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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纯粹

楚岭的执行力一向强。

从他那日对唐开灼达成约定后便运作,不到一周,唐开灼和《谋杀》的导演已经收到消息,《谋杀》五一定档,现在要做的就是宣发工作。

熙华园临江而建,门口礼仪小姐微笑着将人引进定好的餐厅,名字是东方韵味,室内装修却全是西式,绚丽金色的水晶灯将枣红色地毯映照得更加浓稠,窗外天色渐暗,江水铺就一层细碎金光。

楚岭这次来的时间刚好,饭局人几乎同一时间到齐,谋杀的导演汪导,唐开灼,还有一位中年男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左右,穿着休闲的西装。

楚岭同他伸手轻握:“段总。”

他给其余两人引荐:“这位是方越影视的段总。”

同样给段扉介绍其他人:“这位是《谋杀》的导演汪导。”他目光和唐开灼轻轻一碰,唐开灼眼中便出现几分笑容,楚岭声音如常:“这位是主演唐影帝唐开灼。”

段扉是个热络的人,他与导演、主演两人各握了一次手,四人一同坐下后开口:“我早听说汪导和唐影帝大名,可惜一直无缘,今天借着楚总的面子才见到两位。”

一句话夸了三人,汪导笑着道:“我也早听闻段总眼光好,不怕你笑话,刚才进来那会我还纳闷心说是不是走错了,段总居然这般年轻,后来一看楚总也年轻,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段扉自然是谦虚地笑,话又引到唐开灼身上:“不瞒唐影帝,我太太是您粉丝,今天听说要见您,下了命令让我问你要张签名。”

唐开灼也噙着一抹笑:“那是我荣幸。”

几人寒暄破冰,每人脸上都带着笑,楚岭唤来侍应生开酒,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微躬身,戴着白手套的手微用力,木塞缓缓抽离后发出‘啵’的清响,暗红色酒液倒在醒酒器中,过了一会又淌进杯中。

段扉晃了晃杯子:“今天这酒真不错,我算是借了光。”

楚岭说:“谈生意自然得好酒了。”

话题聊着聊着就说起来电影行业,段扉抿着酒笑着说:“确实如此。”他目光看向汪导:“我记得汪导之前在国外学习导演。”

汪导摆了摆手:“学习谈不上,进修后去国外剧组给人当下手,什么杂活累活的也干过,也算是熟悉行当了。”

段扉笑:“国外电影发展到底是比国内快,像汪导这样扎扎实实学着的人不多了,我佩服。”

他举了一下酒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

段扉说:“我是个直性子,喝了酒什么话都说,定档这块已经妥了,咱们谈一下后续营销工作吧。”

他放下酒杯,笑看着对面两人:“汪导打算怎么做?”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就直白了,目前营销除了演员炒作外,最有效最直接就是买票房。

片方自己出钱买票,再低价卖给观众,最后抬高总票房,常见的APP里花19.9甚至更便宜价钱买,到了影院打出来单据三四十,计算到票房也是这个价钱。

楚岭站起来:“失陪一下,我去外面抽支烟。”

唐开灼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他抿了口酒,脸上还是挂着笑,视线不知望向哪里,听到楚岭这样说,眸中有微微波动。

段扉目送楚岭离开,他收回视线,有些感慨:“我其实不愿买票房,但......”他摊了摊手:“现在这局面,哪家能打着保票说不买能排片,五一就那么些天,院线那么多电影,不买票谁能排上。”

“汪导你是明白人,现在首映不买够5000万,谁敢说三天能破3亿。”段扉顿了一下:“我记得这是悬疑犯罪系列吧,经济下行,大家更爱看合家欢爆米花电影,来电影院都是为了放松。”

汪导知道这是实话,这些片容易叫好不叫座,他优势是唐开灼参演,自带粉丝,现在又能在五一放映,但具体能出多少票房,他心里也没数。

唐开灼喝了一口酒,他唇扬着脸上挂着笑:“段总,您负责和影院商谈?”

段扉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承认:“我还有几分薄面,和影院谈的话比较容易。”

除了买票房后还要放映,有些影院会直接包场,午夜时分影厅没一个人,但APP显示人满为患,反正放映后票房就记上了。

唐开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些都是业内潜规则,基本每部电影都这样,楚岭虽然没涉及影视圈但该知道的都知道。

对方说自己后期营销也可以帮忙,原来真会帮忙。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果买票房,三亿应该很容易达到,如果不买......

他咽下一口酒,浓郁的果香和甘甜漫过咽喉,他觉得有些呛人,转头咳了两声,胸腔噎的难受,导演和段扉目光关切,唐开灼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

楚岭正在站在走廊窗边,听到声音转头去看,唐开灼单手插兜,头顶光晕落在身上,对方微微眯眼,逆着光隐隐绰绰。

他问:“谈的怎样?”

唐开灼也站在窗前,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语调有些疲惫:“今晚给不出答案。”

楚岭伴着微凉的风吐出一个‘嗯’字,“不着急,该买多少钱你和导演再商量。”

唐开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语调,他含支烟没有点,风把头发吹起来,他眯着眼突然问:“墙上那幅画是什么?”

楚岭顺着他目光看去,在巨大的墙面上挂着一副油画,边框是金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油画本身宽大,画面多用红色和蓝色相配,前端是宽广而深蓝的海面,上方是金红相间的天空,一个后背有翅膀的人跌在海中,旁边大地上有人走过。

白色颜料画的翅膀,上面加了些灰褐色,一层一层叠加,到最后翅膀扭曲融化,尽头有火焰燃烧。

楚岭沉吟一瞬:“伊卡洛斯。”他解释:“一个试图接近太阳的人,他的翅膀是羽毛和蜡做的,飞的太高翅膀融化掉进海里,这副油画画的是他死亡。”

唐开灼幽幽开口:“真是不吉利。”

他又认真看了看画:“这个伊卡洛斯喜欢太阳?”

楚岭:“传说里他是自大骄傲的代名词,后来人们觉得他的堕落很有意义,暗含着对未知探索的勇敢与冒险,也有人觉得是警告。”

唐开灼看着那副画,宽大的画面映照在他眼眸中,缩小成小小的、金色的一个影子,他眸中也燃起火焰,扭头对着楚岭:“还不如我瞎猜的那个好,还不如他喜欢太阳然后甘愿去死。”

“那就有悖初衷。”楚岭伸手指画:“他死后海水平静画面没有波澜,路人也没有驻足。”

唐开灼啧了一声,咬着濡湿的烟蒂:“哪怕翅膀是蜡做的也飞,多有意义。”

两人聊了几句,楚岭看了时间觉得也差不多,和唐开灼一起回到包厢,段扉和汪导似乎也谈的不错,两人正说着几部知名电影,气氛欢快。

几人坐下又随意聊了聊,等一瓶酒喝的差不多,饭局也就散场。

楚岭是在第二天下午接到段扉电话。

他问:“段总,后来谈的怎么样?”

段扉声音有些失真:“刚汪导给我打电话,说资金不充裕营销的事还是算了。”

楚岭呼吸轻微一滞,他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原来这样,还让你白跑一趟。”

对方语气和之前一样带着笑:“说的这是哪里话,感谢楚总这次当中间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有机会了再联系。”

挂断电话放下手机,楚岭打开那份许久未更新的文档。

他滑到下方,开始记录事件和结论。

系统飞出来瞅了瞅上面的字:【纯粹?什么意思?】

楚岭没有解释,他道:【观察一个人要看他做什么,而不是听他说什么。】

系统有些茫然:【所以你用段扉试探?看他是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不,你错了。】楚岭语气淡淡:【我是商人,我只关心利益。】

这和试探无关,更谈不上故意看对方反应。

楚岭是商人,利益是他唯一需要关心的问题,对于影视行业的营销手段,他丝毫不在意,对于买票房是否玷污了艺术纯洁,他也丝毫不在意。

营销手段中有买票房一说,他便介绍掮客牵桥搭线,唐开灼不愿也随对方,这是工作,是他协议里责任的一部分。

系统突然问:【如果龙傲天买票房,你还会觉得他纯粹吗?】

楚岭:【如果他买票房,我会记录他是懂得变通的人。】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记录龙傲天是个不懂得变通的人?】

楚岭:......

系统飞到楚岭耳边,恍惚中想起对方说过的话,悄悄问:【你说你理解那些追求利益的人,那你是喜欢他们还是喜欢龙傲天呀?】

楚岭指尖一停。

楚岭一顿。

楚岭慢慢靠向椅背,系统看到楚岭不说话,刚得意地飞,就听到楚岭说:【飞进去,别出现在我眼前。】

系统冲楚岭抖了抖翅膀,下一瞬消失不见。

室内重新安静,楚岭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看关于唐开灼的报道。

依旧是黑料满天飞,依旧是无数谩骂。

楚岭看了几眼,退出去关闭界面,一把撂在桌上,激的桌上薄纸震颤。

唐开灼有无数缺点,说脏话,打架,抽烟,不礼貌,嚣张轻狂。

但他是这个行业里少数问心无愧的人。

也是楚岭遇到的,极少数能担得起‘纯粹’两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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