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老顾头

通用历1379年冬，镇北行省，雄维市。

虽然此刻的镇北行省还没开始下雪，但已然经历过一次急剧的降温，凛冽的狂风呼号着在街头吹过，吹得街上的行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袄子或是棉衣。

然而就是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天气，竟有一个没穿上衣的小男孩在街上赤足行走着。

他看起来也就五六岁上下，双目无神，脚步虚浮，满身污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乞丐。

“也不知道谁家孩子这么惨，大冬天的光着身子光着脚跑到街上来……”

“看着身上没什么伤口，皮肤也很白，不像是流浪很久的乞丐，是爹妈破产跳楼了吧？只是苦了孩子，还不如带着孩子一起跳了呢……总好过在街上饿死。”

“也有可能是养不起了才赶出门的。”

“这么冷的天，街上又多一具饿殍了。”

街上的行人都对这个男孩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想着对他伸出援手——哪怕只给他一小口饭。

无他，整个镇北行省刚经历过一次相当严重的经济危机，股市崩盘，而以金融业安身立命的雄维市更是惨淡，无数人一夜破产，带着全家人跳楼自杀。

路边这些人好不容易捱过经济的最低谷，自己的钱包都相当吃紧，更不要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伸出援手。

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携带了致命病菌的臭虫或是跳蚤？又或者他本身就携带着某些危险的流行病？

小男孩麻木地在街上走着，直到他看见了街角的一个垃圾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生动起来，他猛地加快了脚步，冲到了垃圾桶边，一把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街边注视着他的人们纷纷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乞丐就是乞丐，就知道翻垃圾桶……”

“走了走了，臭死了！”

那些围观的路人似乎是见不得这么肮脏的场景，纷纷兴致缺缺的离开了，他们仅存的那些同情似乎也被男孩翻垃圾桶这个行为冲得烟消云散。

男孩在垃圾桶里翻出了半个腐烂的苹果，甚至上面还有几只正在扭动的果蝇幼虫，但他并没有管这些，而是三两口就将苹果吃了个干净。

仅存的几名路人看得干呕起来。

男孩将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之后，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脚步迅速地朝着前方走去。

有人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孩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死于严重的腹泻、细菌感染、发烧以及它们带来的一系列并发症。

男孩自顾自地找到了街边的另一个垃圾桶，却发现已经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已经在翻着它了。

男孩凑了过去，有些好奇地盯住了老人。

那老人无神的眼微微抬了抬，并没有在意这个男孩，翻出了垃圾桶里的半个馒头，吹了吹，将它塞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顿在了半空，叹了口气，将这块馒头掰了开来，将其中小一点的那块递给了男孩。

老人翻完了垃圾桶，步履蹒跚地朝着沿着人行道走去，他已经翻光了整条街上的垃圾桶，很不幸的是，他也没翻到多少能吃的食物。

他有些吃力地走回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位于河边的桥洞底下，那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个同他一样的流浪汉，在这样的冬天里，他们也只能抱团取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冻死。

“老顾头，有收获吗？”老人回到桥洞底下后，一个独眼老人问道。

老顾头摇了摇头，叹息道：“太少了。”

独眼老人突然朝着老顾头的身后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小孩！”

老顾头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收下自己小半块馒头的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自己身后。

老顾头好声好气地说道：“孩子，我们也没多少吃的，你找别的地方吧。”

那男孩只是缓步走到桥洞底下，走到了老顾头身前。

独眼老人有些急了：“我们自己都饿着，怎么能多个累赘？”

老顾头低头抹了抹眼睛：“他像我孙子，能让他留在这里吗？”

独眼老人叹了口气：“随便你，不过我们先说好，他吃你的那份，可不能吃我的。”

老顾头点头。

这个桥洞底下一共有四个成年的流浪汉，两个流浪儿，原本流浪儿的数量比流浪汉还多，但大部分都在这个冬天饿死或者冻死了。

老顾头将男孩拉到桥洞里，从一堆破布中找了几件长袖给男孩套上，低声说道：“多穿一点衣服，多撑几天，撑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男孩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老顾头摸到男孩的手臂时却发现男孩的身体非常温热，在这样的寒风里，这是发烧的症状。

他心里一紧，拍了拍男孩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老顾头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男孩摇头。

“我姓顾，他们都叫我老顾头，你就叫小顾头吧，不，小骨头吧。”老顾头道。

男孩点头，嘴里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小……骨……头……”

“对，以后你就叫小骨头了。”老顾头将小骨头牵到了桥洞的最深处，这里面有一块用塑料板和木板隔出的小空间，虽然恶臭，但却是这里唯一能够抵御寒风的地方。

这片空间里铺着杂乱无章的稻草、破布等物，铺成了一张大床，一个小小的身形正蜷缩在这张“床”上。

看见老顾头回来，那道小小的身影抬起了头：“顾爷爷，你回来啦？”

那是一个圆脸的女孩，她的脸一片通红，如同一个熟透的苹果。

“小慧，你好点了吗？”老顾头有些关切地问道，他说着，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块被捂得有些热的馒头，掰开了半块，塞给了小慧。

老顾头生了火，将破烂铁锅中的热水稍稍加热了后，用一个小铁罐给盛了半杯，试了试温度之后递给了坐着的小慧。

小慧对顾命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骨头。”男孩有些费劲地说道，似乎他很少说话，以至于说话的功能都快要退化了。

“你好啊，小骨头。”小慧低声说道，“我叫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