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好久不见

未知名的山峦，下山的山路上，苏黯和司马玥准备返回梅隐山庄，两人行至半途中。

司马玥忽然驻足，看向前方的苏黯说道。

“苏黯，能不能帮我束个头发，我刚刚整理的头发，因为跳了那一下，又弄乱了。”

走在前面的苏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司马玥。

她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满头青丝随着山风轻轻飘荡，雪白的裙裾翩跹翻飞，她手里拿着那枚乳白色的玉簪，纯净无瑕的眼眸中带着期待。

苏黯神色有些无语，他觉得司马玥事有点多，正准备拒绝。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

司马玥笑了笑。

苏黯“……”

司马玥这段时间，没少拿他的秘密威胁他，现在突然变的这般听话，还真让苏黯有些不适应。

苏黯径自走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玉簪，来到司马玥身后，替她束发。

司马玥嘴角掀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以前因为苏黯对她的无视，为了让苏黯多看自己一眼，司马玥自然是怎么管用怎么来，威胁也好，寻死觅活也罢。

都不过是吸引苏黯注意的手段罢了。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为了维护和巩固住苏黯心中好不容易对她回转那些感情，她会尽可能的乖巧懂事，不可能像之前那般胡搅蛮缠。

以前是光着脚，怎么糟蹋都可以。

现在穿上鞋，自然就要好好爱护了。

苏黯站在司马玥身后，迎着山间的清风，她那柔顺靓丽的乌发在苏黯指尖流过。

苏黯将随风飘散的青丝尽数收拢，另一只手拿着那枚乳白色雕刻着兰花的玉簪子，将乌发束起。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可以继续修行你现在的那门《阴神法》，但不能和锦山王融合……”

苏黯淡淡道。

“嗯，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司马玥现在不方便点头，嘴里满口答应道。

下一刻，苏黯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司马玥感觉到了苏黯的不对劲。

苏黯眉关紧锁，脸色十分凝重。

他加快手里的动作，三下五除二的将司马玥一头青丝束好。

“你先回去。”

苏黯站在山路旁，微微转过身，看着北边的方向。

司马玥有心想要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但见苏黯一脸凝重之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似的，终究没有问出口。

她也帮不到苏黯，只能尽量不给他添乱。

司马玥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注意安全。”

与此同时。

不远的地方，苏黯的工具人灵身，一袭黑袍，手持长剑，身形屹立于树冠之上，正眺望着北方。

北边的一座山峦处，它的山脚下。

深邃的幽紫色火焰，带着燎天之势，怒然绽放，升腾起百丈焰火。

前世好几次都差点被这玩意烧死，苏黯自然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何物。

幽冥火。

也就是说，她在那个位置。

在这里碰到憨憨，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幽冥火不会像寻常火焰一般，遇风则燃，在山野间蔓延。

憨憨施展的幽冥火，起燃熄灭只在她的掌控之间。

规模如此庞大的幽冥火，只有两个可能。

她在和上三境修士交手，或者是，她身陷魔阴之中，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个可能性不大，京城的上三境修士不算少，麒麟阁大学士、镇邪司都指挥使赵俨、武卫营卫将军，还有皇宫内的高手。

但是上三境修士，出手动静也不会小。

但苏黯目之所及只有幽冥火。

所以只有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她现在身陷于魔阴之中，才会在这里毫无顾忌的施展幽冥火，丝毫不顾忌可能引来京城高手的注意。

那个位置在梅隐山和苏黯司马玥方才待过的山峰的北侧，离梅隐山不算近也不算很远，已经脱离一般的上三境术修神识监测范围。

但这样的距离，虽然在梅隐山庄的修士感知不到幽冥火的波动，但若是有人站在梅隐山的北侧，足以注意到这股毫不掩饰的幽冥火。

好在梅隐山庄坐北朝南，位于梅隐山南侧，面向大晋京城，背对着那个方向。

憨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被发现，但时间长了，别说那些来参加王诗诗生辰宴的高手迟早会注意到，就连京城的高手都可能会招引来。

这幽冥火还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苏黯必须过去一趟。

但是阴神草存在于苏黯阳灵身上，所以苏黯只能阳灵身和司马玥分开，去往憨憨那边，工具人阴灵身暂时顶替一下本身的位置。

苏黯的阴灵身脱下黑袍，返回梅隐山庄。

阳灵身则换上夜行衣，去往幽冥火的方向。

……………

与此同时。

京城外北方，山谷，暗影的秘密驻地内。

李砚将山谷内，所有的暗影成员，包括无常的下属，姚毅和其下属都召集了起来。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人，李砚神色凝重，内心的焦急却怎么都压不住。

“你们有人看到无常大人了吗？”

面对李砚的询问，一众邪修们面面相觑，都是茫然的摇头。

“李大人，无常大人外出了？”

姚毅走上前，拱了拱手问道。

李砚深吸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无常大人这段时间一直遭受魔阴的困扰，几天前你也看到了，无常大人魔阴发作，但是她一直在压制，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无常大人一直待在密室里闭关，很少外出，就算离开密室，也会待在石厅中，但刚刚我去密室内查看，无常大人不见踪迹。”

“李大人，你的意思是，无常大人失踪了？”

姚毅苍老的脸庞上满是难以置信。

李砚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姐一直凭借修为和意志压制魔阴，但压的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这几天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李砚觉得小姐多半是知道自己压制不住了，所以才会离开山谷，如果她在山谷中爆发，肆意屠戮下，这里的任何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姚毅傻眼了，他还指望无常大人带着他和一众下属，在魔剑古墓中，戴罪立功。

无常大人要是在这里爆发魔阴，然后失去理智，直接杀向大晋京城。

到时候他别说戴罪立功了，能只被挫骨扬灰都算大司命仁慈了。

“快，都去找无常大人！”

由李砚和姚毅两位长老牵头，山谷内所有邪修都外出，开始寻找无常的踪迹。

…………

梅隐山北方。

一座山峦的山脚下。湖泊畔。

相传诞生于幽冥地府，只存在于魂寂山脉最深处的幽冥火。

于此处怒然绽放，紫火燎天，腾起百丈焰光。

那深邃的幽冥火最中央。

隐隐可见一道白发披散、身穿紫裙的窈窕身影。

宫灵盘坐在地，双眸紧闭，不断压制着心中涌起的暴戾和杀意。

她身具幽冥之体，能操纵至阴至邪的幽冥火。

但幽冥火天生灵火，却诞生在一个人类体内，本就有悖于天道，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天生比人少一魄。

感情淡漠，口不能言。

不但口不能言，她甚至无法和别人传音交流。

年幼时，老师跟她说过。

她天生感情淡漠，很难被七情六欲所触动，是修行《太少忘情篇》的好苗子。

但是修炼《太上忘情篇》，代价便是太上忘情，她本就缺失的情绪会更加淡漠。

老师问她是否要修炼《太少忘情篇》。

宫灵不愿意，她虽天生情感淡漠，当她看到身边的人，看到他们的欢笑悲伤，喜怒哀乐。

虽然宫灵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心中还是会有淡淡的羡慕。

她希望，自己也能如此。

知道她不愿意，于是老师又拿出另一本功法，《阴神法》。

幽冥之体，虽然没有极阴之体这般变态的阴煞之气亲和力，但亲和力也不低，很适合修行邪道功法。

而且身陷魔阴之时，《阴神法》的修炼者因为过往敌人残念的影响，理智会逐渐被凶戾、杀戮、暴虐等情绪影响，直至完全丧失神志，被情绪所支配。

宫灵修炼《阴神法》，陷入魔阴时。

一方面她因情感淡漠，更不容易陷入神志完全丧失、情绪支配理智的状态。。

另一方面，因为残念的影响，她在这个时候，能变的和正常人一般，充分感受到情感。

于是宫灵便开始修行《阴神法》，自修炼以来，和寻常邪修比，她受到魔阴的影响果然更小很多。

但这一次，宫灵将魔阴压制的太久，现如今再也无法压制。

又因为找不到阴神草。宫灵只能选择释放魔阴。

在神志完全丧失前，宫灵唯一的理智，让她没有去往京城方向，而是沿着一个没有城镇村庄的方向一路前进，释放足以焚尽万物的幽冥火，不断宣泄内心的暴戾与杀意。

……

苏黯站在一棵苍松下，凝视着不远处，火焰中央那道盘坐在地的窈窕身影。

眼前笼罩着一层深邃的紫色火焰。

温度不高，但若靠近，没有防护的话，幽冥火会连带人的肉身和元神一块燃烧殆尽。

宫灵显然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然后来到了这座湖泊旁。

从东北方向往宫灵现在的位置，直接被她犁出一道足足有百丈宽的“道路”。

这条“道路”上的任何东西，但凡阻隔着她的，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被幽冥火烧成了一片虚无。

也还好这一带荒无人烟，宫灵暂时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因为魔阴伤及无辜。

宫灵虽然修炼着邪道功法，但她和其它邪修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不会去杀戮无辜。

这也是前世苏黯杀死暗影大司命后，裴玄曦之所以没有对宫灵下杀手的原因。

大司命手上血债累累，做过许多天怒人怨的事，他在料想过，若是自己最终败亡，身边的人下场都会很惨，难逃一死。

他对于宫灵这个弟子，一直视若己出，为了避免她最终被清算，在宫灵成长途中，大司命从未让她插手过暗影的事务。

暗影的邪修，如《豢婴术》的修炼者，需要寻找孕妇抛尸取婴，如《暴食》，需要杀人，大肆吞噬血肉，如《采补法》修炼者，需要四处抓取炉鼎。

可以说一个个都是死有余辜。

而《阴神法》修炼者，并不需要大肆屠戮普通人，相对而言手上的罪孽也最少。

再加上宫灵从未帮暗影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她的所有任务都是由大司命派发，大司马也一直注意没有让她去做一些犯忌讳的任务。

最终在苏黯一通“枕头风”之下，大司命死后，裴玄曦放过了宫灵。

但是宫灵不能接受苏黯杀死大司命，也做不到杀了苏黯替老师报仇。

最终她选择自刎于苏黯面前。

苏黯动作慢了一步，没能阻止这一切，他前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这一世，总归要想办法，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宫灵对魔阴的抵抗比较高，经过短暂的释放以后，她的理智又有了短暂的回归，所以现在原地盘坐，尝试压制魔阴。

这个时候，幽冥火都处于静默状态。

这是苏黯靠近宫灵的唯一机会。

苏黯丹田中，那宛如由枝条缠绕而成、周身生长着嫩芽的木之剑，绽放出一阵澄澈莹绿的光芒，一缕缕木之精气释放而出，流淌在苏黯的四肢百骸。

苏黯又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件绣着蓝色纹路的白色长袍披上，这长袍只是寻常衣服，没有任何防御作用，但衣服上的蓝色纹路，是一种能抵御高温和火焰的阵法。

苏黯披上白色长袍，施展敛息术，运转木之剑，释放木之精气，随时准备滋养修复肉身。

经过这几天的时间，苏黯的木之剑，已经从初步祭炼，达到了小成的地步，除了疗愈伤势和祛毒的能力有一定增强以外，还多了一个极强的功效，那就是苏黯将木之剑存于体内，可以做到抵抗百毒的入侵。

做好这一切准备，苏黯便准备朝着火焰中那道身影走去。

幽冥火的恐怖之处从来不在高温，而是其一旦沾染便几乎无法祛除，和能透过肉体防护，对修士元神的直接伤害。

再加上宫灵心神在压制魔阴，幽冥火处于静谧燃烧状态，

所以在白色长袍和木之精气的协助下，苏黯若是能避免沾染上幽冥火本体，他就有机会穿过幽冥火，接近宫灵，将手里的阴神草给她。

前提是宫灵不能苏醒，否则只要宫灵要是想杀他，幽冥火将如今的他烧死不过随手的事。

而现在苏黯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人，宫灵在寻常状态或许不会搭理他一个二境修士，但在魔阴状态，他绝对会十分危险。

苏黯小心翼翼的绕过一朵朵幽冥火，从火焰间隙中穿过去，不断朝幽冥火中央靠近。

最终，苏黯成功看到了那道前世让他难以忘怀的身影。

她一身紫裙，一头白色长发披散开来，垂落至腰间，五官精致如画，面容艳若桃李，但俏脸上却不带丝毫感情，闭着双眸，宛如一具冰冷的木偶般。

苏黯此行的目标是，不被宫灵察觉，将阴神草送到她面前，再退出幽冥火区域，而后离去。

但这个目标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苏黯虽然拥有敛息术，能掩盖自身气息，不被修士的神识所察觉。

但对于耳聪目明的七境修士来说，苏黯哪怕动作再慢，脚步声再小，也几乎不可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就当苏黯走到宫灵数丈远位置的时候。

她睁开了双眼。

露出一对猩红色的眼眸。

四目相对。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从苏黯肉身和元神上传来。

随之而来是一股极致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那是四周静谧状态的幽冥火，恢复了暴动，开始朝他这个入侵者涌来。

前世没少被幽冥火烧过，现如今再度感受到这股熟悉疼痛感，苏黯倒不至于因此失态，疼的大喊出声。

苏黯叹了口气。

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牺牲阳灵身的准备，他手里还有一株阳虚花，足以炼制出一具新的阳灵身。

只是这样做，就相当于把他手里仅剩下的阴神草和阳虚花耗光了。

宫灵脑海中，理智和暴戾在不断争锋。

老师曾经告诫过她，不要随意杀戮无辜。

对于情感淡漠的宫灵来说，世间绝大部分人，其实和蝼蚁差不多。

对他们宫灵从来都不在乎，也不关注，但是她一向听老师的话，所以平日里，她也会注意尽量不踩死这些蝼蚁。

现如今，一只蝼蚁闯入了她的世界。

脑海中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听老师的话，别杀他。

但心底不断涌现的暴虐，却让她心中有种将眼前之人燃尽的冲动。

苏黯没有第一时间被幽冥火焚尽，就是因为现在宫灵脑海中理智占领高地。

宫灵对幽冥火的掌控细致入微，她在控制自己心中的暴戾和杀意，尽量避免自己动作不要过大，以至于踩死眼前的蝼蚁。

“好久不见。”

就在这时，宫灵听到了那只蝼蚁开口了。

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苏黯神色喟叹，面容有些复杂。

自前世宫灵死后，他心中就又多了一桩遗憾。

人死后不能复生，这个道理，还是苏黯在九境之后才悟透的。

除非抵达超脱之境，才会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重生，宫灵会和苏婉一样，苏黯永远都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宫灵神色冰冷，那精致如画的面容不带丝毫感情，心中却升起一股不解。

作为暗影少司命，大司命的弟子，宫灵很少在外界抛头露面，但每一次现身，那些“蝼蚁”看到自己，都会十分惶恐，避之不及。

哪怕是暗影的成员，甚至她的那些下属，对她都十分畏惧。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老师是暗影大司命，是暗影的至高掌权者，她在暗影内地位超然的缘故。

也是因为宫灵长久以来表现出来的性格，若化不开的坚冰一般，生人勿近。

再加上体内那轻易能将敌人焚成一片虚无的幽冥火。

让暗影的成员对这位最神秘、最冷漠的少司命十分恐惧，只敢敬畏，根本不敢亲近。

眼前这个陌生的白衣男子却不同，他仿佛和自己很熟悉一般，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没有带着丝毫害怕。

在这一刻，因为魔阴的缘故，宫灵对情绪的感知，已经和正常人并无二致。

所以宫灵能感受到，苏黯看向她的眼神，和老师很像。

这是……关切？

因为魔阴的缘故，宫灵心底的暴虐的情绪逐渐升起，她抬起一条手臂。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

一条燃烧着深邃的幽冥紫火的锁链，陡然朝苏黯激射而去，缠绕在苏黯腰间，将他卷起，带到宫灵身前。

宫灵依旧处于盘膝而坐的姿态，她一袭紫裙，赤裸着玉足，微微抬起那张精致而冷艳的脸庞，看着苏黯，垂至腰际的白发间，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中，充满着残肆与暴虐。

这一刻，暴虐的情绪不断汹涌，她心中的杀意，几乎要将理智压垮。

苏黯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灼痛感。

他知道宫灵一直没有真的对他出手，反而在死死克制。

现如今，幽冥火对他造成的伤害，还在小成的木之剑所产生的木之精气的疗愈功效，可以代偿的承受范围内。

否则的话，宫灵只要想，以她上三境的修为，顷刻间就能将苏黯焚烧殆尽。

但随着宫灵心底杀意逐渐升起，幽冥火也有更加暴虐的趋势，她随时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苏黯倒也不害怕，看着宫灵这副模样，苏黯想起了古墓之底，宫灵追杀他的那三个月时间。

追杀苏黯的途中，宫灵曾有身陷魔阴，且遇到其他探索古墓修士的情况。

按道理宫灵应该会放弃追逐跑的飞快的苏黯，转而去追杀其他修为更低更好对付的修士，在杀戮中释放魔阴。

但大抵是觉得苏黯这个贼子太过无耻，摸尸就摸尸，竟然无耻到那两个地方也不放过，还重点照顾……

所以一直对他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