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俞家夜祭遇旧人

唐金玉买了香烛纸钱，等入夜后，回到已成灰烬的俞家宅邸。

过了一年，俞家宅邸被封之后，草木生长，枯叶腐败、新芽萌生，却更显得萧索。

唐金玉提一盏灯来，绕过贴着封条的大门，从一处倒塌的院墙跨入，惊跑了野猫三五只。

微弱的灯光下，唐金玉踢到了一个破铁盆，铁盆里满是灰烬，看来已经有人来烧过纸。

唐金玉就在这里停了下来，借着灯笼里头的烛火，点燃香烛，就地插在废墟之上，借着香烛之火，再点燃纸钱，扔进了那个破铁盆里。

“半夜来这种地方，你是什么人？”黑暗之中，有个阴影藏在墙根之下，声音嘶哑。

“这种地方？”唐金玉疑惑道：“这里难道不是俞老板曾经的宅邸吗？”

那人一愣，不曾期待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更不曾期待得到这样的回答。

“小姐……”那人突然冲了过来，不过一息之间，已经蹿到了唐金玉的跟前。

眼前人带着一块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嘴巴以下露在外面。从身型来看，这个人绝对不是俞招财。

“小姐？”这个称呼唐金玉当然熟悉，尤其是在这个地点。“你是……”

“用不着你管！”那人在看清唐金玉的脸后，失望地打断了唐金玉的问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唐金玉只觉得好笑：“这里是俞家旧宅，现在是个无主之地，我凭什么听你的？”

唐金玉大半夜的出现在俞家旧宅，身份当然可疑，但听见她是个女人就激动地跑来确认她是不是“小姐”的，这个面具人的身份也不难猜了。他应该是俞家下人。

可惜这人带着面具，哪怕借着火盆里纸钱燃烧的光芒，唐金玉也无法认出这个人是谁。

“这里有主人！”面具人的声音听着恶狠狠的。

“你是俞府旧人？我可是听说俞家被灭了门，才特地过来祭奠的。”唐金玉觉得眼前这个面具人一定知道什么，才会笃定地用“有主人”三个字反驳她，不觉之中，也跟着激动起来。

面具人被“祭奠”两个词刺痛了，目光落在燃烧的纸钱上，刚刚恶狠狠的样子立刻收了回去，退开一步。

唐金玉也不着急，她蹲下身子，又往火盆里填了些纸钱，与面具人一道望着纸钱燃烧。

“我会守着这里的，谁也不能拿走！”面具人抽出手里的刀，那刀身映着火光，散出锐利的光芒。

“看得出是一柄好刀。”唐金玉称赞道，“只是，俞家已经没人了，你守着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具人的刀立刻架在了唐金玉的脖颈之上：“我说过，这里有主人！”

“你是说，俞家还有后人活着？”唐金玉不畏惧面具人的刀，似乎还挺开心的：“那你得在京中来人之前找到他，不然的话，这个地方终究会是旁人的。”

田县令把消息放得满城都是，唐金玉相信面具人一定知道，不然他何必守在这里。

“谁来都没有用，小姐还没死，俞家的一切，都应该是小姐的！”

小姐？

面具人说的主人是俞进宝？他知道俞进宝没有死？

面具人情绪激动，却未曾失去理智，他知道唐金玉没有恶意、说的也都是实情，那把刀他拿得很稳，并不会伤到唐金玉分毫。

唐金玉注意到面具人拿刀的手，他的手上布满了伤疤，是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疤痕。他说话的声音沙哑地很，像是被火烧烟燎过，这个人，绝对就是俞家灭门的幸存者。

“俞家会武的家丁一共十二个，其中十个是俞老板花大钱聘请的护院，两个是捡来的孤儿，跟在他们后面学武。你是其中哪一个？十一？还是十二？”

唐金玉连珠炮一般，无视脖颈上的刀，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具人。那十个外聘的护院年纪都不小了，身型很是魁梧，眼前人虽然看不清样貌，却还是少年人的身型。符合的只有那两个。

面具人一直很稳的手突然震了一下，刀刃划过唐金玉的皮肤，留下一丝凉意，然后温热的血液沁出。面具人赶紧收刀回鞘，颤抖着声音再次喊出那个称呼：“小姐？”

“嗯。”唐金玉没有否认。

“小姐！”面具人更加激动了，不可置信地想要伸手去确认。

唐金玉的脸实在与俞进宝无任何相似之处，可知道俞家护卫情形的人不多，能够道出他孤儿身份的人更少。

“我是十一！”面具人慌慌张张收回手，想要解开自己的面具给唐金玉看，但又忍住了。“不行，会吓着小姐的。”

唐金玉主动伸出了手：“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是个胆小之人了？”

十一不由地回想起当初，他和弟弟快要饿死了，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着就很有钱的样子。他用尽力气，用一块碎瓷片架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让你家里拿钱来！”

“好啊，我家里很有钱的。”

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怕，拉着他的手就往俞府走，眼见着府里的大人都出来了，他心里害怕想要反悔，松开小女孩就想跑，却被扯住了衣服。

“我给你拿钱去！”小女孩甜甜地冲那大人喊：“爹爹！”

然后小女孩塞给了他一个荷包，香香的，软软的，有几十个钱在里面碰撞出好听的声音。

他和弟弟不用饿死了。那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去拿钱买吃的，只贪婪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不肯挪动。

“你要不要卖身到我们府上？”小女孩的爹爹过来抱起小女孩，问他。

从此，他和弟弟就成了俞家府上的十一、十二。

“是啊，小姐的胆子，一直都很大。”

十一任由唐金玉掀开他的面具，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痕。

十一被面具遮挡的地方几乎全都是烫伤，扭曲地长满了疤痕，右脸更有一道刀疤，自额间到颧骨，擦着眉眼而过，那伤口再偏移分毫，十一的眼睛都保不住。

“你受苦了。”

这样的伤，会有多疼啊。唐金玉都不敢想，十一是怎么从这样的伤势下活下来的。

“可他们，都死了。”十一哽咽着，他不觉得自己苦，他只觉得是他还不够强，才让那些凶手得逞，让整个府邸化为乌有。

“都，死了啊。”唐金玉无声叹息着。

俞招财终究并没有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