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拓开山西之市
孙玉虎与周氏向存宿愿,期将孙老大烧锅之琼浆,行销于天下诸地,尤重山西者也。盖因彼处矿藏丰饶,煤矿繁多,以酒款客,乃常事耳。历经累年之功,仅可达于津、京二地。
数载之后,1575 年,孙老大烧锅第6代传人孙伟,自绍兴习艺而返,承继祖业,志在成先祖之愿,欲使此美酒入山西。
适值孙伟于绍兴习艺之时,有一远房亲眷,乃为江浙总督,与陕甘总督李继昌相善。李继昌在杭之际,与孙伟亦颇为熟稔。此番孙伟怀揣致江浙总督予李继昌之信,往西安面见李继昌总督。其心甚为轻快,此番老友相会,把酒言欢,畅叙旧日情谊,当是何等快慰之事!昔时杜康以秫造酒,始开酿酒之源,今孙伟携孙家美酒,或可成就一段酒中佳话。
孙伟此番西进,无疑侵犯了山西帮的地盘。但他仗着江浙总督的支持,又有陕甘总督为后盾,选择西安为立足点,并未威胁山西帮老窠,用心着实高明。
马车鳞鳞驶过西安古城门,在总督衙门停下。
门官才报进去,总督李继昌立刻迎出大门,老友相见,倍加亲切。
\卑职给总督大人请安。\李建昌:道未曾远迎\还望孙财神多多包涵!\
大笑声中,一切礼节都免了,李继昌拉着孙伟进了内室。
由于彼此极熟识,不避内眷,总督夫人和几位小妾都出来与孙先生见面,毫无忌讳,室内洋溢着家庭式的热烈气氛。
彼此问候已毕,孙伟掏出江浙总督的信,交给李继昌。
李继昌看了信笑道:
\总督有令,敢不从命,只是西安不比杭州,孙先生强龙一条,可不能压地头蛇。\
\李大人此话怎讲?\
\多年老友,实不相瞒。\李继鹏昌道:
\俗语云: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李某虽为总督,终不过两任,有如流水之兵。西安地方乡绅商贾,才是铁打的营盘,孙先生若插足此地,岂非虎口夺食?地头蛇焉肯拱手相让?\
孙伟一愣,正要开口,李继昌却道:
\孙先生初来乍到,不谈这个,先休养几日,游历西安名胜,方为正理。\
\客随主便,孙伟未便多言。
翌日,李继昌派了一位慕僚陪孙伟游玩西安胜迹。此人名孙贤明,乃土生土长秦川人,在总督衙内做文案,人称孙师爷。
孙师爷雇了两匹渭河马,此马矮小壮健,脾性温驯,步子平稳,当地用来游历载客,最为适合。
孙伟与孙师爷信马由缰,缓缓而行,考察西安行情。
入其时,日上三竿,天光灿烂,澄宇明澈,渭水撒满粼粼金波,西安城开始沸腾喧哗。古老的皇宫巍峨耸峙,被金色的阳光点染成辉煌的一片,好像燃烧的火海。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联袂而起,令人联想到昔日帝者的壮观。
宫墙万仞壁立,城里的街道如棋盘格子一般方方正正,纵横交错。宝马雕鞍,往来驰骋,朱轮华毅,川流不绝。商肆星罗,集市棋布,人流穿梭,熙熙攘攘。市井繁华景象,不亚于江南通都大邑。
孙伟暗暗吃惊:人们都云陕甘贫瘠穷困,不料西安如此盛况。凭他经商的眼力,西安商场岁入,当不比杭州差多少。可见,西安并非贫穷地区,诚如李继昌所言,\强龙不可压地头蛇\吧。
\孙师爷,西安位居西北内陆,无海河动力之利,为什么历史上十一代王朝,都在此建都呢?\
\孙先生,在下不揣冒昧,依我愚见,世人都以西北偏乡僻壤为想象,春秋时便有孔子西行不到秦的说法,其实大缪不然;早在商周时代,商王便分封秦人先祖在咸阳、西安苦心经营,后六国争雄,唯独秦国广招贤才,专心务实,终于造就强秦,一统中原,而后前汉承其衣钵,建都长安;盛唐以长安为京,决非偶然,盖长安地处渭河流域,八百里秦川物产丰茂,不输江南,又处甘、新咽喉,南可到巴蜀云贵,东出漳关可望中原,万商来朝,生意兴隆
故历代君王,都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建都立业,代代仿效。孔师爷高见,孙某不胜钦佩。\
\哪里哪里,班门弄斧罢了。\
两人谈笑间,来到高高城墙上,举目眺望,但见重关复塞,四方拱卫,大小河汉,八面环绕,离宫别馆,凌峰跨谷;园囿池沼,呈散珠遗。那广阔无垠的五陵原上,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石人陶马不堪回首当年。终南山云遮雾障,高士归隐,美玉深藏,神妙莫测。孙伟顿感壮美宏大之气,荡涤胸中。西安的博大雄奇,与杭州的小巧玲珑,恰成鲜明对比。霎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孤陋寡闻和小家子气,不知西北尚有如此繁华之都。
孙师爷亦有所感,吟道: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好地方,不愧十一朝帝都,比北京有过之而无不及。\孙伟感叹道,放眼朝市区望去,见人潮喧哗,热闹非常。
\孙先生,那条大街是有名西市,去看看如何?\
孙伟颔首同意。
西市大街行人多如过江之鲫,街旁店铺家家紧联,排列着秤行、米行、笔行、肉行、鱼行、钱庄、金店、铁行、烛行、衣肆、酒馆、药铺、当铺、食店等,无计其数。在这里,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诸般服务无所不备,应有尽有。
在这儿,商贾大显身手,顾客有求必应,地位高低、身份贵贱,取决于银钱。孙伟和孙师爷穿行市面,不时看到交易争论、讨价还价的情况。有一家当铺前,一位衣着光鲜的少年,拿着一支玉如意,同当铺档手争执不休,那玉如意翠绿如叶色,属上等的和田玉,当铺给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少年忙不迭钻进一家赌翻本”
孙伟却注意到当铺付经人的银票,是山西\隆裕\钱庄票。此后,他又陆续看到不少银票,都是山西票。
孙师爷,你们市面上可否用“福振堂的票”?
\不用\,孙师爷道,\此地商家有约,只收山西票,其余都不用”
果然滴水不漏外人田。孙伟方才省悟李继昌的苦衷。贵总督大人,亦不能干预商家行规。
忽然远处飘来一阵香味,引得孙伟食指大动,不由得咽一口唾沫。走近一看,铺面一面招贴,浓墨大书:杨记名食羊肉泡馍。
\孙先生,若不嫌鄙陋,可否尝尝西安名吃?\孙师爷邀道\随乡入俗,有何不可?\
两人举步入店,捡了一处坐定。
伙计端上一个托盘,两个斗大海碗,几只白面烙饼。
孙伟望着大海碗,不知所措。
孙师爷替他将烙饼撕碎,装了半海碗。
有两位伙计抬着一砂锅滚沸的油汤,用勺子舀汤浇于大海碗中,只听嘶嘶作响,热气升腾,一会儿功夫,烙饼泡涨,满满一大海碗。
羊肉汤香味浓郁,引人垂涎。孙伟用汤匙慢慢舀食,听见身边传来呼哧呼哧声。扭头一看,不禁愕然,见一位十五六岁姑娘,双手捧着比脑袋大许多的海碗,高举过头,大口吞咽有声。
孙伟不禁哑然失笑,杭州地方,食具多小碟小碗,精致玲珑,食者默然无声,以示文雅。好个西安姑娘,旁若无人,不拘礼节,豪爽犷放,质朴可爱。
孙伟受此感亦不顾许多,把头埋进海碗里,大喝大吃,无不痛快。
游过碑林、大雁塔,两人来到曲江边休憩。
曲江是西安名胜,为一池碧水,周长八里左右,南邻紫去楼、芙蓉苑,西傍杏园、慈恩寺。池水澄碧明净,烟柳画桥,花团锦簇,与杭州西湖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小许多。池边游人如织,高车驷马,彩幄翠畴,宛如五彩霞云,把曲江装点得富丽华贵。
池中绿水涟漪,彩舟荡漾,往来穿梭。
有一只画舫慢慢驶近池边,忽然有人高声叫道:
\孙师爷,别来无恙!\
孙师爷急眼看去,见是同窗友夏林焘。此君出身商贾世家,屡屡科试不第,绝了仕进念头,专心经商,已是西安商贾巨头。
孙师爷拱手为礼道:
\夏仁兄好兴致,不在店铺做账,却来曲江风雅。\
\孙师爷,多日不见,请上船小酌一杯。\
\我正陪孙先生游玩,失陪了。\
夏林焘惊问道:
\哪位孙先生?可是山海关孙老大烧锅东家?\
孙伟拱手道:
\敝人正是。\
夏林焘喜道:
\孙东家大名鼎鼎,商界谁人不知,夏某景仰万分,不想今日幸会,快请上船同游。\
孙伟推辞不过,和孙师爷上了画舫。见舫中设有一桌,摆着酒菜,四周坐着几位客人,经夏林焘一一引见,都是商场中人,颇有名声。
孙伟拱手为礼,笑道:
\原来高朋满坐,群贤毕集,孙某有幸见到诸位同行,真是有缘。\
座中有位盐商道:
\孙先生不单经商,且是李总督好友,我等至为钦佩,当尊为商界之长,坐在上席。\
众人都赞同,孙伟推让一阵,只好坐了上首。
众人边吃边谈,无非商市行情之类。
夏林焘发问道:
\孙先生,听说洋人在上海开设许多家银行,甚么'汇丰'、'花旗'、'法兰西'之类,夺中国钱庄生意,甚是可恶,孙先生以为如何?\
孙伟欠欠身子道:
\洋人到中国办银行,本来为了赚钱,同我们开钱庄是一样的。但洋人办银行,有他们政府撑腰,后盾坚强,不担风险,且银行之间,互相汇兑支持。不像我们,银票区分太细,南方的银票,到了北方便不易流通,看似各据一方,其实自损利益,造成诸多不便。\
\依孙先生之见,南北钱庄应联为一气,才能抵制洋人银行?\
说话者满口山西腔,正是山西钱庄老板金长青。
\金掌柜,我国钱庄各自为政,正好给洋人银行可乘之机,不少大生意,我们无力承接,洋人却可做。譬如朝庭向洋人借银千万两之多,如此巨额银子,金掌柜不敢出借,只好眼睁睁让外国银行大获利息,殊为惋惜。\
座中有位夫人,是西安富商之孀,人称她\徐艳玲\。徐艳玲听孙伟此说,欣然道:
\孙先先生说得是,我每逢有大生意,都向外国银行借债,他们本钱足,信用高,不由你不信服。孙伟先生靠借洋债,为朝庭西征获胜立下大功,我们且敬孙先生一杯。\
于是众人纷纷向孙伟敬酒。
酒为孙伟所带\孙老大烧锅酒\,用五粮酿成,这次所带之酒,酒棉柔顺滑,但度数极高。
孙伟三杯下肚,昏昏欲醉,暗忖此酒度数太高了。
夏林焘提议猜拳行令,输者罚酒三杯。
舫里骤然热闹,众人挥袖出拳,纷纷乱嚷:
\六六顺呀!\
\五魁首呀!\
\七七巧呀!\
徐艳玲出拳慢了些,被罚三杯。她连喝三杯,神态自若,毫无醉意。
划了一个时辰,徐艳玲连输五次,喝了十余杯酒,面不改色脸不红,令孙伟惊叹不已。
酒残席罢,有仆人撤去酒席,徐艳玲提议推牌九。大家都赞成,于是约定推\轮庄牌九\,一万两银子一庄。
孙伟精于此道,牌技极高,曾有一夜赢五十万两银子的手气。不过,此刻他另有一番想法。
牌拿出来,自然由孙伟做庄。
左边夏林焘,右侧金长春,下家徐艳玲,其余人在旁边\抱膀子\。
\打多少?\孙伟问。
\孙先生是远客,由你决定吧。\夏林焘说,大家都拥护他的意见。
分明看孙伟的肚量和胆识。
\初次见面,不好冒味,打个一万两银子一庄的小数,权当给诸位凑兴吧。\孙伟淡淡道。
孙师爷在旁边听此言,惊得舌头老半天收不回去:一万两银子一庄,坐庄家的人若手气不佳,输三家的话,转眼之间便付三万两,如此银数,抵得上孙师爷半辈子的俸银。
但周围的人都是要腰缠万贯的臣商大贾,无人表示反对之意。
孙伟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鼻烟壶大小的象牙盒,抽开盖子倒出四粒骰子来。每粒骰子都是雪白的四方体汉白玉,上面用朱砂点有多少不等的红点子,骰子共分六面。四粒骰子六六三十六个面,任意往桌上一抛,以每粒骰子向上的一面计点数,计算输赢。
孙伟屏住气,四粒骰子握在指间,往上一抛,如天女散花,骰子坠落桌面,滴溜溜乱转。等停住一看,一个四,一个五,四加五为\九\,谐音为\酒\;六加四为十,谐音为\食\,意即\请骰子吃酒吃肉\。
这是一手绝活,引起四周一齐喝彩。经验老道的赌客知道,为图吉利,开场骰子抛成这样,并非偶然,而是指夹功夫大有讲究。在骰子掷出的霎那间,靠手指轻微的旋转搓捏,并且要眼疾手快,方能随心所欲。
只这一招,众人立刻叹服,引为同道中人,气氛亲切了许多。
\推牌九图个热闹,无论多少,大家都可以玩。\孙伟热情相邀,四周\抱膀子\的看客都纷纷掏出银子押庄,有五百的,有两千的,各随其便。
孙伟开出门来,是\一翻两瞪眼\的小牌九。他是庄家,只推了两方牌九,便输了六万多。他脸不变色心不跳,掏出几张银票,说:
\诸位可以'移注码',我坐天门。\
\移注码\是旁家给旁家做输赢,如果统吃统赔,和移注改押的人毫无干系;倘或一家配、一家吃,坐家的输赢就大了,多是只输不赢,让移注码的旁家沾光。
孙伟豁达大度,令众人十分敬佩。
他再次做庄家,骰子抛了个\七\点,徐艳玲翻开自己的牌,三六加黑桃,顿时眉开眼笑,她不但赢了,还加番,足足赚进两万赌资。
\徐夫人运气好,我再给你锦上添花罢。\孙伟根本不翻牌,把自己下注的银票统统推给对方,表示\统赔\的意思,不屑于锱铢必计较。
\孙先生好爽快,我不客气了。\徐艳玲毫不推辞,不数银数照推全收。有道是:喝酒大方推让,赌钱斤斤计较。孙伟在赌场上和喝酒一样大方,尽显豪商气魄。这点,给在场的商友们极深印象。
一场赌局下来,孙伟输了五十万两银子。
众人都不好意思,夏林焘拱手道:
\孙先生初来乍到,输了这么多,反倒显得我们未有地主之风。\
\银子事小,能有幸结识各位朋友,乃孙某的荣幸。\孙伟坦然道。
徐艳玲盛情相邀:
\明日到我宅中搓麻雀牌,替孙先生接风。\
天色已晚,众人约定后,下船各自回家。
孙师爷告诉孙伟,徐艳玲的丈夫原是陕西盐商,专做西北盐生意,家财不可计数,乃西安商界领袖,不幸染病去世。徐艳玲亦是大家闺秀,性格豪爽大方,继承了丈夫的财产后,改做洋货生意,从沿海商埠购进洋油、洋织机、洋铁件等物,转运到西北地区销售。她出手大方,助人急难,又好酒嗜赌,男子汉做的事,她几乎样样都会。常抛头露面、结交朋友,众商人都不把她当妇人看,无形中和她亡夫一样,成了西安商界头面人物。
孙伟点点头,深信不疑。刚才在画舫中,徐艳玲的作为,已经印证了孙师爷的介绍。
\最让人好笑的是,徐艳玲和朋友去妓院吃花酒、听曲儿,照样叫姑娘,给过夜钱。\
\哦?这倒不可思议!\胡雪岩一脸困惑。
\除了不干那种事,她样样内行。\
孙伟顿时会意,商场朋友酬酢往来,都是男人抛头露面,不少人借妓院地方谈生意、拉交情。徐艳玲那样做,亦是随时尚,不得已而为
第二天,孙伟兴致勃勃到徐艳玲宅上拜访,徐宅在西安东市,这里环境优雅、远离闹市,毫无嘈杂喧嚣之声。高门大宅比比皆是,属富贵人家居所。
孙伟赶到徐宅时,昨天舫中的朋友都聚齐了,另外还有两位新来的客人,一位布商,一位盐商。西安城的商界头面人物,可谓济济一堂。
徐艳玲其人,魅力委实超凡脱俗。她的相貌美艳至极,动人心魄,其双眉宛如黛色远山,蜿蜒有致;双眸恰似澄澈秋水,灵动深邃;面庞仿若娇俏桃花,明艳动人;笑靥犹如绚烂春花,璀璨迷人。而且她气质成熟稳重,举止端庄大方,一颦一笑,优雅万分;待人处事,圆润融通;言谈交流,温和亲切。她的每一个举止颦笑间,皆自然流露出一种风雅韵味。既有成熟女子的风姿绰约,又兼有温婉可人的绝妙气质,实乃一位独具魅力的绝世佳人。那流转的眼波,似蕴含无限情意,格外吸引人的目光,令人不禁为其倾心沉醉。
客到先吃饭,这是徐宅的规矩。
饭局坐了满满三桌,喝山西杏花村的\竹叶青\酒。孙伟言到,大家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有我在怎么能喝其他酒呢?今天我带来了,我的孙老大烧锅,大家尝尝可对上大家的身份?大家都是商界名流,它最适合大家了!
孙伟因是商界名流,又初到西京,众商人轮流向他敬酒,展开\车轮大战\。这可令孙伟万分为难:拒绝不喝罢,太不给人面子;照喝不辞罢,十几位客人下来,怕不醉成一滩泥?
醉酒失态,最无德性,孙伟深以为忌讳。
但北方汉子喝酒,不像江南人文雅,都是大杯海碗,满斟了酒,碰得\当\地着响,一气儿喝光,还要亮亮碗底,以示坦诚相见,互不欺哄。
孙伟被人敬了三大杯酒,已脚步不稳,头脑发晕,开始腾云驾雾起来。
他情知不妙,其他酒友尚跃跃欲试,准备轮番上前敬酒,如何了得?
孙伟频频向徐艳玲望去,一则她是东道,可帮忙说话;二来,客人中唯有她是妇道人家,说话容易打动人心。
徐艳玲会意,移步上前,叉着腰,挡在一位敬酒的客人面前,道:
\何老板你别忙,孙先生不胜酒力,喝多了身子不舒服,莫要欺负远来的客人,有种的跟老娘较量。\
何老板笑道:
\徐艳玲休管闲事,孙先生是你何人?如此袒护他,反是我们敬酒的不是了。\徐艳玲眉毛竖起,用尖尖笋指戳着他额头,道:
\我的夫君先前到南方做生意时,和孙先生拜为兄弟,当嫂子的替小叔子辩护,如何不可!你们要敬酒,我代孙先生喝,亦算给你们天大面子!\
何老板发难道:
\代喝可以,须连饮三杯,才不失礼。\
\好罢,老娘喝三杯,敬酒的喝一杯,夏掌柜,你来监酒。\
于是,众人纷纷上前敬孙伟,意欲将徐艳玲醉翻。
徐艳玲喝酒如饮水,来者不拒,一连对付七八客人,竟脸色如故、谈笑自如。敬酒的客人中,反而有人醉步蹒跚,站立不稳。
孙伟心中十分感激,见徐艳玲喝得太多,忙去她耳边小声道:
\夫人,敝人有一秘方,可解醉意。\
\不用\,徐艳玲瞥他一眼:\酒醉英雄汉,饭胀傻老三,连喝酒都不行,还做甚么大生意。\
孙伟喏喏而退,钦佩万分。
徐艳玲用大碗盛满酒,对何老板道:
\刚才你敬孙先生,此时老娘代孙先生敬你,礼尚往来,如何?\
何老板吓得直往桌下钻,一迭声嚷道:
\艳玲饶命,在下不敢冒犯了。\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再无人敢向孙伟敬酒。
吃完饭,众人商议怎么赌法?
打麻雀牌须坐五桌,分散开来便不热闹。
徐艳玲建议摇摊,她是主人,最有资格做庄。
摇摊是西北时尚的赌法,方法简单,人数不限,十分热闹好玩。便摇摊的主人须有助手配合叫摊收筹码,且手脚灵变,主人摇起来才带劲。
徐艳玲眼珠一转,对孙伟道:
\孙先生肯屈尊做我的帮手么?\
\夫人点将,敝人万分荣幸。\
孙伟欣然道。
于是仆人抬出一张大桌,专为摇摊所用。紫檀桌脚,黄杨木桌面,光洁如镜,比麻雀牌桌稍大,四角用象牙嵌出界线,每一方又用象牙嵌出茶杯大的圆点。庄家一点,对方三点,左青龙,右白虎,助手站在左上角三点与四点之间,是吉利的\青龙角\。
摇摊之戏,北京亦很流行,孙伟并不陌生。待他在青龙角上站定,随即便有听差送过一盒筹码来。筹码是四寸长的牙筹,上面刻着\西京徐氏\四字,作为标识。筹码共分五种,分别刻着骨牌中\天、地、人、和\的点子,另外,还有一种只刻堂名的白筹,自然是最小的码子。
摇摊在赌博游戏中最公平,全凭手气和运道,做下手的一点亏都不吃,而下手押注的花样也最多,跟牌九一样,可任意移注码。胡雪岩把筹码定为五等:十、五十、一百、五百、一千,让赌家买好筹码,然后庄家徐艳玲入座,拿起一只朝庭均窑的青白摇缸,\哗啦啦,哗啦啦\地摇了三下,打开摇缸,摸出一只摊牌,见是\八\。连续亮三次摊牌,算是\画路\,好让赌客决定下注。到第四下摇过,才正式开始下注。
众人紧盯摊桌,决定自己的路子。摊路的名堂极多,大路、小路、荤路、素路,各人走各人的路,决不互相干扰。下注走什么路,既考眼力,又看运气,千变万化,转眼之间,可进千入万,亦输掉同样银数,极富刺激性。
客厅里大呼小叫,有开怀大笑的,也有叹息跳脚的,一时热徐艳玲作主,孙伟相帮,两人配合默契,动作飞快,似有神助,不断\进庄\,亦即赌客投错了注,银子归庄家所有。不知不觉,二十摊已摇完,徐艳玲看看眼前,已堆起几叠银票,估摸至少二十万银票。即使再摇,今天必定只赢不输。
徐艳玲不禁向孙伟望去,两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都奇怪为甚么初次合作,便如多年赌友一般,意念相通。庄家做什么,助手便知,赌友把这现像称为开\天眼\。意即做的两人通了天眼,彼此能看到对方心理意图,可谓神妙!
输钱的人犹不服气,不断投注,企图翻本。可是运气这东西,不靠赌气逆转,反是愈怕输,愈是输。摇到最后,竟无人再敢投注,纷纷住手,自动\撤摊\。
众人见时辰不早,陆续告辞。
孙伟待要动步,徐艳玲开口道:
\孙先生稍候。\
待客人散尽,徐艳玲把银票向孙伟面前一摊:
\孙先生,全归你了。\
孙伟数数银票,足有一百一十万两之多,便从中分出七十万银票,道:
\按规矩办,当助手的只要四成,夫人该六成。\
徐艳玲道:
\昨天画舫里,我看出大家对你不怀善意,联手对付,让你破了财,今日借此机会,艳玲向孙先生致歉,不要让人笑话西京商场肚量小,容不下外客。\
孙伟大受感动,道:
\像夫人这般豪壮.天下少有,孙伟走南闯北,识人无数,夫人所为,孙伟至为钦佩。\
起始,徐艳玲眼波流转,轻轻瞥他一眼,眸中分明为情所动,幽幽叹息道:“孙先生之名,响动京华,西京之内,无有商人可与之相较。艳玲若得孙先生襄助,此生便心满意足矣。”言语之间,满是期待与渴望。
孙伟赶忙答道:“夫人若有所需,孙某但凭吩咐,无所不从。”其声坚定,饱含诚恳。
“孙先生妻妾诸多,左拥右抱,尽享艳福,怎会看上艳玲这老妪呢?”徐艳玲语气伤感,其中夹杂着一丝幽怨。
“夫人您——”孙伟愕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一时语塞。
“孙先生常与洋人往来,可知洋人男女之间,可结红颜否?”徐艳玲目露希冀,似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亮。
孙伟忽地明悟,补充说道:“其实华夏亦有此事,唤作‘红颜知己’,只不过多指向娼女,名声实不甚好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徐艳玲伤感言道:“吾命苦矣,夫君已逝,守着这份家业,不敢再嫁,恐所择非人,反遭人耻笑。孙先生恐怕也抛不下妻妾,就接纳这份家业罢。”其言悲切,令人心生怜悯。
孙伟灵机一动:“承蒙夫人垂青,孙某感激不尽。然夫人坐拥万贯家财,若为人妾,恐有辱门风。孙某愿与夫人为红颜,承欢于当下。我此来乃是巡查孙老大烧锅于山西之合作伙伴,咱俩合作,使孙老大烧锅打开山西市场,日后终生相助,做一对红颜知己,不知夫人意下如何?”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热情与期待。
徐艳玲心中喜悦,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她见孙伟风流倜傥,慷慨仗义,心中暗生情愫,有心助他在西安立足,又恐男子绝情寡义,故而愿以身相许,将自身托付于孙伟,只盼能有百日之恩,此生亦足矣!
当下二人手牵着手,缓缓入室,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男欢女爱,相依相偎,尽情享受着那如巫山云雨般的美妙滋味。
孙伟与徐艳玲云雨后,两人交颈而眠,缠绵缱绻,正快活无比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孙伟沉默不语,徐艳玲心里发怵,追问他:
\孙先生,莫非你有悔意,嫌弃奴家残败之身么?既如此,奴家只此一回,永不相见!\
\别,别这样。\孙伟忙阻止道:\夫人冰清玉洁,我怎会有悔意?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在想,我们怎么能把酒生意尽快在山西打开销路?徐艳玲道:\妾身已是哥哥的人,你的事便是妾身的事,但有吩咐无所不从,我可以在和我合作的商户中,让他们都销酒,这样不就可以了?孙伟说,艳玲现在酒在山西销售的事儿,就是我俩的事儿,我想这样是否可以,我们借总督李继昌的力量,让他通过盐商销售,一来盐商为官府操控,二来盐商渠道广,盐又是每家每户的必须品,徐艳玲听吧,说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第二日,孙伟与徐艳玲整衣束冠,步履匆匆,直往总督府而去。未至府前,二人便整理仪容,相互叮嘱,唯恐有失。
及至府前,二人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待一切准备妥当,方才入内求见。
待得通传之后,二人终得入府拜见总督李继昌。施礼完毕,孙伟便将此计详细陈述于李继昌,其言辞恳切,条理分明。徐艳玲则在旁略作补充,所言亦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李继昌倾听之时,时而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时而凝眉沉思,似在权衡。待孙伟与徐艳玲言罢,他方才开口道:“此计甚妙,盐商之力,确可助此酒迅速打开销路。然施行之际,尚须诸事妥当,方可成其功。”孙伟忙道:“总督大人所言极是,我等亦有思量。其一,可与盐商议定合作之法,让利与之,使其踊跃推销此酒。彼等久经商道,人脉广泛,必能使此酒声名远扬。其二,可遣专人前往各地,协助盐商铺货,确保酒之供应充足,不致断货。其三,可借广告之力,宣扬此酒之妙处。或可于城中各处张贴告示,或可请名人题诗作画,以增其声名。”徐艳玲亦道:“此外,还可举办品酒之会,邀各界人士参与,使其亲身品味此酒之佳。如此,可增众人对此酒之认可。”
李继昌闻之,点头称赞:“如此甚好。汝等所虑甚周,施行之际,务必谨慎从事。吾亦会遣人协助,以促成此事。”孙伟与徐艳玲赶忙谢过。
自此,此酒借盐商之力,如春雨滋润大地,迅速铺展于山西诸地。山西的销售是孙老大烧锅产量的一半,同时也影响和销售到了临近省、市、洲。其声名渐起,如雷震耳,众人皆闻此酒之佳名。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众人热议此酒之香醇。有人赞曰:“此酒真乃佳酿,入口绵柔,回味悠长。”有人道:“听闻此酒乃借盐商之力推广,其渠道广,故而能迅速普及。”更有人言:“吾等当速去购置,品味一番。”
酒肆之中,客似云来。掌柜笑迎八方客,热情推荐此酒。“各位客官,此酒乃近日之佳品,诸位不可不尝。”“此酒声名远扬,味道醇厚,客官一试便知。”众人闻之,争相购置。
孙伟与徐艳玲见此情形,喜之不胜。得此成就,二人亦更添恩爱。一日,孙伟轻抚徐艳玲之手,感慨道:“幸得汝之计策,方有今日之盛况。”徐艳玲微微一笑,柔声道:“此乃吾等共同之努力,当共享此荣华。”
自此,酒之生意愈发红火,前所未有。孙伟与徐艳玲亦凭借此酒,成就一番事业,声名远播。
且说这酒肆中,每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那文人墨客,闻得此酒之名,纷纷前来,或吟诗赋词,或挥毫泼墨,以赞此酒之妙。
又有那富商巨贾,宴请宾客,必以此酒相待,以示尊贵。
更有那寻常百姓,逢年过节,亦购此酒,以增喜庆。
这酒之名声,不仅传于山西,更渐渐传至周边各地。众人皆知山西有此美酒,皆欲品尝一番。
孙伟见此,心中欢喜,遂决定扩大生产,以满足众人之需求。
同时,亦不忘与盐商加深合作,以拓宽销售渠道。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
孙伟与徐艳玲在山西之酒销量不断扩大,以达烧锅一半产量还多,规模日益扩大。
而此酒之佳名,亦流传于世,成为一段佳话。
既已稳定山西市场,孙伟遂萌将孙老大烧锅酒拓展至周边省份之念,尤欲进军成都市场。然此行究竟顺遂与否?前途未卜,实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