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陌上逢却再少年（中）
南天门。
刚出天宫，我提着裙摆就要上车。
此时有一童子口中喊着：“泉瑶娘娘，留步。”
我们一行人驻足，转身，只见神君殿中童子，手捧一宝盒，其中装着数颗蟠桃。
“此乃神君所赠，愿娘娘修为精进。”
泉瑶接过装蟠桃的宝盒，情真意切的谢恩后便转身登上大车。
正当我也准备离去时，童子轻声在我耳边道了一声：“保重。”
我狐疑的望了他一眼，很快在他一潭死水的眼中我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斯文败类。”
与他擦肩而过时，在他耳边轻声道出我的肺腑之言。
可童子却脸含笑意，继续行注目礼，目送我们离去。
待我们远远离去，泉瑶继续开口。
“今日所学，青懿你要牢牢记住，日后到了天宫，言行举止可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错……”
“母亲，天宫规矩甚多，我会小心，绝不让南海丢脸。”
我目光灼灼盯着母亲的脸，在她脸上我没有看到惊喜万分，而是读到万分诧异。
都是女儿，可为何会如此不同？
若是毓曦，她定会各种驳斥我吧。
泉瑶情不自禁的靠近少女，柔声问道：“青懿，母亲问你，我每次提到为了南海，你会不会觉得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你从未对此感到不快吗？”
“这里都是你我心腹，无需担忧什么，如实对我说来即可。”
我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既想讨好她，又不愿与她亲近，感到很是陌生。可对她提出的疑问，我的确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南海生我养我，我得大福报托生在您的腹中，便是叫我化作泉眼护佑南海，亦在所不辞。更谈何忽视？”
“我虽无神位在身，却也知廉耻仁义。本已是先天神物，又岂能无丝毫担当？”
我云淡风轻的说着。
泉瑶的心却一丝丝裂开。
连卑贱的蛟女，噢不，是蟒妖，都能随意说出这番道理。毓曦，你是否会感到惭愧？
难道，你竟真是不如她？
“母亲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你我都属南海子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该我做的，我绝不推辞，绝不令南海蒙羞。”
我的目光透出坚毅神情。
“神位，我势在必得。”
这一刻，泉瑶终于明白，那些传言绝不是假的。
青懿有两张面孔。
面对家人时她是闺中少女，而面对劲敌时她便化身嗜血杀手。
泉瑶明白，若是青懿获得神位，突破封印，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找他们算账。
可若她得不到神位，毓曦就无法一步登天既夺取她的肉身又拿到神位，只能永生永世的被封印在鲛人宫灯中。
无论如何，都要铤而走险。
富贵险中求。
所以，她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
“娘会帮你。”
“无论如何，你要的，娘都会帮你。”
泉瑶一语双关，无论是神位，还是肉胎，娘都会为你夺过来，毓曦。
我见母亲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散在更远的地方。
点点头，抽出手。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就算是母亲，也不行。
泉瑶感到少女的抵触，嘴角自嘲的一笑。
果真不是自己生养的，再倾心费神，也只是徒劳。
她将目光全然散出窗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接下来，我们要去拜访孟庄，你的表姐孟姜已设宴款待。”
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孟姜表姐，你可知你的未婚夫就在刚刚轻薄了我。
真是有口难言。
我闭上眼，假寐起来，不想去想这些事。
与此同时，神君宣布闭门谢客。
“我要闭关些时日，有事无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轰隆”一声，开阳宫大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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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与我们南海素有纠葛。
幽冥改道一事令地府与南海颇有嫌隙，其中婉转缓和彼此的关系全托母亲的福。
母亲的侄女在地府任职，据说孟姜表姐在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
两条蛟龙驮着大车，刚下九霄，又入地府，简直是劳模。
绿姝对地府看什么都新鲜，我却对此处不感兴趣，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我们的车在鬼门关便不能再坐了，只能将大车留在此处，徒步前往。
母亲向门口守卫饿鬼出示帖子后，从一旁飘来俩白面鬼差虚浮着脚步，领着我们往里走去。
此时，绿姝才感到有些怕了，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在此处，我的神力不受限，我的胆子也大了很多，根本没带怕的。
“绿姝，莫怕。我会保护你。”
我轻轻靠近她的耳边对她耳语道。
她却不知为何耳根一红，对我娇羞的点点头。
母亲与她两个婢子熟门熟路，走在身前。我们俩却已远远落在身后。
她们的脚程极快，我有些急了，可喊她们，她们也毫无反应。
最后眼睁睁的，见她们拐进一条甬道消失不见了。
这下可糟了。
我与绿姝相对无言。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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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瑶见身后两个麻烦终于被甩开，一脸冷酷的吩咐道：“去盯着她们，我去去就来。”
“是，娘娘。”
泉瑶根本不想带她们去赴宴，自己还有好些话要问孟姜，带着她们根本不方便。
一个跟自己隔着肚皮，一个是敖钦的美妾。
哼，都不是自己人。
冷哼一声，泉瑶又迈开步子，跟着阴差走向孟庄。
阴差早已见怪不怪，对水族争斗更是半分兴趣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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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握冰刃，望着眼前的那红发白面的翩翩少年，他的眼珠漆黑，没有一丝白仁。
面对突如其来的对手，我不敢有片刻松懈。
就在刚刚，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直接咬伤了绿姝。
绿姝失了避水珠，本就不堪一击，被他生生咬去了手臂上的一块肉，冷汗直流。
“没想到这陵鱼不仅长得好看，连口感都甚好。”
他慢条斯理蹲在地上咀嚼着绿姝的血肉。
我的神色黯淡下来，冷声道：“不想死的，就快滚。”
“哟，年纪小小，脾气倒不小。这里是地府，就算我生吞了你们，你们南海又能如何？”
少年的口中挑衅意味十足。
我挥手对绿姝设下结界：“留在里面。”
“等我。”
语毕，我散出神力，冰刃化作冰刀向他射去，整个人凌空而起，气势暴涨，手中以鞭作剑，砍向他的头面。
只可惜，他的身手很快，仅被冰刀擦伤，竟也闪身而过，呲牙向我扑来。
“龙女不过如此。”
睚眦我都杀的，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闻言，我再不轻敌，使出浑身解数，与他打的难分难舍。
很快，我的神力将他压制，他匍匐在地却倔强的抬起头瞪着我。
我的冰刃直指向他的瞳孔。
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既然眼睛不需要，可以不要。”
冰刃直直捅进他的右眼，他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剧痛席卷着他的周身。
在剧烈的颤抖中他很快昏了过去。
正当我准备下死手，身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绿姝？”
转身便见绿姝双目充满欣喜：“魅魔？！”
我想起来了，是万籁舫的那个魅魔，记得当日便是她暗中接应，将柳在溪送出去的。
“姑娘刀下留人。”
魅魔上前对我行了一礼，客气非常。
“两位若是不介意，随我前去喝杯茶吧，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
见我不愿挪动身形，她又对我低声解释道。
“这位饿鬼，不能杀。他未来有作鬼王的命数，若是因此与他结仇，得不偿失。”
她的双眸晶莹剔透，真诚且柔情似水，我鬼使神差的便应下了。
“那今日就饶他不死。”
收起冰刃，我便与绿姝随她步入薄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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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庄。
泉瑶与孟姜对坐其中。
“姑母，今日不是说要带青懿妹妹一同来访吗？我这准备了不少小菜呢。”
孟姜不禁嗔怪道：“知晓你们要来，我还特意将另外两个姐妹赶了出去，我们才好说些悄悄话呢。”
“孟姜啊，姑母待你如亲生母女那般，你也不许对我有什么隐瞒。”
泉瑶选择直接忽视她的提问，单刀直入。
闻言，孟姜正色道：“那是自然，姑母有话不妨直言。”
泉瑶面色凝重：“那日神君忽至南海，究竟在幻境中要寻什么物件？”
孟姜暗自无语，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姑母，您不知道？”
泉瑶摆手：“自然是不知道才来问你的，你就别卖关子了。”
孟姜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神情落寞。
“神君与我只是纸面婚约，他素来似万年玄铁，对男女情事不通六感。我是地府中与南海有诸多牵扯之人，地府乐得将我送去天宫与他凑一对，好一了百了。”
“就我们这样同床异梦的未婚夫妇，他数百年都未曾与我有什么来往，又怎会与我说这些。”
侄女说的这些，泉瑶并不是不知情，只是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了，这俩人竟还是老样子。
“那你猜猜呢？我知你对神君关心异常，难道就没什么发现？”
泉瑶循循善诱道，根本顾不上吃饭，真是急死个人。
孟姜边吃边思索，倒是真让她想起一件事。
“好似听谁提过，他过去渡劫时，落了一件东西在凡间。可怎么也该在凡间，怎的就跑去南海了呢……”
泉瑶心中“咯噔”了一下，凡间……那青懿……可不就是来自凡间的么……
脑门“嗡”的一下就炸了。
不论是找什么东西，神君都对青懿已是多加青睐，若真是青懿将失物归还，那神君后续定会继续照看青懿……
好处倒是……如此又离神位近一步。
坏处则是她如虎添翼，她本就夺去了龙王大人的神力，若是还有神君护着，还怎么夺她肉身？
按下心中胡思乱想。
泉瑶镇定自若的继续道：“姑母总是盼着你好的，夫妻之间还是要多加经营。便是千年玄铁，来日都会叫你这美人儿给捂化了。”
孟姜虽知是安慰，却也觉的很是温暖，钻进泉瑶的怀中，靠着她。
“姑母，可他身边仙子如云，若是爱慕皮相，他岂不是早已妻妾成群了？”
“傻话，这可由不得他做主。你是西王母娘娘下旨与他赐婚的正妻，神君可是上神，自然仙风道骨，岂能随便就接纳你？待他日你俩成婚，真日夜相处，自然就水到渠成。”
孟姜闻言更是憧憬起来，甜甜一笑：“还是姑母疼我。”
泉瑶边拍着她的后背，边若有所思。
傻姑娘，恐怕你这神君也心知你的斤两，要求爱，也许真是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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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魔自称陆姑娘，将我们接引至一幢小竹楼，便挥手设下结界。
“你们身后有蚊子。”她嫣然一笑。
我冷声道：“没错，是那个婢子。”
我们早就发现母亲身边的婢子跟了我们一路，看样子是母亲授意的。
如此我们三人便进了竹楼。
“陆姑娘，我哥他……”
“顺利送走了。”
陆姑娘递给我们一人一个杯子，示意落座。
“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随意用些吧。”
“只是……绿姝，你哥他看上去状态不佳。”
绿姝黯然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又被夺去了避水珠，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陆姑娘点点头：“的确如此。我一直想寻机会与你说来着，可惜我是再也进不去南海了。”
此时我才插话进来：“陆姑娘，你怎么会在万籁舫做歌舞伎呢？”
她闻言，转过一张娇俏而又惨白的脸庞。
“若不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将南海的一举一动都报与地府知晓呢？”
她大咧咧的就承认了她的细作身份，倒是把我给搞懵了。
“公主不必介怀，三界之中互相打探本是常态。只是彼此身份地位悬殊，才有了立场之分。”
见她说的一套一套的，果真是魅魔不假。
我笑道：“陆姑娘如此大才，在地府岂不埋没？”
她幽幽一叹：“我签了卖身契，卖给了地府。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呆在这里替他们办事。”
“不提这些了，你们难得来一次，说些开心的吧。”
“白磬臣是被救走了吧？”
我挑眉，她也认识磬臣哥哥？
绿姝一脸尴尬神情，对我不得不吐露实情。
“我哥一直在替白公子办事，陆姑娘也替我哥传递过消息。”
我心中不免有些烦闷，这还真真是支离破碎的一家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