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食堂
大抵确实是有领导来检查了。
上午有一节物理课，他们班物理老师是个两不管，不管课堂纪律，也不管学生听没听懂，反正照着教案念完，等下课铃一响就算这节课上完了。
结果今天连这种混子老师上午上课的时候都时不时会敲一下讲台，下面学生聊天声音大了也会制止两句，看起来连长相都精神了一样。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到底是什么领导。
“好像是什么归国华侨，要给学校投一大笔钱，说是什么助学资金？ ”
“不给一中二中投钱，给这破学校投钱？人傻钱多？”
“来作秀的吧？跟之前那个一样。”
之前也有一个什么富商来学校，要给钱建教学楼建宿舍，还说要修个图书馆，市里新闻天天发，富商隔三差五就来学校找贫困生合影，结果钱给了一半不给了，别说教学楼图书馆，建了一半的宿舍都烂尾在后面，到现在都没下文。
又是来刷声望的？
江鹤刃这么想着，但脑海中浮现出上午那惊鸿一瞥。
好像……不太像那种沽名钓誉的人。
仿佛在印证他的想法，中午临放学前，班主任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
“今天都不要回家吃饭了，中午食堂有免费餐，吃完饭之后都回教室来，班干部统计一下每个人的身高。”
有学习好的学生询问：“老师，统计身高干什么？”
“做校服。”
底下学生一片“啊”声。
“都高三了还做校服？学校要这么圈钱吗？”
班主任解释：“这次的校服是爱心人士捐赠的，不收钱。但是做了之后我们就要强制每天穿校服上学了。”
又是一片“啊”声。
“啊什么啊？其他学校都这个规定。吃饭去吧。”
等到了食堂又是一个惊喜。
铭星中学的食堂是外包出去的，一共十五六个打饭窗口，因为只有高三提前开学，所以几乎不用排队。
樊会文看着餐盘里的菜都震惊了。
“阿姨的手不抖了！”
何止不抖了，学生套餐标准是四菜一汤，之前三素一荤还少得可怜，这回三荤一素，涮锅水一样的紫菜汤都变成了鸡肉冬瓜汤。
樊会文惊喜地说完，转过头就见他江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打完餐后只是瞥了一眼餐盘，对上面的食物没有发表一丁点看法。
真酷啊！
樊会文和白毛酷哥找了个角落点的位置落座，樊会文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不需要江鹤刃回应就能自顾自地聊起来。
“免费做校服以后还强制要穿，江哥你觉得怎么样？我反正觉得挺好的，省得岳晁那几个整天搁那儿又说谁穿得丑谁衣服廉价了。”
“就是不知道咱这校服是啥样的，别又是个薄外套吧？说起来江哥你衣服是很好看啦，但你不冷吗？”
“也不知道这捐款的是谁……哎？是不是那个？”
听见这话，江鹤刃才终于抬起眼睛，顺着樊会文的目光向后看去。
食堂门口，校长和上午见到的那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正一起走进来，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穿着打扮都贵气十足的男人也拿了个学生餐盘，像普通学生一样打了饭。
打完饭后，他扫视一圈。
食堂里吵吵嚷嚷的，虽然只有高三学生，但也快坐满一半了。
此时只有边角位置还比较清静。
樊会文“我靠”一声。
“好像朝我们这儿来了！”
江鹤刃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靠真的朝我们这儿来了……”
樊会文声音越来越小，江鹤刃眼睫微抬，就感觉眼角一暗，黑色风衣擦过手肘，一股淡淡地如同雪后松柏一样的味道扑鼻而来。
高大男人坐到了他的邻桌。
江鹤刃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再次跟男人目光对视。
对方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和气地询问：“同学，觉得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江鹤刃手指捏了下筷子，点了下头，又埋头继续吃饭了。
对方笑笑，跟坐在对面的校长商量着：“那食堂午餐以后先按这个标准来？菜式多换一换，还有我看饭后好像没有准备水果？”
“今天开学第一天，这个……食堂准备的不充足，从明天开始就开始供应当季新鲜的水果。”
校长是个地中海，平时不苟言笑的，这时候笑得脸上的褶都快成花了。
樊会文偷看了好几眼，憋着笑吃完饭。
餐盘要放到集中回收的地方，他眼看着他江哥也吃完了，两人端着盘站起身来。
“校长我们先回教室了。”樊会文乖巧打招呼。
校长和蔼可亲地摆摆手：“去吧，要好好学习。”
江鹤刃不经意地目光一转，再次和领座的男人对视了。
对方依旧很和气地看着他，有种彬彬有礼地成熟男人的魅力。
江鹤刃收回目光，也跟樊会文一样对校长点了下头，随后离开位置，把餐盘放到集中回收点后推开餐厅的门走了出去。
刚才仿佛被封印的樊会文终于重新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我靠我靠，那就是要给咱学校投钱的大老板吧？我靠长得跟明星似的，这么帅？而且一看就很有教养……就是这种人物吧，感觉跟咱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一样，怎么会来喻城这种小地方，还要投咱们这个破学校啊？江哥，江哥？”
江鹤刃回过神来：“嗯？”
“江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江鹤刃把外套拢紧一点，“没想什么。”
食堂里。
商敬尤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个学生的身影，直到两人彻底离开视线后，周围的声音才重新进入耳膜。
“……这些学生确实该好好管管，商总你放心，他们这头发啊首饰啊，我这就跟老师们开会，要求咱们学生绝对不能染发戴首饰，像什么样子！”
校长完全误会了商总的表现，还以为他是在看学生这染发。
商敬尤听完后想了一下。
虽然小鹤这个打扮确实出乎意料，但小鹤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商敬尤摇了摇头：“先不着急，等校服做完再说吧。校风校纪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一步步来，校服是最重要的。”
说着，商敬尤声音都放缓了：“我会催工厂那边，尽量在一周之内先把冬季校服落实。小……小朋友们这衣服穿的，这么冷的天大人也不知道多关心一下，穿得那么薄，回来感冒了怎么办？”
校长点头：“还是商总考虑得周到。”
“还有我们之前说的贫困生申请，一定要保密。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很强，不要大张旗鼓的搞得都知道，反而会让很多学生不好意思申请。”
提到这件事，商敬尤几乎是瞬间回想起了上辈子。
他跟小鹤结婚后的某个阳光充足的下午，两人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小鹤漫不经心地提起了他的胃病。
就是在高三下学期，他有段时间吃不起饭，每天只有几毛钱买个馒头，就那么硬是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虽然他没说是因为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是缺钱的。
所以商敬尤在直播平台的私信里提了两三回想给他钱，生怕他饿坏了身体。
校长连声答应。
商敬尤说着话吃了两口学生餐，餐盘里的食物也快吃完了，但他直到这时候才吃出来味道。
刚才小鹤在旁边坐着，商敬尤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进食吃饭，还跟校长聊慈善，实际上靠得完完全全是本能。
如果有人能听见他的心声，那只能听见“小鹤就坐在我旁边”，“小鹤吃饭好安静啊”，“小鹤好瘦啊”，“小鹤怎么穿得这么薄，食堂暖气也不太足，他冷不冷”这类的话，其他的他是一点儿没想啊。
直到现在，商总才微微皱了下眉。
“要不食堂再多聘几个厨师吧，味道上也应该做得更好一点。学生要吃好吃饱才有心思学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