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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这个钟意究竟怀着什么鬼胎?

明明只是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在江湖上满打满算不过闯荡了六七年,可是以自己的阅历,竟然看不透他。

青谷老人出神地思考着,没注意到钟意悄然靠近,待陡然觉时,心头蓦地一跳,猛然一个抬头,现这货竟双手抓在了自己衣襟上。

钟意讪笑:“嘿……嘿嘿……嘿嘿嘿……”

“……”青谷老人暴怒,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

钟意躲都不躲,差点折断了爪子,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啊啊啊疼啊啊啊……”

“什么人?”庭院里一声断喝,绣春堂的人们终于现了屋顶上的两个人,顿时一阵衣衫窸窣声,四五条人影腾了上来。

钟意反手抓住青谷老人的手,纵身跃进黑暗中。

二人运起轻功,在亭台楼阁之间几个腾跃,甩开追兵,落在瘦西湖边的大柳树上。

待停下来青谷老人才现自己竟是一直与他手拉手的,不禁愣了一下,暗忖这个钟意的武功当真可怕,自己身无所长,唯有一身上乘轻功,堪称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而这个钟意竟能与自己牵手并行而让自己毫无察觉,可见轻功甚至在自己之上。

“前辈?”钟意羞答答地出声,“前辈今晚很热情呢,又是脱人家衣服又是握着人家的小手不放……”

话音未落,青谷老人唯恐避之不及地果断放手。

钟意两手空空,尴尬地勾了勾手指,委屈道:“前辈真是心口不一呢,明明就很想拉人家的说。”

“……再见。”青谷老人被他胡搅蛮缠得一阵头疼,转身要跳下柳树。

“不不,”钟意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细腰,笑道,“堂堂青谷老人怎么落荒而逃了,撩完就跑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人家的香肩和酥胸都被前辈摸光光了呢,哎对,还有人家的柔夷……”

青谷老人眼冒金星,怒道:“很晚了,老夫要就寝了!”

“前辈要去哪里就寝?”

“自然是客栈!”

“放着舒服的卧房不睡偏偏要跑去客栈睡柴房,前辈的爱好真是让人家费解呢。”

“舒服的卧房在哪里?”

钟意指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绣春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青谷老人为他的不要脸所折服,凉凉道:“小美人儿,你记忆力没这么差吧?你一炷香之前才刚刚杀了人家的堂主,这会儿还想去睡人家的卧房?”

钟意一脸浩然正气:“谁杀他堂主了?”

“呵,难道是我?”青谷老人一声冷嗤,倏地心头一顿,反应过来:上门杀了龙天霸的当然不是他钟意,那个带着面具的青衫男子可是自报家门乐无忧呢!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钟意,忽然一愣:“你干什么?”

——这个钟意脑子好像进水了,没头没脑地开始宽衣解带。

青谷老人眼皮抽了抽,颇有些自恋地想他该不会要非礼我老人家吧?只是这步骤仿佛不太对,难道不应该先将老夫扑倒、扒光,然后再自脱……

只见钟意将半旧青衫翻了个面儿重新穿在身上,赫然是一件遍绣暗云纹的白色锦衣,“风满楼乐无忧”摘掉面具,翻过衣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变成了“忘忧堂钟意”。

青谷老人张大了嘴。

哗……一把彩绘泥金的纸扇打开,钟意在月下长身玉立,白衣飘飘,唇角漾起浅淡笑意,柔声道:“前辈,月已至中天,我们早些睡吧。”

青谷老人木着一张脸和钟意并肩走进绣春堂,面对满院混乱,钟意一脸义正言辞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刺杀天下盟的股肱之臣!”

“凶手自称是……”绣春堂的管家压低声音,“风满楼乐无忧。”

“什么?”钟意猛地皱起眉头,“此人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是啊。”管家似是想起当年往事,神情唏嘘地摇了摇头。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二人抬头,看到青谷老人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树枝,唇角翘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就没有人想过,乐无忧有可能没死?”

“不可能的,”管家道,“前辈有所不知,当年乐无忧是折在诛邪剑主谢清微的手里,诛邪剑出、妖孽尽除,断没有活命的可能。”

青谷老人点点头:“那就是有人冒充了。”

“可冒充乐无忧有什么好处?”

青谷老人目光瞥向钟意,凉凉道:“那就得问那个冒充者了。”

钟意道:“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吧。”

二人晚上宿在客房,驳回钟意“同住一室以节省被褥”的提议,青谷老人在钟意楚楚可怜的眼神中无情地关了房门,并且落上插销。

钟意来到窗前,摇着折扇,喋喋不休道:“前辈何苦这么防备,我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绣春堂一片混乱,我们占用两间客房会给下人们增加很多工作量的。”

“……”青谷老人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薄薄的明瓦窗外传来钟意委屈的声音:“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就算万一做出什么羞羞的事情,就以前辈这副尊荣,吃亏的明显是我嘛……”

“什么叫以我这幅尊荣?”青谷老人勃然大怒,猛地推开窗子,指着自己的脸大声道,“老夫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哪个提起我来不是夸一句仙姿佚貌?”

钟意笑盈盈地站在廊下:“要不前辈把易容洗了,让我看看,究竟是仙姿佚貌还是貌似无盐……”

青谷老人再次关上了窗子。

客房中有一架妆镜台,青谷老人打开铜镜,一张不堪入目的老脸出现在镜中。

“……很丑吗?”镜中人嘀咕,自己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笑起来,“老夫认为美得恰到好处……”

夜深了,下弦月渐渐西沉,客房的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轻灵的人影跃入房中,直奔挂在床前的衣袍而去。

从衣袍里翻出一柄短剑,慢慢拔出,月光的清辉洒在剑脊,三道暗红色血槽泛着森寒的杀气,在剑颚处,镂刻着一只雏凤栖息在桐花之间。

“果然是稚凰……”人影喃喃道。

剑身反射月光,照亮他的脸,竟然是青谷老人。

“不错。”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青谷老人猛地回头,看到钟意微笑着坐在床边,月光透过床帏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唇角的笑意温柔中透着一丝诡异。

两人在黑暗里相互对视,片刻之后,青谷老人忽然暴起,短剑锋芒大盛,剑身在月下迅速布满清霜,极快地刺了过去。

他动了杀机,上来便是极具威力的雪照云光诀。

钟意却一动未动。

剑身在他眼前不到半寸处生生停滞,然而剑气森寒,钟意的眉毛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霜花。

青谷老人面沉如水:“为什么不躲?”

钟意直直地看向他,平静道:“我欠恩人一条命,恩人若想收走,可随便动手。”

“……你究竟是谁?”

“如今的钟意,是天下盟麾下忘忧堂之主,十年前的钟意,是天阙山下秦淮河畔一介乞儿。”

天阙山……

破碎的记忆涌上脑海,青谷老人狠狠咬住牙关,硬将满脑翻腾的杀声、呼号强压下去,定睛看向钟意,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破绽。

钟意坦荡地看向他:“稚凰剑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剑尖更逼近了一分,寒光闪闪的锋刃割破皮肤,流出的鲜血迅速被剑气冻结,青谷老人冷冷地说:“你冒充乐无忧斩杀绣春堂主,难道这就是你的报恩方式?”

“若没有乐其姝的知遇之恩,龙天霸他还在盟总当一个伙夫,怎会有执掌一方分舵的机遇?可是十年前奇袭天阙山,他却身先士卒,率先闯入风满楼,这般恩将仇报,难道不该死?”

“那你杀了他便是,为什么要冒充乐无忧?”

钟意直视着他的眼睛,恨声道:“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人可以屠杀殆尽,可信念却不会被摧毁,即便尸骨都已经烂了,当年冤死的恶鬼也会爬出地狱,以血偿血、以命还命。”

青谷老人想了想:“传言绣春堂闹鬼,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他杀了那么多人,不多折磨几天,让他轻易地就死了,岂不可惜?可笑那厮坏事做尽,心虚得很,就算不装疯,估计也离真疯不远了。”钟意嘴唇浮起一丝冷笑,转而消散,抬手戳戳架在脖间的剑刃,扁了扁嘴,委屈道,“人家一心为恩人讨公道,恩人却拿剑指着人家,真是无情呢……”

青谷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满腹狐疑——此人一面阴狠毒辣,一面可爱娇憨,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慢慢收剑回鞘,转身走向门外。

钟意一愣:“恩人?”

“我不是你的恩人,”青谷老人淡淡道,“乐无忧十年前已经死在了诛邪剑下,他若泉下有知,当敬你一杯。”说完,推门而出。

衣衫褴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钟意怔怔地坐在床前,出神地看着满地月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嘿,你说死他便死了么?我偏不信,就算真的死了,我也要让他活过来!”他抬头看向窗外桂枝间溶溶的月亮,“救命之恩还没有报呢,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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