森科技就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还有一个细节，钱卓文有退路，陌森科技没了，周锦荣的贸易板块还在。

这就太“安全”了吧，陆墨在心里给钱卓文在可疑人员名单上，划了个小星星。

至于怎么拉一个老员工、企业高管下水，参考对方使在刘杰和梁嘉仪身上的伎俩，而目标对象是有很多家人朋友在香港，社会关系复杂，在公司没股份的钱卓文，陆墨暗笑，十拿九稳啊。

当然，陆墨不会因为这点推测就给钱卓文“定罪”，游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直接掀桌子。

……

至于财务总监刘德明，从一开始，陆墨就没有把他放进可疑人员名单。

一个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员工，清心寡欲，安全第一，既难收买，还不好控制，位置敏感却又不粘手产品和技术，拉他下水代价高收益低，傻子才干这么赔本的事。更何况，如果有了钱卓文做底，刘德明可有可无，一不小心还会暴露，引起周锦荣的警觉。

但陆墨没有放弃对刘德明的观察。

从一开始陆墨就注意到刘德明忧心忡忡，非常疲惫的样子，双眼血丝密布，面色发黄，这是长期肝火郁结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长期为公司操心的状态，陆墨心里已经大致有底了。说实话在座的六个人，有三个人都有上述迹象，刘德明最明显，还有两位女士：梁嘉仪和麦子琪。

陆墨抛出好消息试探众人时，刘德明先是眼神一亮，充满期待，即便陆墨尴尬的鼓掌他也没有放弃等待陆墨解秘。只可惜陆墨本来就没打算介绍顶肺计划的细节，而是接着讲了坏消息。刘德明的表现是激愤，并且想要陆墨确认陌森科技是不是真的有内鬼。

可以理解这种激愤，源自于财务总监清楚清楚陌森科技这次的损失有多大，而得知损失的原因可能是有内鬼时，他首先表现的是不信。这和工作在一线的麦子琪正好相反，后者恐怕早有怀疑，只是无法证实。

其实在来香港之前，陆墨有觉得麦子琪是可疑的，但当她说出“要说陌森没有内鬼，我也是不信的”这句话时，陆墨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她演技太好了，那她就是清白的，并且早就怀疑有内部人士在搞鬼。当然，就像狼人杀游戏里，杀手最喜欢把水搅浑以便隐藏自己，如果麦子琪经常玩狼人杀，那么暗示陌森有内鬼的动作，就有混水摸鱼的嫌疑。

但这不是游戏，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在这一场商战当中，如果麦子琪是内鬼，她再暗指陌森科技有内鬼是非常危险的，这可不兴你怀疑别人你就是清白的这一套游戏逻辑。

说到麦子琪，陆墨之所以将她列入可疑人员名单，是因为员工资料里提到麦子琪的年薪收入并不算太高，但在香港有房有车，日常消费出手大方。这就可疑，如果不查清楚她的经济来源，那结果简直是摆在面前。

麦子琪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摆明了收入和消费水平不符，摆明了是最可疑的人员之一，还敢玩火中取栗？那她敢这么做，很有可能还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墨不敢下结论，也不急于下结论。面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多小心都不为过。

还有江家豪，这个笑面虎、老油条很有意思，他不说话，一双小眼睛也不传神，但他的动作看上去都意有所指。

陆墨说能反败为胜，江家豪眯着眼盯着陆墨，似笑非笑的样子简直就是在说“来，我就看你怎么反败为胜，我就看你到底是坚嘢还是流嘢。”陆墨说陌森科技有内鬼，他故意先左顾右盼，然后再盯着陆墨，看上去还是在等陆墨继续表演，但戏谑的眼视和若有所指的左顾右盼，分明就是说“你要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我啥意思，但你要是傻子我就不跟你玩”。

整个过程除了简洁的自我介绍，其余都是笑而不语，笑也是那种假假的，浅浅的似笑非笑，就好像只是长得不严肃的样子。

陆墨却可以肯定，江家豪虽然话最少，却“说”得最多：他用不信任的眼神和左顾右盼的动作，告诉陆墨，细佬，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嘀，你搞不搞得定哦。你说有内鬼，我告诉你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就有内鬼，你够胆来抓吗……你抓得出来吗……

陆墨之前没见过江家豪本人，确实有怀疑他，因为这个人很复杂。

从员工资料上看，江家豪无疑是最难判断是否可疑的人员，没有之一。他在公司负责运营部，主要对接和管理的是线上、线下签约合作的商家、骑手，以及负责地推的bp团队，可以说是互联网企业里干脏活、苦活的人，而且收入不高，也不是那种办公室白领形象。

江家豪接触、管理的人最多，也最杂，对外有三教九流，对内是最基层的一线商务人员。周锦荣是个很厉害的老板，他出了比行业平均水平高一倍的年薪，把江家豪从一家食品公司的终端市场运营总监岗位上挖了过来，这家伙带着一身江湖气加入了陌森科技，可以说是个精英人群里的另类。

陆墨突然觉得江家豪长得很面熟，很像已故tVb演员何家驹，明明他在笑，却就是会让你觉得害怕。

……

（没有不敬，何家驹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号称香港四大恶人之首，相信曾经带给很多观众童年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