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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气息

车驾过东华门时,容璇略略掀起了马车侧帘。

文武百官俱在此下马落轿,尤其今夜宫廷设宴,侍卫盘查愈加严苛。

女眷多从西华门过,二品以上诰命夫人可在此改乘一顶小轿,视作殊荣。

容璇很快收回目光,帝王御驾自奉天门入宫城,一路畅行无阻。

车内小案上备了三五盏糕点,容璇取了一块芙蓉糕,盘算着晚间开宴的时辰。

“陛下。”

宫中的姚尚仪奉旨候在廊下,引容三姑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帝王笑容温和,将备好的手炉递与容璇。

此处离寿安宫不远,容璇到时,只比秦氏一行晚了半刻钟。

“母亲,二姐。”

秦氏点一点头,让三姑娘站到自己身后。寿安宫的规矩不比外间,秦氏来时也是再三叮嘱两个女儿。

宁远伯府在京都算是排得上号的勋贵门第,因而能请得宫人通禀,与新平伯府的女眷一同入内拜见太后。

先帝纯孝,在位时曾重修过寿安宫。容璇偶然在户部翻阅卷宗,依稀还记得其中记录的几宗花费。

现下身处寿安宫中,满室清贵,可见银两多半用到了实处。

正殿内,新平伯府的太夫人在前,携两府晚辈们行礼如仪。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娘娘金安。”

紫檀木雕花的凤座上,言太后着一件石青色缕金祥云纹凤袍,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高髻上,一支碧玉瓒凤钗尽显高华。

“都起来吧。”太后娘娘今日兴致不错,“赐座。”

侍女们依次奉上清茶,殿内半句杂音也无。

言太后自上首闲闲打量过去,伯爵府年轻一辈的姑娘们花朵一般娇艳。

她的目光在一位着天青色如意月裙的女郎身上稍一停留,凤座旁的嬷嬷见状,上前低声耳语几句。

太后心中便有了数,宁远伯府的三姑娘,近日才接回京中。

容璇猜想这位便是女官们提起过的福宁姑姑。她是太后自言府的陪嫁,陪伴太后几十年,深得娘娘信任。

太后吩咐一句,福宁招手,示意容家三姑娘上前。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容璇再度屈膝行礼,落落大方。

瞧着礼数进退合宜,叫人赏心悦目,挑不出半分错处。

言太后细细打量,天青色撒花的锦裙衬出姑娘姣美容颜,是个顶尖的美人坯子。

她饶有兴致地问了几句话,容璇一一应答得宜。

言太后身旁的福宁暗暗点头,宁远伯府教女有方。她熟知太后心意,以眼神示意侍女去取些物件来。

初次入见,容三姑娘得了太后眼缘。言太后赐下嵌宝石凤蝶玉簪一对,双蝶明珠耳坠一对,白玉镯一对,赤金镂空手镯一对。

“谢太后娘娘。”

秦氏起身一道谢恩,遑论在家中如何,在外容三姑娘代表的是宁远伯府的脸面。她能得太后青眼,伯府自然有荣与焉。

向菱与向萍代三姑娘收了礼,容璇正欲退下,太后笑吟吟道:“你这孩子,今日用的是什么香料?哀家闻着格外舒心。”

容璇欲答时,忽而意识到什么,立刻斟酌着改换了答案。

同为沉香,太后也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未曾深思。

从寿安宫中出来,有宫廷女官导引,夫人贵女们可自行去御苑赏花游玩。

虽是寒冬,花苑中亦有繁花盛放。山茶朵朵缀满丛中,层层叠叠的花瓣捧出当中金色花蕊。梅花傲立枝头,玉堂春雪,素心腊梅,洒金梅,种种名贵花枝各具姿态。

眼下初过午时,晚间尚有席宴。女眷们大多不出宫,内廷亦安排了休憩之所,供宾客落脚。

“容夫人安好。”

秦氏方带着家中姑娘们赏一株稀罕的照水梅,见有位五品服制的女官寻来,客气地颔首还礼。

姚尚仪道:“奉上头的旨意,请三姑娘去佛堂抄一卷经书。”

秦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容璇格外得太后青睐。

她悉心交代女儿两句,姚尚仪笑着等候:“三姑娘请。”

……

容璇手中的小暖炉换过一次炭火,仍旧是热的。

姚尚仪在前带路,不过去的并非佛堂,而是紫宸宫的一处暖阁。

离晚间开宴还有好些时辰,容璇与京都贵女皆不相熟,在此躲躲清静正好。

横竖是在宫中,万事有帝王打点,无需她操心。

“陛下万福。”

侍女上前为容三姑娘解了披风,尔后安静退下。

容璇观殿中布置,雅致之余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清贵。白玉长方熏炉中点着沉瑞香,千金难求。东侧一角安置了一张古琴,容璇不大识货,单粗粗一瞥,也知道这应当是件不世出的宝贝。

琴身上还刻了字,见人好奇,祁涵笑着道:“是九霄环佩。”

这把古琴出自前代,琴声温润松透,为大师名作。祁涵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把名琴,置于东宫。

殿中颇为安静,虽是二人独处,倒也不如何拘束。

“来。”

容璇在帝王对侧坐下,他手旁是一卷读了半数的《贞元政要》。

多宝架上显眼处放了一副棋盘,似乎是帝王常常用的。

秦让本领着侍女奉上茶点,见状又按帝王吩咐摆了棋盘。

容璇接了黑棋,这才发觉棋子是以黑白二色暖玉制成,触手生温。

祁涵由她先手,黑玉棋落子清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来一往间,容璇手中握了两三枚黑子,已经许久未同人对弈。

她从前学过下棋之道,甚至很有几分喜欢。

黑白二子在小小一方棋盘上交锋,变幻无穷,自有一番天地。

那时姑姑还点她:“你呀,你当真以为是让你去棋盘上大杀四方的?”

姑姑恨铁不成钢:“柔一些,婉转一些。这样好的容貌,你总得给自己博一个好前程才是。难不成,你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渐渐地容璇便不爱下棋了,至多算作陶冶情趣。

姑姑总是苦口婆心,把自己认为最有用的教给她。

她再也没有遇见过这般好的长辈了。

黑子被围,女郎神情有些苦恼。

祁涵落子放缓,有意一步步指点。

“这一处。”

容璇顺着他的目光听得认真,眸中亮晶晶的,似清泉般澄澈灵动。

她从帝王掌心取过一枚白子,指尖划过的一刹,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鬓边的簇簇流苏随女郎的动作微微闪耀,帝王想,他们天长日久,有许多时间慢慢指教。

……

午后的时光翩然而过,黄昏的余晖落下,转眼便到宫宴预备开始的时辰。

容璇需提前至席上等候,命侍女取了自己的披风,秦让好生送了容三姑娘出去。

他回来时,见帝王摩挲着掌中一枚玉棋,吩咐两刻钟后摆驾。

“是,陛下。”

宴饮的昭华殿中一应已布置妥当,宁远伯府的席位在中段靠上。

容璇寻了自己的位置,安静摆弄着自己的手炉。

秦氏在与旁席两位夫人谈天,说起太后今日召了不少贵女,显而易见是在准备给陛下纳妃。

除了宁远伯府外,其他府上亦有得了太后赏赐的出挑姑娘。

陛下继位至今,后宫仍空悬。各家府邸明面上不提,私下里心照不宣各有盘算。

容璇听得走神,目光不知不觉飘远,落到殿门处的那几张席位。

宫廷盛宴,向来五品以上的官员方有资格参加。

她笑了笑,好不容易才升了官的。

还以为今年能混个末席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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