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有风四起（1）
夜幕深沉，明月高悬，刚至亥时的拒妖城仍是一片热闹。
不少街道两旁的商家百姓，自发在门前挂起灯笼，贴起大红标语，等着明日的欢送守卫拒妖城已经十余年的天象军班师回朝。
同时也迎接继续驻守拒妖城的牧牛军到来。
今日的拒妖城中不光街道旁的商家百姓张灯结彩，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更是人满为患。
因为这些商家，在得知天象军的军士要走之后，纷纷表态要好好犒劳这些戍边已久的天象军将士。
并且还给出极低折扣，延长营业时间，就是为了让这些明日就要离开的将士们，可以在今日再感受一下拒妖城百姓的热情淳朴。
天象军的将首卫铠，似乎也感受到了城中百姓的热情之意。
他不仅将天象军自身的军内庆功宴提前召开，更是早早就把朝廷所颁发的赏钱以及这个月的军饷，还有那些被裁撤将士的遣散费都一并发了下去。
好让这些将士们能在尽兴之时，不至于囊中羞涩。
但大多军士也都是寒苦出身，不舍得将这些军饷和赏钱肆意挥霍，只想安稳把钱带回，用于改善家中生活。
不过，有一些主动申请退伍，准备卸甲回家的军士们，还是愿意拿出一些朝廷发下的遣散费和兄弟们再一起潇洒快活一把。
城中福来酒楼内，清一色身穿天象军常服的军士在把酒言欢，大声喧哗，仿佛是在天象军的主场一般。
只因今日福来酒楼的老板大手一挥，在酒楼门前贴上了今日五折，只接待天象军军士的大字横幅，以此来犒劳这些辛苦多年的天象军军士。
“魏哥，小钱子，你看还是我这两条腿脚跑得快吧。”
“抢在他赵二狗和张麻子他们前面，把这福来酒楼最后一张桌子，给占住了。”
“要不然咱们这辈子，怕是都喝不上这福来酒楼的女儿香了。”
坐在福来酒楼一处角落的天象军王强，看着桌上一堆美食和碗中琥珀颜色，散发着醉人香气的美酒高兴说道。
“就是就是，还是王哥聪明，出了军营立即撒腿就跑。”
“要不然肯定被那赵二狗和张麻子抢在前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赵二狗和张麻子凭啥敢和咱们魏老大抢位置，还反了他们了。”
被王强称为小钱子的年轻小伙谄媚附和道。
魏洋看着眼前两人没好气说道：“瞧给你俩美的，没抢到这里更好！老子还能省不少铜板呢！”
被魏洋说穿心思的两人纷纷挠了挠头，讪讪笑了起来。
今天正好是魏洋和王强正式离开天象军的日子，所以魏洋打算请队伍中的几人出来吃顿散伙饭。
可是魏洋队伍中的什长被其领头佰长叫走了，而想竞争魏洋位置的赵守金和张涛，又各自拉拢了队伍的其他人分开聚餐去了。
所以王强只好拉上了同样是豫州老乡，且也被裁撤的小钱子，一起出来相聚。
“好了，菜都上齐了，咱们一起举一杯吧，就算敬一敬在这里的过往。”
“哈哈哈！”
魏洋举起碗来，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敬酒词讲了出来。
“魏哥说到好，敬这里的过往。”
王强没想到平日里五大三粗的魏哥，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语，不禁学着魏洋说道。
“敬这里的过往。”
听到魏洋和王强的话语，小钱子脸上神色闪过一丝怪异后，也大声说道。
连干两碗之后，魏洋便招呼着两人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毕竟这福来酒楼的厨子，听说都是这里的老板不辞重金从江州特地请过来的。
而此时魏洋三人之间的把酒言欢，也算是今日整个福来酒楼热闹场景的一个小小缩影。
时过子时，福来酒楼中的天象军军士已经散去一些，有的回到营地之中倒头大睡；有的继续三五结伴再去一些勾栏听曲；而剩下的这些还酒兴正浓，依旧在酒桌之上大杀四方。
不过天象军军纪严苛，军士素质也是极高。
虽然酒楼之中的确喧闹无比，但却没有一名军士酒后闹事。
即使有极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酒性大发的军士，也会被同行其他军士笑着拖回军营之中。
而在此时，有两位天象军佰长搀扶着一位身穿都尉常服的天象军都尉，摇摇晃晃地从三楼茅厕中出来。
结果都尉一个脚滑之下，竟是一头撞入了酒楼的一间雅房之中。
不过好在，这时的雅房已经灯火全黑，空无一人，且旁边两位佰长扶的及时，也是没有撞坏任何东西。
这时摔了一跤的天象军都尉强忍着醉意，调动灵力修为微微震散身上一些酒气。
便又拉着刚才两位搀扶着他的佰长，继续回到酒桌上把酒言欢。
只是这两位佰长没有留意，就在刚才都尉倒下的前方，多出现了一张写满小字的纸张。
很快就有一体形消瘦、小二装扮的小老头来到雅间，将这张写满小字的纸张小心拾起，送向了福来酒楼最高一层的天字包房。
最终将纸张恭敬递给天字包房中，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接过纸张，瞟了一眼后，便挥手让这位小二装扮的小老头退了下去。
“秦老，此次果然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卫铠果然将我们的人几乎都清了出去。”
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将送来的纸张仔细看过后说道。
接着一名佝偻着背，将脸完全埋在了长发中的老人，从包房屏风后缓缓走出。
等他仔细看过黑衣男子递来的纸张，面色平常说道：“汪连空城墙刺杀失败，卫铠自然会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虽然卫铠还没找到我们在天象军剩下的安插人员。”
“但以卫铠的能力，圈定一个大概范围还是不难的。”
“加上此次天象军裁撤一半，正好给了卫铠理由，光明正大将这些人尽数清出。”
“可这样一来，卫铠所负责的九州法阵之事，我们不就没有机会，从天象军这边了解其中进展了。”
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有些惋惜说道。
佝偻着背的老人摇头道：“黑鸦，你要记住，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关注城中之事，出了这座城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
“是，多谢秦老教诲！”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恭敬拱手行礼回应说道。
“去吧，这些日子你在血雀事上表现还不错。”
“记得多关注一下血雀的情绪变化，不让其失了心智。”
佝偻着背的老人，抬起头来看一眼黑鸦说道。
“黑鸦知道！”
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身上微微一颤，连忙应答说道。
说完便轻轻地推开房门，退了出去。
“小姐，据青雉来信，说黑鸦这几日都有去看望血雀。”
“不过黑鸦只是在外驻足，并未与血雀见面，而且每日停留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
佝偻着背的老人，冲着窗边无人处说道。
“没想到小黑鸦表面上冷血无情，心中倒还有一颗念旧痴情的种子！”
窗边无人处有一阵粉光流溢，接着一身缟素白衣，面戴白巾蒙面的女子款款从粉光之中走出说道。
“或许是旧情难忘，又或许是已经在逐渐割舍这段过去了。”
佝偻着背的老人听着蒙面女子略带寒意的语气，和一身白衣的装扮，也知道今日的小姐心情欠佳，只能委婉帮黑鸦说上一句。
“听说血雀有些不太适应青雉那边的训练，昨日还发了一通脾气。”
白衣蒙面女子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后冷冷说道。
“是的，不仅发了脾气，还出手伤了青雉手下两位好手。”
“老奴已经吩咐青雉开始用上散灵粉，准备将血雀这一身修为散去了。”
佝偻着背的老人如实说道。
“让小黑鸦取两条血影蛭给血雀喂下，这样才能完全遮盖血雀修行过的痕迹。”
“记得一定要让黑鸦亲自喂下，这样也算帮他割舍这份情感了！”
白衣蒙面女子挥手说道后，便独自看向窗外，独自沉思起来。
到了子时的拒妖城莫名刮起风来，将城中已经开始凋零落败的海棠花瓣不断卷起，向着空中四散飘去。
白衣蒙面女子此时伸出手去，正好就接住了一片已经凋零破败的海棠花。
轻轻捏住这片依旧带着粉艳色泽海棠花的白衣蒙面女子，目光略微空洞，轻声自语说道：“姐姐，今日我去看你了。”
白衣蒙面女子缅怀一会后，突然问道：“秦老，确定了卫铠别院住的那人，就是周平的儿子周维吗？”
“虽然还没有看到此人面目，但依据前日从离都送来的那只青岭梅雁判断，基本可以确定那位头戴斗笠之人就是周维了。”
佝偻着背的老人肯定说道。
“青梅竹马，万里送信。”
“倒是好有心思，也难怪能如此薄情。”
白衣蒙面女子冷声说道。
白衣蒙面女子继续问道：“找到那位先生了吗？”
“还没有，但既然周维早已悄悄回到城中，那么那位先生应该也已在城中多日。”
“而且周平住的那座院落，真的被叶白云和卫铠卖了出去，最后接手之人是一位歙州的茶商。”
“老奴差人查过，此人的确是一名正经茶商，将此院落买下，也是为了给他那落榜多年的侄子居住。”
“好让他侄子重拾信心，继续考取功名。”
佝偻着背的老人沉声说道。
“可以再去试探一下那位茶商侄子，若是他也没有问题，说明周平屋子之中确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之后就可以将那附近的人，慢慢撤出来了。”
白衣蒙面女子思索一会后说道。
“老奴也有此打算，只不过学院的那位先生下落未明。”
“老奴想着是先找到那位先生的下落，以免我们的人出手试探之时，正好被那位先生盯上。”
佝偻着背的老人思索一会，还是提出了一个更为谨慎周全的办法。
“妖族不是传话过来，让我们这些年多引些修士去到无息沼泽嘛！”
“不如我们放出声去，说无息沼泽有仙药出世，同时把一些灵草献出，集聚修士去到无息沼泽。”
“等时机成熟后，再将那株三转金莲的方位露出，这样不仅可以引出那位先生现身，而且还可以加快人族气运翻转的速度。”
白衣蒙面女子看着手中的海棠花瓣冷笑说道。
“小姐说到三转金莲，老奴倒是有想到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小姐可记得前几日老爷所送口信中所说的云州之事。”
佝偻着背的老人听到三转金莲后，突然精光闪过，低声与白衣蒙面女子说道。
白衣蒙面女子听到佝偻着背的老人提醒，略微不解道：“那件事不是至少要六年之久，与此事有何关联呢？”
佝偻着背的老人并未直接回答，他慢慢从包房之中地拿出纸笔，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粗略计划写下之后，才交由到白衣蒙面女子手中，通过这种方式沟通。
白衣蒙面女子见到老人如此小心，也是知道其计划中必定涉及那位院长大人某些事情，不然也不必用纸墨传递了。
等看过佝偻着背的老人写过的计划之后，白衣蒙面女子不由蹙眉深思。
随后她松开老人写满字的纸张，任其飘落，纸张在离开白衣蒙面女子的玉手后就自燃而起，未等落地便已经是一堆灰烬。
接着白衣蒙面女子认真给佝偻着背的老人行礼说道：“秦老雄才伟略，令人佩服。只是此事关乎太多环节，加上目前也不到时机，所以我还需要和老爷见面商议一番才可决定。”
“小姐过誉了，若无小姐提到三转金莲，老奴也无法想到可以以那样东西做局，将所有事情串联一起。”
“只是此计所需时间却是长了一些。”
佝偻着背的老人，摆手示意说道。
“无妨，既然已经确定周维和学院那位先生就在这拒妖城中，我们就此花上几年的时间也是值当的。”
“况且此事，还可大幅减小老爷在云州所行之事风险。”
“等明日我便与天象军一同出城，去找老爷面议此事，这几天还请秦老多费一些心了。”
说完白衣蒙面女子，松开手中捏了许久的海棠花瓣，让其飘零在初春深夜的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