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他知道男孩直白地向他坦承自杀的念头，绝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安慰，真正下定决心要去死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人三言两语劝服的。

阿加雷斯点了点头，说：“是的，自从来到哥谭，见到了您，听到您和我父母的传奇故事，我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有了别的想法，您愿意帮助我吗？”

阿尔弗雷德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有关，但他还是说：“愿闻其详。”

“我想死得有价值。”

管家这回是真的有点诧异了，但他还是没说话，等男孩继续解释。

“在收到您的邀请信后，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哥谭这个城市，发现这里的治安情况确实不怎么样，警察的离职率和损耗率也很高。”

阿尔弗雷德心里有了个荒谬的猜测……

“所以，您能安排我进GCPD吗？从最基础的实习生做起也可以。我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去，我想要像我的父母那样，死得其所。”

阿尔弗雷德：……

我给你讲你父母的故事不是为了让你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的。

管家想要站起来，阿加雷斯很有眼力见地马上过去扶他，两人出了花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花房内部湿热，出来后总算有了些凉风，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单纯地想要做一个警员，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但知道了你做警员就是奔着牺牲去的，我又怎么能答应呢？”

阿加雷斯有些怅然地说：“姨妈他们虽然对我不算好，但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这么多年以来，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锚点，让我感觉到我对这个世界还有些用，可是现在，他们不在了，这个世界上无论爱我还是恨我的人都没有了，我曾经做的那些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上手快，也很快能被人替代，就好像，我在任何地方都可有可无，我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感谢自己的文学素养和10多年的表演经验，让他的即兴表演能够如此逼真和稳定。阿加雷斯一边向管家倾吐“心声”，一边在心里默默夸自己。

他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您对我讲的，关于我父母的事，我很喜欢听。这是我第一次了解自己的父母过的是怎样的人生，他们和我不同，好像他们更值得活着。从刚才我就在想，如果他们活着的话，我的生活也许会不同，他们也许会更早教会我去思考，我要过怎样的一生……”

说着说着，阿加雷斯的眼中慢慢湿润起来了。

“可你现在20岁都不到，你的一生还没开始。”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打断他。

阿加雷斯抬起他饱含泪水的眼睛，诚恳地说：“但我已经不想再找活下去的意义了，也许快一点结束这一生，才能期盼来世。”

阿尔弗雷德还要说什么，阿加雷斯接着说：“但是，听您讲了我父母的故事后，我很受鼓舞，我也想像他们那样，作为一个英雄一样死去。这样，既不会辱没我父母的血统，也能达成我自己的期待。”

阿尔弗雷德的心情有些沉重，布鲁斯老爷不止一次说过，从他成为蝙蝠侠的那天起，就没有期待过善终，他说哥谭是他的责任，为了哥谭，他会坚持活得久一点，后来他身边也渐渐有了更多的家人和志同道合的朋友，阿尔弗雷德渐渐相信他的老爷为了这些人，这些事，也会保重自己，但回想他刚成为蝙蝠侠的那些日子，哪一天不是以命相搏？而自己每一天最大的期待，就是凌晨时分，自己的少爷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自己身边。

他看着面前这孩子认真对自己说，自己想要死得其所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布鲁斯一开始的时候，至少还有他，可这孩子有什么呢？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而且他还只有18岁。

布鲁斯老爷可真是给他找了个麻烦啊，阿尔弗雷德无奈地想。

“孩子，别那么悲观，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意你的，要不然的话，你又怎么会收到我的邀请信呢？”阿尔弗雷德已经脱掉了园艺手套，用他粗糙但温暖的手心拍了拍阿加雷斯交叠放在腿上的手背。

“可您只是为了成全和我父母的情谊。”阿加雷斯说。

“所以，你愿意给我们一个增进彼此感情的机会吗？”阿尔弗雷德温和地说。

他看到男孩的表情有些无措，继续说：“如果你想要当警察的话，周末可以和庄园的理查德少爷聊聊，他是布鲁德海文的警员，你可以先向他了解一下警员的真实生活，之后再决定也不错，只不过就算你真的坚持，我也更倾向于你先去上警校，等接受专业的训练后，再走上实践的道路。我希望你选择任何一个职业的时候，首先想的是它能让你更好的活，而不是什么‘死得其所’。”

阿加雷斯想为面前这位老人的诚恳和善良鼓掌，又想给自己的演技和说辞点赞，他被这股善意包裹着，感觉通身舒畅，但他的目的还没达到，虽然感到抱歉，他还是得继续演。

在管家的眼里，这孩子好像是陷入了思考，阿尔弗雷德没有打扰他，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接着起身先离开，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阿加雷斯一个人在花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但他想的并不是怎么让这位和蔼的老人答应自己去当警员的事，尽管一开始，这是他的目标，但见到韦恩之后，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等到阿加雷斯再次找到管家的时候，老人刚刚挂掉电话，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但他看到阿加雷斯的时候，还是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

“差点忘了，我还没带你参观过整个韦恩庄园，来吧，我先带你去看看图书室，音影室和游戏室……”

阿加雷斯摇头道：“没关系，我不觉得无聊，刚才已经在屋子外面逛了一圈，倒是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阿尔弗雷德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愁眉不展。”说着他点了点自己眉心的位置，示意管家在皱眉。

“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阿尔弗雷德发现他确实对旁人的情绪非常敏锐，但这个发现又让阿尔弗对他产生了更多的怜惜，果然，阿加雷斯继续说道：“以前在姨妈家的时候，必须得时时注意他们的情绪和需求，这样我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些。”

时刻注意身边人的情绪，通过蛛丝马迹来辨别对方的心情，这样时刻谨小慎微地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虐待呢，阿尔弗在心中叹息。

男孩说起这些的时候，从他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一点怨怼，但阿尔弗雷德却知道，十年如一日的察言观色是多么艰难的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仿佛就像是被驯化。在不认识这孩子的时候，他还可以冷酷地说出“这世上比他命运凄惨的孩子有很多，而他和哥谭的大多数无家可归的孩子来说已经算得上幸福”，但两人才接触了小半天的时间，他已经没办法用对待陌生人的评价体系去看待他了，他对这个男孩的同情又多了些。

“今天本来约定好为达米安少爷准备晚餐的厨师临时出了些事故，恐怕不能来了。”阿尔弗雷德说。

阿加雷斯马上明白了管家的意思。从对自己的招待到整个庄园的打理来判断，他已经看出潘尼沃斯是个对自己有着高标准严要求的管家，不能按时为主人提供高水准的服务这件事会扰乱他内心的秩序。

而这正有利于自己想做的事。

“潘尼沃斯先生，让我帮你好吗？”说完，他不等管家张口拒绝，马上接着说：“你说你很在意我，我相信了，我也想试着重新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我想变的对你有用，如果您拒绝的话，我想我也不好意思在庄园里继续住下去。”

潘尼沃斯无奈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道：“好吧。”

阿加雷斯马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姨妈一家的三餐一直都是我准备的，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对了，韦恩少爷对餐食有什么要求……”

他跟着阿尔弗雷德朝厨房走去，潘尼沃斯说：“这位厨师每个月来韦恩庄园服务一次，专门为达米安少爷准备一次晚餐。”

阿加雷斯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庄园里既然有专门为某人准备餐食的厨师，就说明他的饮食要求和常人有区别。

事实上，阿尔弗雷德还是不习惯让客人帮厨，想让阿加雷斯知难而退，或者象征性的只帮忙洗洗菜切切东西就好，只要让他能感觉到帮上了忙，也许就没那么执着了。

“这位厨师擅长阿拉伯风味的素餐。”说罢他补充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小少爷在餐食上并不挑剔，这些年我在这位厨师那里偷师了一些，偶尔也能做一次中东风味的餐品。”

达米安10岁之前不在哥谭生活，虽然他对饮食从未提出过素食以外的其他要求，但布鲁斯还是特意为他找了位擅长制作中东风味的厨师。即使不能留厨师在庄园常住，也能每月让达米安品尝一次曾经习惯的饮食风味。达米安虽然没有直接用语言表达过对父亲这种安排的喜爱，但他非常重视这顿晚餐，平时他放学后总会和小乔一起去态度堡垒逗留到很晚才回庄园，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会雷打不动的直接在学校等阿尔弗来接他回庄园。

这是他从未在母亲和外公那里体会过的“软弱无用的爱”。

阿加雷斯保持着微笑，从容地对管家说：“我以前帮姨父准备过中东风味的晚餐，用来招待他的客户，那次晚餐后，客户就签了合同，之后姨父和姨妈很满意，好几天都没挑剔过我。”

说着，他凝神想了想，直接报出了一份正式的晚餐餐单。

“您觉得这份晚餐菜品怎样？用法拉费尔作为前菜，主菜您觉得达米安少爷喜欢香料米饭、烤蔬菜、杏仁和葡萄干佐薄荷酸奶酱，还是想要来一份摩洛哥蔬菜塔吉锅？还有甜点……”

等阿加雷斯说完菜单，两人已经走到了厨房，阿尔弗雷德听了他的描述，终于相信面前这个年轻人也许真的对阿拉伯菜式有所涉猎。

“不用这么正式，只是一顿日常的晚餐而已。”阿尔弗雷德说着，终于将主厨的位置让给了年轻人。

阿加雷斯弯着眼睛说：“不会让你失望的。”

收服一个美味的灵魂，先收服他的胃，或者先收服他儿子的胃也行。

他已经决定要留在距离布鲁斯·韦恩这盘香喷喷的灵魂最近的地方了，当然不可能再考虑去GCPD任职，故意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之后提出的要求做铺垫而已，而为韦恩庄园的小少爷准备晚餐，无疑是为他原本的打算锦上添花。

阿加雷斯美滋滋地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