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家常

大年三十下午，沈冰从熟悉的房间里熟悉的床上醒来，头顶离窗户不远，窗外就是两个小男孩打闹的声音。她从机场直接回了父母家，进家门的时候还是早上，然后在充足的暖气熏烤之下倒头就睡，再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一切都已经为了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而准备就绪，空气里飘散着鞭炮的气味。

沈冰打开手机，然后瞬间清醒了。

她的智能手机上有五个短信，两个来自苏纯的祝福短信，其他三个来自夏唯，都是问她到没到家是否平安的。除此以外还有来自夏唯的六个未接来电。一个个红色的记号把她从清醒直接砸蒙了。而旧的老人机上也有五个未接来电，每个大概隔着一个小时，最近的一个是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打过来的。

沈冰一手攥着一个手机懊恼地冲出了房间，“爸！妈！你们怎么把我的手机都调成静音了喂！”

客厅里，沈爸爸正在玩微博，沈妈妈一边听他读有趣的段子一边和面。他们看的正是“冰安利与拯救协会”，一边看一边聊着，这个博主为女儿做了那么多宣传，应该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顿饭。

此时，两个人被冲出来的沈冰吓了一跳，一齐转向了惊恐的闺女。

沈爸爸：“醒了？”

沈妈妈：“睡觉不关手机，你是睡觉啊还是睡着觉等电话啊？”

沈冰皱眉：“你们要知道，明星是非常忙的，万一误了重要电话呢？”

“误了么？”沈妈妈抬眼看她。

沈冰咳了咳，“说重要……也是挺重要的。”

她这就打算给夏唯回个电话安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只听老妈说：“你那个司机，什么时候请到家里来坐坐啊？”

沈冰听着电话心不在焉，“不用啊，我给他工资的嘛。要说请，还不如请我们夏总。”

沈爸爸：“说得对，我也觉得，请夏总比较好。”

沈妈妈甩过去一记眼刀，“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吧！”

沈冰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听出夏唯好像并没有在家里，因为环境音里面带着呼呼的风声，和《欢欢喜喜过大年》的背景音乐。

“呃……女神？你在哪儿？”

夏唯没有即刻回答。沈冰有点担心，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乱摇的枯树叉，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喂，你家好难找啊。”

夏唯的语调很无奈，带着细微的喘息。沈冰大脑当机了一下，紧接着结巴起来：“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夏唯站在车子边上，看着后座上摆着的两箱礼品，被西飞风吹得生疼的脸蓦地热起来，“那么多个电话也不接，害得我担心得跑过来找你。”

沈冰呆愣着说不出话。

“还等什么呢？我迷路了，快来接我。”迷路的现实与女神或者总裁这样的头衔不太搭，为了甩锅，夏唯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你家太难找了。”

沈冰得到了夏唯的位置。那地方离她家不远，只不过这边的住宅楼分布得比较乱，也确实难找。她强令自己镇静，走出屋见到爸妈的时候，有种即将领人回家出柜的慌张，尽管柜门依然关得死死的。

她咽了咽口水，严肃地说：“我们夏总来了。”

父母都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我们夏总！她真来咱们家了！就在小区外面迷路呢！”

沈妈妈比沈爸爸反应快，一边擦手一边心急火燎地开始唠叨：“怎么突然就来了呢！家里这么乱……她爸，去换身衣服！哎呀，冰冰，你们夏总是不是茴香馅儿啊？”

“吃吃吃。”沈冰心中笑，自己老娘刚刚表示还不想让美女光临，现在马上又是一副激动的样子。

几天前下过雪，沈冰家在北京北部，雪下得比城里要大，化得也更慢。现在，除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路上，周围绿化带里面还都堆着难以融化的小雪丘。

沈冰没来得及打扮，匆忙出门去，奔跑在行道树点衬的人行道上。她深吸着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每向夏唯靠近一步，心中的欢腾边多出一分。那么多天，神经紧张，重新回到家的怀抱，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这片天空下，而来路上还等待着思念已久的恋人。再没有什么能比现在这一刻更令人感到幸福。

转过一个街角，沈冰看到了夏唯的车。她停下来，因为在冷空气中跑了好长一段路而喘着粗气，远远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车子那一边的那个背影。

夏唯为了一条围巾，还带着毛织的帽子，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尽管沈冰想不打扰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她却自顾自地转过了身来。

夏唯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口罩，穿着浅灰色的大衣。她逆着光微眯着眼，用手遮着冬日下午的刺目暖阳，对沈冰笑起来。

在这主色调为白色的背景下，她的存在像是整个世界中最耀眼的一个点，却也与冬的诗情画意毫不违和。是的，夏唯的浪漫向来像是冬日的阳光，冷漠交织着惊喜。

这一刻，沈冰觉得没有任何词汇足以形容这个人的美。而这个无与伦比的人，竟然属于她啊！

夏唯绕过车子，衣角在风中轻轻摆动，鬓边从围巾的包裹中逃逸出来的碎飘起，勾着薄薄的红唇。她目光灼热，多少情感在眼中流动，就这样张开手臂，等待着沈冰扑进去。画面美得不真实，仿佛这么多年没有变过，她还是那个从荧幕里走出来的女神。

这种诱惑可不是沈冰禁得住的，她也不打算抵抗，扑到夏唯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撒了手。

夏唯挑挑眉，觉得她才抱了这么两秒，非常不符合她平时没羞没臊的风格。

“这地方小，到处都是熟人，被人看见了多不好。”沈冰嘿嘿笑着低下头。

夏唯就将车停在了这里，两个人一人提着一个礼品盒，并肩慢慢地往回走，就像是在外忙碌了一整年，终于回家探亲的小夫妻。她们的生活节奏太快又太害怕被骚扰，从没有这样放松地一起散散步。

被沈冰说中，她们刚要将手偷偷牵到一起，就遇上了隔壁楼的大妈。大妈和沈冰寒暄两句，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夏唯啧啧称赞：“冰冰，这是你朋友啊？可真标致！”

大妈摸着下巴说：“姑娘，你看着眼熟，跟冰冰是同事？哎哟，你长得像那个演电影的……夏唯是不是？大明星！”

夏唯做出温良恭俭让的样子，“谢谢阿姨，我不是夏唯。”

大妈并不信，“你怎么可能不是呢！姑娘，你好些年没演电视了，但是阿姨真的特别喜欢你。刚才没认出来，你跟电视上长得确实不太一样，感觉比电视里还好看呐！”

沈冰连忙推开激动的大妈，“阿姨，她真的不是夏唯。我怎么会跟夏唯那种大明星走得这么近呢是吧？”

大妈将信将疑，“不对啊，你上记者会的时候旁边坐的不就是她么？”

沈冰快被逼疯了，“是啊，所以您看，那个夏唯是不是脸特别黑一点也不亲近？”她搭起夏唯的肩，“这个呢？怎么欺负都行。”

夏唯：“……夏唯不是脸黑，她是气质好。”

沈冰差点笑喷。

大妈感到很可惜，叹道：“哎呀，你可比那些演电视的都标志啊！”

大妈走后，沈冰阴阳怪气地在夏唯耳边说：“夏大明星的气质到底有多好啊？”

夏唯也靠近了她，叫了声：“冰冰~”

两个人都被肉麻得够呛，笑着笑着就到了沈冰家楼底下。沈冰指指一楼的窗户，“这就是我家，方便吧？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小超市买瓶醋。”说着就往旁边的便利店跑过去了。

夏唯盯着沈冰家的窗玻璃望了一会儿，手扶上她家的安全防护栏。护栏触感冰凉，显然是多年未曾换过，长了点锈，但很干净。夏唯心里暖暖地想，这就是她的家。窗台养着难看的仙人球，还摆着抽纸的普通人家。

夏唯想知道春天的时候沈冰会不会在这护栏上偷偷放面包来喂小鸟，想知道沈冰有没有作死被仙人掌扎过手，想知道她与父母如何欢笑和吵架，想知道在这里生的每一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那是她自己的生活所缺失的——有温度的真实感。

她恋恋不舍地离开窗口，走向沈冰买醋的便利店，刚好看见沈冰提着醋从店里出来，身后却跟了两个小跟屁虫。

两个大约在上小学的小男孩围着她转，口口声声地喊着：“冰冰姐姐，帮我们签名吧！”

沈冰给他们一人一个棒棒糖，佯怒：“你们都不喜欢我，上次还说孙可人姐姐比我有名呢！”

两个小男孩一个戴着眼镜，身上干干净净的，另一个衣服上都是泥，说起话来喜欢扬下巴。扬下巴小鬼说：“no！no！no！孙可人姐姐就是比你有名，我妈妈喜欢她演的外科医生。但是我们更喜欢你！”

沈冰一叉腰，“那你们说说，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高！”

“你笑起来有酒窝！还有虎牙！”

“你给我们棒棒糖吃！”

沈冰指着扬下巴小鬼说：“只是为了棒棒糖是不是！”

戴眼镜小鬼小大人似的说：“我们喜欢冰冰姐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喜欢你。喜欢你哪有什么原因呢？”

叉着腰的沈冰，连同隔着老远含笑旁观的夏唯，全都酥了。这小鬼这么点大就那么会撩妹，长大了还得了？

夏唯慢慢地向沈冰走了过来，看着她蹲下身去帮两个小鬼签名。在他们的胳膊上各签了一个后，沈冰仰着头对他们说：“好啦，明星做邻里街坊是不是特别棒？想什么时候要签名都能有。”

戴眼镜小鬼说：“不行，我们要永久的。”说着对扬下巴小鬼打了个手势。扬下巴小鬼从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卷筒，张开来一看，居然是沈冰的一沓子海报。

“冰冰姐姐，帮我们签八个吧！我们有六个同学特别喜欢你。”

这景象太令人记忆犹新了，一边的夏唯忍俊不禁，心想，沈冰啊沈冰，你看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沈冰尴尬地瞟了一眼夏唯，一边签名一边问：“打算一张卖多少钱啊？”

两个男孩不说话。

“啧，你们还能骗得了我？看见那个姐姐了吗？我当年也是这么对付她的，那是八年前了，一张明信片买了一百多呢。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你们一张海报要是卖不到两百块钱就没脸回来见我，知道不？”

扬下巴男孩励志地点点头，戴眼镜则怯生生地看着夏唯说：“那个姐姐也是明星么？”

沈冰站起来搭着夏唯的肩，“她可比我厉害多了。不过你们别打算从她身上捞油水，她可是我的人了。”

两个男孩不明觉厉地点点头，夏唯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