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城下之盟轮流转
“拜见国师！”
大营外，与商队一同前来的熊肃感到了深深的感动。
国师居然亲自来营门前接我？
李缘看着他点了点头：“来得正好，陪我一起散散步。”
熊肃：“……”
浪费我感情……
“商队这次来了多少东西？”
听到李缘的问话，熊肃立刻回答道：“所有平价物品都有，且是咸阳一月之量。”
咸阳可是大秦消费能力最强的地方了。
这些新占的地方居然送来了如此多的东西，怕是除了用来卖、以及当做给征召士卒的赏赐外，还有别的目的吧？
李缘问了出疑惑，熊肃说了句看似不着边的话。
“楚国国内缺了许多。”
“那又咋了？条约还没签，楚国人还没放开边境呢，我们暂时也卖不过去啊！”
“就是要卖不过去才好。”
熊肃眯了眯眼，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这种表情李缘曾经见过，当初熊肃在王宫向自己和嬴政说他如何坑熊启的时候就这样子。
“楚国贵族可以靠着其他五国的一些走私来获取，精品之物本就少一些，这也无妨；可楚国那些只能买平价之物的平民呢？商铺没货而关了，他们怎么办？”
“或许他们经历过短时间的不习惯后，还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方式，但如果这里的楚国人能买了呢？如果这里的平民靠着给他们走私获利了呢？”
走私……
李缘有些呆：“你要放开平民走私？你考虑好后果了？”
他即便不是政治人物，但也知道人性和人心是不能赌的，一旦这个口子放开了，那后世山姆大叔国内的一些乱相，可能会在大秦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只是短期而已，并且在下可不会放开这个，平民自己的违法之举，与我秦国官府何干？”
新占的这片土地，就犹如一柄插入楚国身上的刀子。
而此时，楚国国内的平民们，看到国内没有东西可以买，但这里的人却能照旧买时，会是什么心情？
或许他们本来可以憋住。
但人啊，有时候就是犯贱。
贵族们走私，他们或许不敢说，也没办法说，顶多藏着对贵族的怨气，等到秦国打来时再直接跳反；可如果是这里的人拿着东西走私卖给他们呢？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忍就过去了，如果没有你这个和我同等身份的人拿着东西来卖给我的话……
我们自己跑到秦国去让秦国人帮忙买赚点便宜就算了，毕竟东西是他们秦国的。
可你们才刚被秦国人占领啊！
你们这就能买到东西还能有富余来走私卖给我们了？
对楚国那些百姓来说，这种对比之下带来的心理落差估计会让很多人难受，而他们会将这一切都怪罪给谁？
至于那些走私的平民，到底是不是真的平民……这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最后楚国重新放开了边境，或者这行为引出了一些不好的后果，那就直接砍掉。
至于之前的那些事……
秦国官吏初来乍到，一时不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一旦查出来了，以严刑峻法处理，以示公平正义，这也是正常的吧？
而相对应的，对一些心向楚国但却没有犯事、或者说就是楚国留下想着打入秦国的官员，这不就有一个不违反秦国形象的体面解决方法了吗？
再说得好听一点，这里的平民可能之前一段时间被来这里的楚国贵族老爷们给搜刮过一遍了，他们心中还有着怨气；但这个时候，秦国人来了，他们带着大量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他们生活变好的东西，以官府帮扶的形式让他们生活好起来了，还能有富余去卖给别人赚一笔小钱……
熊肃停顿了一下：“当然，最后这个只是下官的一个想法，具体实施还需要仔细思量，一切必须要以原本的老秦人为重。”
听完这些，李缘无言以对。
说白了，熊肃这是利用了人们心中的欲望。
先引出他们的贪欲，借他们的手达到一些目的，然后再以光辉形象收尾。
这些在法律上并没有放开、只是个人行为，从现实效果来看又确实可以让秦国得到好处，最后还能显示一下秦国对违法行为的公平。
就算最后出了什么意外瞒不住了，熊肃大可以丢出去一两个贪官顶罪，然后继续高坐庙堂接受人们对他的夸赞。
“有时啊，治理这事，不过如此。”熊肃说。
李缘想了想，最终选择了默认。
“这些事，大王知道吗？”
“在下来时，已向大王汇报过了，大王准许我在此地便宜行事。”
这个词都整出来了？
嬴政还真是用人不疑……
在熊肃来到这里接管此地的政务后，李缘又回到了之前的悠闲状态。
接下来只要等楚国那边签了条约的消息传来，他和蒙武就可以启程回咸阳了。
这是自己第一次率军出征，还是大胜的结果，以后的人们在史书中看到自己的光辉战绩，肯定会感到敬佩之至吧？
在李缘畅想的同时。
已经赶到楚国都城的秦国使者，也正处于极度的畅快之中。
楚王宫里。
听到秦国使者彭丹诉说的条约内容，大殿里上至楚王、下到门口甲士的所有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太特么欺负人了！
赔偿商队损失可以理解，赔钱给那些死去的商队之人也还能接受，但你们抢了地还不够，还让我们赔付你们秦国的战争开销以及那个什么……战争赔款？
还有，对你们的人放开国土？
那以后你们岂不是想去哪就去哪，等打起仗来，你们的地图指不定比我们自己还详细！
至于那什么秦人在楚境犯法楚国无权处理、要交给秦国使者处理？
那以后秦人岂不是骑在楚国人头上？
还有……
条约上数十个条件，每一个都让楚国人感到难堪，单独一两个他们或许能答应，但这么多全连在一起？
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是打了败仗，又不是亡国了！
当我楚国是韩国那个弱鸡不成？！
“彭丹！”上柱国昭懿当即就忍不住了，站出来怒喝：“你秦国欺人太甚！此等条约，莫说是我楚国，哪怕是当初宋国都不会签！”
在这个时代，对宋国的鄙夷几乎属于华夏族内部最早的地域黑了……
能让昭懿说出这话，可见他是真被气到了。
彭丹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是哦！”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今被我秦国打败的又不是宋国，是你们啊！”
“！！！”
昭懿刚想说什么，彭丹就接着说道：“况且，当初楚国攻打绞国，强迫绞国签订城下之盟时，绞国或许也和你们如今一样？既如此，如今楚国再签个秦楚条约也属正常，风水轮流转嘛！”
正常？
一点都不正常！
绞国是个什么菜鸡？都被我大楚灭了多少年了？
还轮流转……你这秦楚条约可比当初的城下之盟耻辱多了！
彭丹的这番话气得其他楚国人脸色通红，以前他们可都是把大败绞国之事当成楚国战功来说的，如今被人拿出来这么说？
“庶子尔敢！”
昭懿是个火爆脾气：“你不过是那李缘身边一校尉，竟敢出此狂言？！”
彭丹冷笑一声：“我确实只是国师身边一校尉，甚至连国师的卫队队长之职都没当上，可那又如何？”
“我是秦国的校尉！我是秦国国师的人！我是此战秦军的使者！”
“你昭懿哪怕是上柱国，却也只是战败国楚国的人，本校尉以胜者之名前来，你能奈我何？”
昭懿怒目圆瞪，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现在连楚王都不敢！
“来人！”
他对着大殿门口大喊，顿时，两个甲士就跑了进来。
“怎么？你还想杀我不成？”彭丹上前一步低下头：“来！大好头颅放在这，等着你来砍！”
他没说假话，他是真希望对方杀了自己。
自己谈成了，那是大功一件；自己要是死了，那更是天大的功劳！
史书上或许能留个名字不说，自己的后人还会受到大王和国师的厚待，家族因此飞黄腾达是一定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在国师陵里一起陪葬呢！
求功心切之下，他甚至又往昭懿那边走了两步……
这股堪称诡异的求死劲头着实把其他人吓住了。
令尹景利赶忙拦在昭懿身前，他可是知道这人真要热血上头绝对能干出砍了秦国使者的事。
“昭兄，不可擅开战端啊！”景利小声道。
昭懿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彭丹。
上方王座。
楚王负刍看到他们的样子，原本也被秦国人气到的心情居然有些……舒服？
或许是被三大公族架成傀儡的气，在此刻短暂超过了秦国人带来的愤怒？
最终，这场会面在楚人那‘需要时间考虑’为借口的情况下结束。
宫门口。
景利走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回府。
由于马车是全包围的，哪怕是白天也有些昏暗，他又不可能在城里打开窗户、不然万一被刺客盯上就搞笑了。
于是他刚上车就打算如同往常一样打开一个小型的太阳能折叠灯。
但他的手在摸上灯的那一刻停住了。
秦国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高档的精品之物，楚国不是没有人想着仿制过，然而结果让他们无比心惊！
许多东西他们拆了之后不仅完全不明白，甚至连装回去都做不到了。
少数一些东西拆开的过程中不小心的话还会莫名炸开伤人……
如今，楚国暂时还封锁了秦楚边境，秦国的东西可运不过来，以至于他们只能靠北边韩魏齐三国内的一些人走私过来。
可精品之物本来就稀少、三国贵族自己也要，落到他们手上的压根没多少。
而景利很清楚，楚国大部分贵族的生活已经离不开那些东西了。
他们尚且如此，平民们呢？
他打开侧面一小点窗帘，看向外面的街道。
不一会，马车行进时，他看到了一侧的一个巨大店铺。
在以往，这个开在城内主干道上的秦国商铺门前绝对是人声鼎沸，可现在，只有少数人还在这里盯梢，大部分人都因为里面没货而不来了。
可景利很清楚。
只要秦国人运来了货，这里立刻就会恢复到以往的情况。
他有些惆怅的放下了窗帘，打开了灯。
灯光将马车车厢里照亮，也将景利额头的皱纹照得清晰无比。
楚国，似乎不仅在战场上打不过秦人，在这种生活物资上，好像也承受不住秦国人的针对了……
夜幕降临。
秦国馆驿外。
由于秦国使者是同时带了一队秦军士卒来的，所以这处馆驿周围并不是由楚国人负责安全，而是由秦国人自己负责。
在这之外的街道上，才会有楚国士卒巡逻。
某一刻。
一队楚军士卒刚经过一处路口，一旁的阴影里就窜出来数十个人影。
他们身形矫健，行动迅速，每人身上不仅穿着黑色夜行衣，还背着一个迷彩包。
在为首者的带领下，他们仿佛知道了楚军巡城士卒的规律一样，躲过了数次巡逻队伍，越过两条街道后来到了一处府邸外。
他们是李缘的国师府护卫。
准确来说，是由嬴政从王宫亲卫里调去保护李缘的人马，整个大秦最精锐的一批士兵。
单人战力能比他们还强的，估计只有李缘在王宫里都没见过几次的那些蒙面蒙得只剩眼睛露在外面的人了。
“三队，负责警戒。”为首者下了令。
随即里面分出了十几人，从背包里拿着单兵弓弩和爆炸羽箭在后方的街道阴影处潜伏。
而其余的人则是要么拿出了造价极高的软甲和精钢长剑，要么拿着弓弩和羽箭，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打火机和小型炸药包。
他们是奉命来袭击项府的。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国师会让他们潜伏来楚国国都执行攻击任务，而且还是只要对这一处府邸，还只要进行一次攻击任务，一旦有被包围的风险就直接撤离。
国师只是跟他们说，还有别的人。
别的人？
大秦还有比我们更屌的？
好像是有……
但那些人也不可能来这啊！
而且就算是他们，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这种夜袭作战我们打不下来他们也打不下来啊！
带着这种疑惑，为首者在看了看天色后，直接带人朝着前方的大门冲去。
他倒想在以后看看，如果自己这些人拿着如此装备都打不下来的府邸，天底下还有谁能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