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忠骨还乡

2017年9月8日，下午18点11分（当地时间）。

利比亚国，中国通讯设备有限公司驻利比亚分公司，员工宿舍区。

在这场疫情之中有无数的国家陷入了动荡，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尚且如此，更不用去提在非洲的这些第三世界国家了。

他们的医疗水平落后，执法部门装备差、人数少，能够仰仗的只有来自联合国分配的各国维和部队了。

在丧尸疫情爆发之前，利比亚当地就流行着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流行病——埃博拉。

张启明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公司里病倒，不管是因为埃博拉还是因为疟疾，自从他来到这里，他就意识到这片非洲大陆上并不缺少疾病。

因为极端严酷的生存环境和落后的医疗水平，在这里病倒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这段时间在利比亚也爆发了不少起丧尸袭击事件，不过都是零星事件，仍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辨别到底是否感染朊病体对于这里的医疗机构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SARS-cov-10的感染症状与埃博拉和疟疾有相似之处，最重合的症状就是感染这三者都会导致发热，这也导致当地的医疗机构诊断的时候不敢轻易处理病患。

感染SARS-cov-10是不致死的，但如果感染了携带朊病体的SARS-cov-10，那要比感染了埃博拉还要恐怖。

张启明听说过发生在利比亚南部地区的几次丧尸袭击事件，他很害怕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公司已经下令严格限制人员进出，在确保安全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外出。

只是他没有想到，像这样的严防死守，他还是出现了发热的症状。

他躺在员工宿舍的床上，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忽远忽近，虽然身体的温度很高，但是自己却感觉像是掉入了冰窟窿一样寒冷。

张启明蜷缩在被窝里，感觉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渺茫。

如果是朊病体……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如果是埃博拉，那和朊病体也没什么差别……

他这样想着，感觉自己是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整个人陷入了似梦似醒的混沌状态。

同事们都不敢靠近他，即便是平日里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也只能在宿舍外面的走廊上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看他。

“领导，怎么样了？大使馆那边怎么说？”张启明的好友王峰焦急地问公司负责人李天。

“大使馆那边说已经通知医疗队来支援我们了……叫我们再等等……”李天此时也急得满头是汗，现在利比亚的局势如此动荡，谁也不能保证医疗队伍真的能来救援。

王峰扒在门口的窗户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启明：“李总，张启明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知道，你不要着急，我们缺少防护设备，也没有能够用来洗消的设施，谁进去之后都不能保证没有感染……”李天拍了拍王峰的肩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宿舍外的走廊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王峰坐在灯下等待着。

为了确保安全，张启明所在的这一层宿舍都已经被迫停用了，其他员工只能去别的楼层和别人挤一挤凑合一晚上。

王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手机的锁屏壁纸是自己的妻儿，他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张启明，他还是单身小伙一个，如果死在异国他乡那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张启明感到无比的虚弱，他的眼睛睁不开，脸上不断地有汗水流下来。

他闭着眼睛却又睡不着，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我要死了吧……

张启明的脑海中划过这句话。

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大脑和身体似乎已经断开了链接，冰冷的四肢和滚热的脑袋已经不属于同一个人。

“李总！”王峰看着走廊上匆匆走过来的李天，激动地迎了上去。

李天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不敢看王峰的眼睛，低着头说：“大使馆那边说……”

王峰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激动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是不是医疗队来不了了？”

“是……”李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张启明怎么办？国家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王峰的声音又激动起来，只是这次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利比亚南部爆发了丧尸……现在医疗队被派去支援那里了，暂时分不出人手来管这里……”李天低沉着声音解释说。

“他妈的！这帮非洲黑人是人，我们中国人就不是人？中国人重要还是外国人重要！”王峰愤怒的情绪冲上头顶，他大声地怒吼着。

李天摆了摆手：“你冷静点……”

王峰却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他不顾李天的阻拦，继续大声发泄着：“我他妈的从广州大老远飞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不是为了看着我们的同胞死在这里的！”

张启明在床上隐约能听到王峰在喊些什么，却已经听不真切了。

真可惜啊……还没娶过老婆……

张启明脑海中的意识渐渐不受控制地开始消散，尽管他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却于事无补，逐渐昏迷了过去。

公司外远远地开过来了一辆白色的东风猛士越野车，车身上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UN”（联合国）两个字母。

“猛士”的大灯照耀在了营区里，王峰被车灯吸引了视线，他顺着车灯看过去，看到了泥路上那辆白色的东风猛士。

“他们来了！”李天也反应了过来，他转身看到了那辆猛士，立刻招呼门卫把门打开。

东风猛士开进了公司的营区，车上跳下几名维和部队的军人，他们的肩膀上的臂贴除了有蓝色的“联合国”旗帜之外，还有一抹鲜红色五星红旗。

为首的维和部队军人上前问：“我们接到大使馆的请求前来治疗发热的病人，他在什么地方？”

李天和王峰急忙带着维和部队走上了宿舍的三楼，来到了张启明的房间门口。

“就是这里了……我们不敢进去，怕被感染。”李天指了指房门。

“患者叫什么名字？”为首的维和部队军人问。

王峰立刻回答说：“张启明，他叫张启明，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好，你们先离开，我们马上进去。”维和部队的几名军人纷纷佩戴上了防毒面具和医用手套。

王峰虽然很着急，但是也不得已退出了宿舍楼。

维和部队的随行军医名字是孙有为，他率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病床上的张启明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张启明的状况：“你好！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轻轻拍了拍张启明的脸颊，希望能得到张启明的回应。

张启明从混沌的昏迷中逐渐清醒了一些，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军人，轻微地点了点头。

“患者还有意识，帮我个忙……”孙有为嘱咐身旁的队友，把张启明放在被窝里的手臂抽了出来。

他的队友轻轻挽起张启明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了他手腕上的血管。

“张启明！你是好样的，要坚持住！我们不会放弃你的！”孙有为轻轻拍了拍张启明的手腕，让他的血管变得更加清晰。

张启明只觉得孙有为的声音十分空洞，似乎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孙有为用准备好的针头对着张启明的血管扎了下去，从张启明的手臂中抽出了一些血液，用于化验。

“快，拿去化验。”孙有为将血液放置在试管内，交给了他的队友。

他看向张启明，用手指和棉球按住了刚才给张启明抽血的部位：“不要睡，我们很快就知道你得了什么病，我们一定会救你，要保持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化验结果也很快递交到了孙有为的手上。

“疟疾……只是疟疾！”孙有为看着那份化验结果报告，激动地呼喊出来。

他高兴的情绪没持续一会儿，就立刻又进入到了工作状态：“马上准备注射青蒿素，他的疟疾已经很严重了，需要大剂量治疗。”

李天和王峰在宿舍楼外面也听到了孙有为高兴的欢呼声，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张启明有救了。

后来，回到国内的张启明被人问起了在非洲遭遇丧尸疫情的情况，他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当你在异国他乡发烧了三天三夜，有那么一批人翻山越岭过来救你，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吗？”

“尤其是，当你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是变成丧尸就是内脏化血，他们却告诉你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疟疾……”张启明说到这里，湿润了眼眶。

2017年9月8日，下午19点25分（当地时间）。

利比亚，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利比亚维和部队营区。

随着利比亚南部地区爆发起丧尸袭击的事件，各国的维和部队都开始响应联合国的号召，开始派遣部队深入疫区拯救幸存者。

与其他各国的维和部队营区不同的是，中国维和部队的营区门口徘徊着无数流离失所的利比亚当地难民，他们在这个国家最愿意相信的外来者就是来自中国的维和部队。

中国在非洲大地上带领大量的第三世界国家大搞建设，给当地的民众和政府带来了无数的便利。

谁能想得到利比亚这个国家，在三年以前甚至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一下雨连越野车都开不动呢？

即便是同为维和部队的指挥官，另一位来自巴基斯坦的维和部队队长曾对中国维和部队队长坦言：“如果有一天我牺牲了，我手下这200号弟兄将交给你暂为指挥，直到我的祖国再派来一位新的指挥官。”

“我们接到任务，位于利比亚库夫拉省的地区出现了大量的丧尸，最初的感染者疑似是从埃及边境跨境而来。我们要在今天午夜0点之前尽可能多得将当地民众从疫区救出来，方便展开后续的清扫行动。”中国维和部队队长赵还乡对他面前的战士们说着。

部队迅速整理装备，检查武器弹药，登上了05式装甲车。

一辆辆东风猛士和05式装甲车驶出营区，朝着库夫拉省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有无数逃难的难民看到了维和部队，都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当车队行驶到库夫拉省与迈尔祖格省交界处的位置时，车队中的战士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库夫拉省上空飘起的浓烟，火光照亮了这片夜空。

已经有些其他国家的维和部队先行一步到达了库夫拉省，库夫拉省现在俨然成为了战区，枪声和爆炸声从城市内传出。

赵还乡打开地图，对身旁的队友说：“同志们，根据情报，东部有友军的部队正在执行清扫任务，我们的任务是控制北部地区，防止丧尸突破防线前往其他城市，并且对北部地区的幸存者进行救援。”

随着赵还乡的命令，车队朝着库夫拉省的北部开去。

街道上一片狼藉，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杂物、鲜血还有残肢断臂。

整个中国维和部队只有140人，赵还乡尽量在城市北部设置防线，并且分出了一支小队，由自己亲自带队深入疫区搜寻幸存者。

赵还乡带领的小队沿着街道小心翼翼地前进，他们不敢大意，因为丧尸随时可能出现。

夜色中，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大多已经残破不堪，窗户破碎，墙壁上满是弹孔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让人不禁掩鼻。

“别开枪！”火光中有两个单薄的身影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他们高举双手，甚至喊的话都是汉语。

赵还乡示意其他人不要开枪：“快过来！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维和部队的！我们来救你们了！”

两个单薄的身影立刻跑了过来，是两个利比亚当地的小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臂和肩膀上都有伤，不知道他们在逃亡的途中都经历了什么。

天空中掠过三架卡-52武装直升机，直升机侧面画着“UN”两个字母。

“赵，我们正在执行清扫任务，请立刻让你的人撤离疫区！”卡-52直升机的驾驶员看到了地面上正在搜救幸存者的赵还乡等人，立刻联系他让他带队撤出。

赵还乡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呼啸而过的卡-52武装直升机，正打算回复，却被他刚刚救出来的小女孩打断了。

“叔叔，市中心还有很多人……”小女孩对赵还乡说。

赵还乡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对小女孩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他们出来。”

他挥了挥手：“把他们带出去，我们继续搜索！”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维和部队，正在执行救援任务，我们不能撤出疫区，请注意友军火力。”赵还乡按着自己的无线电对讲机说。

“靠……那就祝你好运了。”卡-52武装直升机的驾驶员回复了一句，朝着远处飞走了。

赵还乡带着自己的队伍继续深入疫区，库夫拉省已经沦为了丧尸的乐园，越是往里深入，丧尸的数量就越多。

虽然东部地区已经有其他国家的维和部队在执行清扫任务，但是赵还乡小队的压力仍然存在。

他们发现了一处被丧尸包围的建筑，建筑的屋顶上站着几个利比亚当地人，绝望地冲着天空中飞走的直升机挥手。

赵还乡敏锐地发现那些丧尸并非只是单纯地包围，而是开始沿着墙壁开始向上攀爬。

“开火！”

赵还乡一声令下，小队成员立刻开枪射击，火力全开，试图为屋顶上的人打开一个缺口。

丧尸们被密集的火力打得连连跌落，但仍有不少丧尸顽强地继续攀爬。子弹不断地击打着墙壁上攀附着的丧尸，很快丧尸就被打得只剩下零星几个。

这一开枪引来了周围建筑物里躲藏着的丧尸，几道身影快速地从赵还乡小队的后方逼近。

赵还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从身后扑上来的丧尸按倒在地。

他猛地吃力，整个人向前栽倒在了地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把95-1自动步枪。

“该死！”赵还乡在地上用步枪架在自己和丧尸之间，阻止丧尸进一步对自己进行撕咬。

丧尸对他不断地进行撕咬动作，他只能堪堪挡住，每一次丧尸对他进行撕咬都离他近一分。

其他小队成员也不好过，这些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他们很快就陷入了和丧尸的近身战当中。

“啊！”队伍中有战士被丧尸咬到了身体，痛苦地惨叫起来。

赵还乡铆足了一口劲，一把推开了骑在他身上的丧尸，对着那个丧尸扣动了扳机。

随着枪声响起，丧尸的头颅瞬间炸开，血肉飞溅。

赵还乡趁机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小队成员们都已经和丧尸近身搏斗在了一起，情况十分危急。

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赵还乡举起枪把那些丧尸一个个地击倒在地，宛如一个战神。

周围的丧尸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战士们也从窘迫的环境中被解放出来。

“队长！你的手……”一名战士指着赵还乡的左手颤抖着说。

赵还乡抬起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套被丧尸给挠烂了，手掌一侧又一道深深的抓痕。

他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满脸疲惫蓬头垢面的战士们，把左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手掌一侧那道抓痕没了鲜血的遮盖显得格外清晰。

他叼着一根香烟，默默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好执行任务。”

战士们都看着赵还乡，不敢说话。

赵还乡的脸在他吐出的烟雾中逐渐变得模糊，他像是交代完了后事，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92式手枪，抵着自己的脑袋：“替我向我老婆孩子问好。”

“队长！”

“啪！”

枪声在夜空中响起，赵还乡倒在地上，他的防弹头盔掉落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防弹头盔的内衬，一旁掉落了那根尚未燃尽的香烟。

2017年9月30日，上午10点30分（当地时间）。

中国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

雨花台烈士陵园，原本是用来安葬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牺牲烈士的陵园。

由于赵还乡是南京人，他从小就在雨花台烈士陵园附近长大，他的亲属也希望他死后能葬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国家特例将他安排进了雨花台烈士陵园。

赵还乡的妻子站在他的墓碑前，孤单消瘦的背影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她看着墓碑上赵还乡的名字，轻声抽泣着。

“嫂子，赵队是个英雄。”站在一旁的战士上前安慰她。

他是赵还乡生前的战友，这次特地来南京送赵还乡最后一程。

赵还乡的妻子哭的更厉害了，她哽咽着说：“我知道，他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她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仿佛能感受到赵还乡的存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悲痛，然后转身离开。

“嫂子保重。”其他战士纷纷向赵还乡的妻子敬礼致意。

雨花台烈士陵园里，赵还乡的墓碑静静地矗立着，正诉说着一个英雄的故事。

今天，赵还乡，忠骨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