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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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就是我唐家堡的五少爷了……”

随着唐老太太的这句话，唐惊鸿的身份便算是在唐门得到了初步的认可。

因为是老太太做主将她留下、并给她确立了名分，也因为她是由唐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老爷子派人送回来的，整个唐家堡对她的自是态度恭敬。

但同时，老太太仅仅是传令门人将她作为五少爷看待，一未改名，二为上唐家的族谱，这位五少爷，也仅仅只是作五少爷看待而已，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正经的四位嫡系少爷相提并论。

只要——面上好看就可以了。

唐惊鸿跟随侍从去了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对于身后暗中窥视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的交谈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只沉默地抿了抿唇。

这个时候她刚获得来自前世的记忆，却又同时失却了在枫华谷老家和稻香村的所有记忆，只知道这个唐家堡并非是什么和善之地——别的不说，堡里有个热衷搞事情的门主，而她此时又莫名其妙地女扮男装，如论如何也不能掉以轻心。

侍从对她态度恭敬，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唐惊鸿并非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但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相反，正是这几分忽视，让她不至于太过紧张。

回到房间，侍从给她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宽大的浴桶被人抬进了屋子，热水倒进去，氤氲起白色的雾气，而后进来两名妙龄侍女，上来就要帮唐惊鸿宽衣。

唐惊鸿被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女儿身被识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其中一名侍女正要说什么，唐惊鸿先冷冷地开了口：“都出去。”

引着唐惊鸿过来的侍从面上有些尴尬，正要排解几句，两名侍女已经福了一礼，立刻就转身出去了。侍从一怔，再一看唐惊鸿，瞬间反应过来——为了方便行动，唐惊鸿身上穿的男装，短袖短裤，料子十分粗糙，再加上连日奔波，束成马尾的头干枯毛躁仿佛杂草，衣裳上尽是尘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眼睛上更是绑了个黑色粗布眼罩，瞧着就像个乡下喜欢在河边玩泥巴的农家粗壮小子，那两位侍女虽然等级不高，却也是一直服侍着堡里的主子的，会瞧不起这位新来的小少爷也正常。

反正本来就是这位五少爷不要人伺候，她们和他也都没错。

想到这里，侍从也就不操这份多余的心了。

冲唐惊鸿笑了笑，侍从道：“既然五少爷不要人服侍，那小的便也退下了——新衣裳已经摆在床上了，尺寸可能不太合，待您安置下来，再让裁缝来给您量尺寸。”

唐惊鸿没答话。

果然是乡下穷小子呢。侍从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鄙薄，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退出了房，并贴心地给带上了房门。

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惊鸿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人都老老实实守在房门口后，这才站到浴桶边。

借着清澈的水面，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如今的模样——除了额角的粗布眼罩，同她那个名叫“唐惊鸿”的炮哥号的捏脸确实有几分相像，待揭下眼罩，黑色的贴花仿佛一道烧灼的伤口，环绕在眼周，游戏里看着还能觉得又帅又酷，但这样直观地看着，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难怪要戴眼罩。唐惊鸿若有所思，大概是为了避免吓着别人吧。

——等唐惊鸿找回稻香村的回忆之后才想起来，这眼罩是唐简为她戴上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避免吓到别人，而是怕吓到她自己。

唐惊鸿在心里后悔了一下自己当初那么果决的删号行为，不过穿都穿了，也只能争取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

这样想着，她对着水面微微一笑：“你好，唐惊鸿。”

*

等唐惊鸿把自己清洗干净，又换上唐家堡下人送来的崭新的炮太校服、眼罩也换成了半面银色面具，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然后守在门口的侍从以及唐门守卫们全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唐惊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怎么？”

“没什么。”那名侍从最先回过神，心想还真是看漏眼了，本以为是个傻小子得贵人青眼一下子就平步青云了，没想到人本身就是一块掉在泥淖中的美玉，便是没有唐简老爷子，也注定了要出人头地，这模样这气度，说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少爷都不为过。这样想着，侍从的态度多了几分经心，一声少爷也是喊得格外诚心：“少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唐惊鸿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变化，心里略微诧异了一下，也没什么头绪，便不想了，抿了抿唇，淡声道：“我饿了，可有吃的？”

“是小的疏忽，这就去吩咐厨房做！”嘛侍从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转到一半有生生拗了回来，谄媚笑道：“五少爷刚来，不知道您可有什么忌口？能吃辣么？”

唐惊鸿正要回答，突然远远地闻得一声仿佛狼嚎的狗吠。

侍从面色突地一变。

而后一条棕黄色的藏獒便从不远处飞奔着跑了过来，纵身越过高高的院墙，却是朝着唐惊鸿横冲而来。

侍从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而旁边的守卫们犹豫了一瞬，最终一咬牙，视死如归地挡在了唐惊鸿面前——

然后下一秒，唐惊鸿却抬手推开了他，毫不畏惧地直面几乎比他都要高的壮硕藏獒。

一个成年男子，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轻轻推开。

直到这时他们才彻底确定——新来的五少爷定然不仅仅是个面子而已。

藏獒越跑越近，很快就逼近唐惊鸿的门面，纵身一跃，将她扑倒——

周围顿时爆出一声惊呼，有喊“五少爷”的，有喊“二少爷”的，甚至还有喊“门主”的，几乎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接下来这位新来的五少爷要被这只同它的主人一样霸道任性、性情却又更为凶残大黄撕咬得遍体鳞伤。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大黄张开血盆大口，最终却只是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五少爷一身口水。

——他们从没见过大黄对陌生人这么殷勤过！

这时，从大黄跑来的方向，刚及弱冠的青年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垂见过二少爷，唐惊鸿闻声也艰难地从大黄的口水里歪过头，仰头看过去——

逆着光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那仿佛永远也理不顺的桀骜黑张牙舞爪地竖在头上、大敞着前襟露出来了一大片赤|裸的胸膛、耳垂上因为折射了阳光而分外闪亮的银色耳饰，再以及……嘴角那抹张扬而又嚣张弧度和眼睛里永远不曾消散的明光。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大黄你做什么呢……嗯？这是谁？”

*

唐无乐对唐惊鸿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很有趣，竟然连最难哄的大黄远远地嗅到她的气息便摇着尾巴跑来献殷勤。

待看到她后的第一眼，便又了然了。

他也很喜欢这个人。

而在这方面品味，大黄向来和他保持着高度的统一，就譬如说叶凡那臭小子，不管过了多少年、换成什么模样，他和大黄从来都不待见。

唐无乐向来率性而为，既然喜欢这个人，便理所当然地想要多同他一起玩——正巧侍从带着人从来了几道简单的饭菜，然后唐无乐便嬉皮笑脸地表示自己也饿了，而这些饭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也要留下来一起吃。

唐惊鸿此时已经认出了唐无乐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讲，拒绝他都不是个好选择，所以她就无声地默许了。

而实际上，唐无乐并不饿，唐惊鸿这里的饭菜他也根本看不上，但是看着干净漂亮的小孩斯文秀气地细嚼慢咽着，他也跟着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便吃下了一大碗饭，连往日吃饭时顺带喂大黄两块骨头这种事都忘到了脑后，导致大黄非常幽怨地拿他的衣摆磨牙。

等他起身离开时露出衣服上多出来的几个破洞，唐惊鸿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难得畅快的笑容。

再以后，唐无乐便常常借着这顿饭的缘由，给唐惊鸿送各种用得着不用不着东西，还时不时地喊她去他那里吃饭。

——老太太体谅晚辈，并不强求每天都要去她那里一起吃饭。

而唐无乐院子里小厨房做的饭菜……要知道小霸王可自小就是会因为饭菜稍微咸了一点点或者不够辣而掀桌子砸盘子的人，这导致整个唐家堡的厨子们在给他做饭的时候极为尽心，就连老太太都没法比，算是整个唐家堡最好吃的饭，像唐惊鸿这样半道出家的少爷根本没法比。

于是后来，在自己院子吃饭等同于吃食堂——为了生存，跟着老太太吃饭算是家族聚餐——吃的是氛围、跟着唐无乐那就是开小灶了——这才是真正为吃而吃。

吃人嘴软，是以，唐惊鸿对唐无乐一直都比较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