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色下的心扉（2）
拒妖城的烟火还在燃放，城内尽是一片胜利的欢愉和喜悦。
人人都走在大街之上热情地寒暄交流，庆祝这胜利的时刻。
周维的目光从远处的拒妖城处收回之后，神色一松，似乎是已经下了某个决定。
然后轻轻从脖子间摘下剩下的半枚吊坠，递给选选说道：“这个也送给你吧！”
选选莫名地接过吊坠，呆呆看向周维，目光中都是不理解周维这个举动的惊讶。
“你不是能在上面感觉到你母亲的气息吗？”
“如果两个在一块，我想你能感受得清楚一些。”
周维诚恳解释道。
选选看着手上还系着麻绳的另一半的吊坠，不禁有些感动。
随即她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位比自己还小些岁数的少年，认真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剩下那一半，也送给我呢？”
周维此时没有注意选选脸上有些感动的神情，他和选选刚才一样，一边拨弄着火光，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母亲走后，所有街坊邻居都劝父亲再纳一门，后面我和那些街坊邻居吵了一架。”
“自那之后，我便不再和周围同龄之人往来，开始帮着父亲做起古文书籍生意，学着母亲那般操持家里。”
“后面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发现父亲藏在房梁上的宝剑。”
“那时我总感觉母亲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于是我想着参军，想着修行。”
“其实现在看来，我才发现，我做所得这些，只不过是不想关于母亲的记忆，在我心中忘却而已。”
……
“其实你还能记得母亲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她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自那之后，我就只能从旁人那边略微听到母亲的故事了。”
“再后来，爹爹做了妖族的王！”
“结果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旁人，在我耳边提起过我母亲的事情了。”
“而爹爹便一直孑然一身，再也没有迎娶过别的女人。”
选选同样神情落寞地说道。
“我父亲也很少在我耳边，提起母亲生前事迹，重复她生前喜欢做的一些事情。”
“但我知道，他其实比我更思念母亲。”
“之所以不愿提起母亲，只是怕我伤心而已。”
周维听到选选话语之后，神情更加落寞地说道。
“既然你也如此怀念你的母亲，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把这另一半吊坠也送给我呢？”
选选轻轻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睛，第二次向周维问道。
“以前我将这吊坠日日带在身上，是因为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可到今日，我才发现其实母亲留给我的并不是这枚吊坠。”
“是她对我那无微不至的爱和牵挂，所以现在这枚吊坠来说对我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
“而你却可以在上面感受到你母亲的气息，那么它对你的意义，就已经超过我了。”
周维一脸认真解释说道。
“为什么要把这一半送给我？”
选选摇了摇头，第三次问到周维。
不过这次选选看向周维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柔软。
“因为我是真的想感谢你，若是没有你送我的景天紫果，我也没有办法成功突破落雨境。”
“而且，我也真的很能理解你，因为我也一直在伪装。”
“母亲在时，我装懂事听话，不让母亲担心。”
“母亲走后，我装作独立坚强，可以照顾自己，不愿让父亲忧虑。”
周维拨弄火光，轻声说道。
选选看着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却心智极为成熟，对于各种事物洞察力极强的周维。
她突然觉得周维其实也很可怜。
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思考的如此之多，顾虑的如此之多。
“你这会不怕我拿了这个完整的防护法宝，十年之后你们人族的赌局会输吗？”
选选同样看向拒妖城方向，点破了周维送出吊坠前的，最后一点心思。
周维见到选选如此聪慧，也是挠了挠头，傻傻笑道：“到时候我求你放过人族便是！”
选选被周维这一个举动和言语，瞬间逗得哈哈大笑，银铃般的笑声渐渐回荡在整个邙山。
而邙山的山亭之外，被幽兰迷晕过去的妖族斥候，听到了选选银铃般的笑声，似乎渐有苏醒之意。
尤其是为首的鼠族之人，眼睛已经勉强睁开，开始挣扎着爬起身来。
而听到动静的周维和选选，都是瞬间警惕。
两人眼神短暂交流后，打算立即出手。
可还没有等两人行动，就有一道血芒从远处急速飞来，直接拍在了这位刚刚爬起身，但还未完全睁眼出声的鼠族之人脑门。
就此这位不知姓名的鼠族，便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随后又是数道血芒，朝着还在昏睡的剩余几位妖族斥候拍去，就此这些妖族斥候全部都在睡梦中丢了性命，且被这血芒灼烧的一干二净。
邙山山亭之外，有血色光芒一闪，是黑巾蒙面的秦锋从邙山夜影中缓缓走出。
“公主殿下，陛下让我带你现在回去！”
秦锋走出之后，便朝选选微微行礼，平静说道。
选选见到是秦锋来了，也是面上一喜，瞬间脸上又恢复到了天真烂漫的可爱表情。
“我们不等等幽姨吗？”
不过见秦锋现在就要带她回去后，选选不禁看向幽兰说道。
“她这会状态特殊，不会这么快醒来！”
秦锋继续平静回答道。
“哦，那我们等幽姨醒来之后走吧！”
选选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周维后，向秦锋说道。
“不用了，等会有周平守着他，她不会有事的！”
秦锋眼神看向邙山山道，沉声说道。
“父亲来了吗？他在哪里呀？”
周维听到秦锋说起父亲，不禁四处张望说道。
听到周维接话，秦锋仔细的看了周维一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诧异。
便再次看向山道处，说道：“他就快上来了”
当秦锋看向自己时，周维能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目光扫视自己全身。
不过这道目光，直接被自己身上某件物品阻挡下来，好似阻挡住了秦锋的神识窥探。
正当周维有些心惊时，有一青衣儒衫男子从邙山山道上拾阶而上，出现在了邙山山亭之前。
“父亲！”
周维看到这青衣儒衫男子后不禁眼眶一热，快步跑了过去，轻轻抱向男子。
周平看着又分别半日多的周维，眼神中也满是欣慰和自豪。
随即他提满东西的双手摊开，轻轻地抱住了半日不见的周维。
父子之间只是温情一会，周平便站起身来，走到秦锋面前递过左手的两坛美酒说道：“这是城中福来酒楼的青山醉，你替我带给陛下吧！”
同时周维也将父亲周平右手的提着那只烧鸡取下，递到选选面前。
笑着说道：“这个是福来酒楼的神仙鸡，非常好吃。”
选选闻着空气中弥漫四散的浓郁香气，也是一脸开心的从接过这只荷叶包裹、略有余温的烧鸡。
然后一本正经对周维说道：“周维，谢谢你哦！”
“还有这半个吊坠就还给你了，谢谢你刚才借我玩呢？”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最初送我的那一半比较适合我。”
选选眼睛一闪一闪向周维笑着说道。
周维明白选选眼神中的意思，小声和其说道：“我父亲可严格了，你要小心哦，他可不像幽兰前辈那样好说话呢？”
虽然周维说得小声，但是以周平和秦锋的修为和耳力，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周平脸上不禁显露出一丝惊讶神色，他没有想到，只是半日过去，自己儿子和公主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亲近。
不过周平又想到这会公主，也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心智，儿子与她的关系突然亲近好像也不奇怪。
同样看到此景的秦锋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波动，只有在接过周平递过来两坛青山醉时，秦锋才嘴唇微动，不知道和周平说一句什么悄悄话。
接着秦锋身上涌现出一道血光，带着选选迅速朝着西边方向，一闪而去。
……
人妖汇聚之地的两界碑处，已经站了好一会的妖皇陛下，终于看到了一道血光疾驰而来。
等到血光落地之后，便是秦锋提着两坛周平送来的青山醉，和已经在一旁啃起烧鸡的选选了。
“爹爹，人族的烧鸡太好吃了？”
选选一擦嘴边油啧，嘴里还啃着鸡肉，含糊不清说道。
“哈哈哈，这周平这些年倒真是开窍不少，早些年他可没有这些花花肠子。”
妖皇陛下看到秦锋手里的两瓶青山醉，不由开怀大笑说道。
说完妖皇陛下从秦锋手里接过这两坛青山醉，熟练的一揭封口，仰头灌下一大口后。
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拒妖城中的青山醉还是这个味道，一点没变。”
感慨过后，妖皇陛下又将其中一壶青山醉抛回秦锋。
笑着说道：“秦锋，你不试试，人族这酒可一点不比你们狼族的瑶洫酒差。”
秦锋接过之后并未如妖皇陛下说的那样饮下此酒，而是手中血光一闪直接将这壶青山醉收起。
然后弓手说道：“谢陛下赐酒，但陛下知道秦锋素不饮酒，这壶就代家父收下了。”
“爹，冰块人最没意思了。”
“你来尝尝这个鸡腿，可好吃了。”
选选看到秦锋这番动作，不由嘟起嘴巴数落到说道。
随后撕下一块鸡腿，递给自己爹爹。
“你不知道，王朝之中就数他最有意思了。”
“明明喜欢，却是不喝，还要将酒带回秦州给老子喝！”
“晓雅，你说有没有意思，哈哈哈！”
接过鸡腿的妖皇陛下显然心情极好，笑着和自己女儿说道秦锋的小心思。
“去吧，去吧，赶紧送去吧，送完回东山等我们！”
“气运翻转，那些个老家伙想必也都猜到了！”
笑完之后的妖皇陛下摆了摆手，打发了秦锋。
“谢陛下！”
被拆穿心思的秦锋也是半跪领命，向西一闪而去。
妖皇陛下看到秦锋着急离去的身影，不禁哑然一笑轻声说道：“也是有趣！”
“爹爹，你说人族的烧鸡怎么就能这么好吃呢？”
选选显然并不关注父皇对于冰块人的评价，再次大口啃下一块鸡肉后，问道。
妖皇陛下同样在饮下一口青山醉后，说道：“人族多智者，妖族多武者，很多东西自然就比妖族做得更为讲究了。”
“爹爹，十年之后我们和人族的赌约能赢吗？”
选选继续啃着鸡肉，随口问道。
“有晓雅在就可以赢！”
妖皇陛下看了眼，沉溺在人族美食的女儿，笑着说道。
“爹爹，你说十年之后人族会不会是周维来出战呀！”
选选依旧没有抬头的随口问道。
“那孩子确是天资聪慧，悟性过人。”
“以他现在的底蕴和今日展现的悟性，十年之后，还真有可能代表人族出战。”
妖皇陛下看了一眼邙山方向，略微思考后说道。
“爹爹，那我可以下手轻点吗，毕竟他还把这只烧鸡送给我了！”
选选停下手中动作，突然一本正经说道。
“晓雅想怎么做都可以。”
妖皇陛下看到女儿的认真神色，笑着说道。
“爹爹，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呀！”
选选看到爹爹已经笑了好多次后，不禁问道。
“哦，是吗？”
“可能是好久都没有出来走走了。”
妖皇陛再次饮下一口酒后，继续笑着回应道。
“爹爹，我们今天在哪过夜呀，我今晚想看星星！”
选选听到父亲的敷衍之词，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这除了巨大矗立在身前的巨大石碑外就是空无一物的野外说道。
“原本邙山之上最是星光璀璨，只不过你刚从那边回来，也不好再去打搅周平父子俩那离别时光。”
“不如爹爹带你走远一些，去那崖州空玄山上看星星好不好！”
妖皇陛下听到选选这个请求，略微思索后说道。
“好呀好呀，我还要去把龟爷爷的拐杖扔了，让他上次捉弄我来着。”
选选听到父皇带自己去崖州空玄山上，立刻一蹦而起，恶狠狠说道。
“哈哈哈，那走吧！”
妖皇陛下看到选选放狠话的模样更是可爱。
随即哈哈一笑，两人便化成一道紫色流光横跨妖族五洲，直奔妖族最西边的空玄山而去。
圣人无距，万里赶路也只需数息。
在人族明教学院未名湖中的木屋之中，原本酣然入睡的白胡老头突然打了个哈欠，悠悠地从木板上坐起，似乎是已经睡醒了一般。
不过，等白胡老头睁开双眼之后，才发现木屋之中茶香已稀，茶壶之中所有茶叶也已全部舒展，茶味淡薄。
白胡老头不禁吹须瞪眼说道：“听风呀，你怎么不等为师回来再一起享用这好茶呢？”
依旧坐在对面蔺草垫上的青年寒门学子，看着归来之后的白胡老头似乎体形瘦了一些，胡须中的也有了一些黑色。
笑着说道：“师父曾经教导，好茶需急饮，所以刚才师父不在，只能是徒弟代劳了。”
“哎，这你倒是记得清楚！”
白胡老头再次看了一眼茶壶中已经味道淡薄的茶叶，叹气说道。
“走吧！走吧！这是那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你看一看，将情况给他们送过去吧！”
“至于那件事情也开始办吧，还有记得去到拒妖城后，不要忘了给为师寄回一些特产！”
白胡老头不等弟子再次答话，屈指弹出一团黄雾，便摆摆手催促着青年寒门学子离开。
看到此状，青年寒门学子也是躬身给老师行礼之后，趁着太阳西斜，划着竹筏离开了小岛。
白胡老头在确认弟子走远之后，才偷摸地从袍袖中拿出一撮绿色茶叶。
笑着自语道：“这个小三，还是这般着急！日后只能老头子我，独享这上等徽州的毛尖了！”
白胡老头将徽州重新放入壶中煮沸之后，看着缓缓飘逸的茶香，突然面带缅怀之色自语道：“这活还是只有老大和小六做的精细，只是可惜了她们，唉！”
轻叹之后的白胡老头已经没有了品茶心情，而是在一道黄光闪烁之后便从木屋之中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尚在沸腾的茶水。
邙山之上，送别了选选和秦锋的周平父子俩坐在一块，共同面对着熊熊燃起的篝火，沉默不语。
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很久，在周平收回了查看幽兰状态的心神之后，先开口问周维道：“修行之后感觉怎么样？”
周维思索一会后说道：“以前觉得自己知道的不多都是因为自己不会修行，可等修行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似乎更多了。”
听到儿子周维的回答，周平依旧笑着问道：“那你后悔开始修行吗？”
“不后悔，修行可以让我变强，变强之后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周维看向父亲不假思索地坚定说道。
听到周维这句后，周平原本想说的话语倒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只好摸了摸周维的头。
见到父亲沉默，周维终于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向周平问道：“父亲，现在维儿已经是落雨境修士了，所以父亲有很多话其实都可以告诉维儿的。”
周平看到周维这副懂事的模样，有些心疼地说道：“你有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会尽量告诉你的。”
“母亲是怎么死的？”听到父亲周平的话语，周维神色突然紧张地问道。
周平看了看拒妖城方向，轻声说道：“你今天不是也听到了，时间终究难逃时间。”
周维在心里也轻轻复述了一遍这句话语，然后手中紧紧攥着的半个吊坠慢慢松开，重新带到了脖颈之上，平静说道：“我不相信！”
接着周维同样看了一眼拒妖城方向，轻声道：“爹，你就告诉我吧，母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母亲是被时间法则反噬而死！”
周平看到周维如此平静的神色，也是轻叹一口气道。
“为什么母亲会被时间法则被反噬？是和我得病有关吗？”
周维似乎还是不能相信父亲的这个说法，追问道。
“十几年前你母亲在拒妖城被一群人暗算了，于是你母亲被迫借用了未来的力量。”
“最终因为时间因果之下，没能逃脱时间法则的反噬。”
“当时你正好还在你母亲的娘胎之中，你的病根也在那次落下的！”
周平回忆起这段往事，脸上神情也是变得痛苦和自责。
“是什么人做的？”
终于听到事实真相的周维突然杀意狂增，双眼之中更是莫名泛起血红。
“那群人在那次对你母亲动手后，都被你母亲杀完了！”
见到周维突然这种状态，周平也是轻轻地抚摸周维的脑袋，帮助他平复心中的愤怒。
“他们为什么要暗算母亲呢？”
在父亲周平的轻抚之下，周维眼中血红略微退去，但身上的杀意依旧不减。
听到这个问题后，周平手上动作停顿。
“因为他们不愿你母亲拥有时间这种力量。”
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如实告诉周维。
“还有漏网和幕后指使之人吗？”
周维看到父亲的犹豫之后，身上的杀意才逐渐消退，他思索一番，继续沉声问道。
“有，但是藏得很深，老师和师兄也一直都没找到这人是谁。”周平同样沉声回应道。
“那有什么线索吗”周维听到连人族圣人，都没有办法找到此人后，不由皱眉问道。
“此人以毒入道，是一位修炼毒系法则的通神境高手。”
“但是从学院记载来看，人族内都没有发现过以毒系法则入道的通神境高手。”
“不过今日与他对上，此人被我打散了一道毒道法则，后面应该会好找一些。”
周平摇了摇头，向周维说起今日的事情。
“父亲今日和这人交手了？”周维连忙追问道。
“是的，昨日此人勾结妖族偷取锁龙盒后，有意留下线索，引我出城，并与我一战。”
周平简单和周维讲了一下今天的事情起因，好让周维也能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维听到父亲讲起事情起因之后，终于是将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完全都串联到了一块。
然后周维也明白了，为何父亲要让自己今日去找金先生的原因。
“原来父亲今日让我去金师叔那边，是想诱引妖族和那幕后之人对我下手。”
“可没有想到，那人的目标竟然是金师叔和我两人。”
“那么暗算金师叔的那位老仆也是这幕后之人所指使的了”周维恍然说道。
周平没想到自己只是寥寥数语，周维便能将事情完全捋清楚，同时点出自己用意。
“可惜那人在我来之前就自我了断了，不然也许还能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周平有些惋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