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话说这毒果真是个剧毒，只是片刻功夫，六水的脸色就像是晚秋的树叶一般，肉眼可见的枯黄灰败。

他的气息就宛如漏气的皮球，连着喘了几口粗气便就没了声响。

要不是看他的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六水真真的就跟死人无异。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生命逝去，甚至自己手上还沾染了几条人命。

但是看着六水这个奄奄一息样子，我还是慌了神。

我缘何会慌了神，可能是因为六水的地位崇高，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对六水特别的喜爱，但是最有可能的还是我把六水当成了我的学生，当成那个我还是社畜的时候，金贵的厉害的学生。

我怔怔的站在那里，上个世界的某些东西正在死命的攻击我，让我呼吸急促眼神模糊，双腿无力，却又想逃跑。

那是一个学生在家里面与家长拌了嘴，话赶话的，这孩子一下子想不开竟跳楼自杀了。

此事按理来说是与我无干的，没想到家长却把这事赖在了我身上，最后这孩子跳楼，竟成了我的责任。

家长的痛哭，学校的问责，舆论的口诛笔伐，这些就像是泥石流一般把我淹没，然后死死的把我压在了下面，我动弹不得，更没有办法呼吸，恨不得就去死了算了。

这些都是前尘往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恐惧非凡，如何都挣脱不开。

就在我要随着六水的呼吸停滞，也要把我自己憋死之际，一个人迅速跪到了我身前。

我现下脑子里一片浆糊，看着他是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耳朵也是嗡嗡的，他嘴里说着什么，可是我完全听不清，我心里面现在全是绝望，恨不得自己先去死了算了。

那人见我呆住了，艰难的说道：“殿下还请赐下续命丹，救下六水殿下。”

这话我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我脑子就像是卡住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眼神也跟个初生的幼儿一般茫然失措。但是我终于是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了，是那个被我制住的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见我还是一动不动，也是知道我被魇住了，无法，只能匆忙的行了一礼，说道：“属下无礼了。”

说完就从我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又施展绝妙的轻功，瞬息之间就给六水、小高和阿大灌下了续命丹。

高武世界的丹药就是神奇，小高和阿大丹药下肚不过片刻，就已经能够站起来走动了，只是受伤颇重，走起来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六水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气息看着起伏的胸膛也十分有力，只是中了毒，还是没有醒过来。

六水的稳定就好像是有一个神明，用极大的力量把盖在我头上的泥土掀开，让我能够自然呼吸。

可惜这神明就好像是怕泥土弄脏了他的鞋子，只是把泥土弄的远远的，并不是要特意救我，我的身体还被泥土死死的压着动弹不得。

我艰难的晃动着脖子，想寻求帮助，暗卫首领站在远处，朝我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在我期待的眼神中闪身离开。

看着他的离开我并没有愤怒更没有绝望，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片刻之后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异香，瞬息之后，周围的阴影处就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我身体虽然还是由于紧张而动弹不得，但是心里面却是安稳了许多，因为我知道这帮被我控制住的暗卫，已经重新护卫在了暗处。

阿大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到我跟前，噗通一下跪在我身前，语气悲伤的说道：“殿下。”

异香入鼻，五脏六腑都有了知觉，巨大的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阿大呼喊，让我的手脚有了力量，重获自由的感觉真是再美好不过。

“啊？”我有些呆滞的答道。

阿大并没有关心我的身子，而是说道：“奴才有个请求，还望殿下准允。”

我看着阿大抱着必死的神态相求，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脑子，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慌乱的看着他，让他说下去。

阿大眼神悲壮，大有一副以死相谏的模样，说道：“启禀殿下，暗卫首领虽对殿下不敬，但念在他忠心的份上，能否饶过他僭越之罪。”

“僭越之罪？”我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下意识的说道。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阿大的意思，我笑了笑，不在意的说道：“事出有因，何来僭越，快快喊他出来，我不仅不会罚他，还要好好的赏他，要不是他，今日怕是出大祸啊。”

“殿下，他已经没了。”阿大语气带有哭腔，沉重的说道。

“没了？”我不敢相信刚才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片刻功夫，就在我眼前没了的。

阿大见我不明白，解释道：“他对殿下不敬，自裁谢罪已经是大恩，还望殿下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不要追究迁怒于他的家人。”

续命丹在我怀里，刚才暗卫首领碰到的地方现在像是火在烧一样，让人疼痛难忍。

这火越烧越大，顷刻间这把大火就剧烈燃烧起来，不过这火烧的不是我身体，而是我的心。

烈火灼烧，我的心脏疼的是一抽一抽的。

我强压下心里面的这股难受，惨笑的说道：“我已经说了要赏，他既然不在了那就赏他家人吧，阿大此事交给你去办，镖局王府的东西，吧都可随意拿去赏给他家人。”

丰厚的赏赐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让被灼烧的心稍微舒服了一点。

而村子里面留守的那几个镖师也听到了动静，迅速来到了这边，正在听从小高的安排，有序的进行善后工作，尤其是对大师姐的抓捕工作。

我这会已经变成平常那个千秋殿下，看着镖师们有序的离开，林子里的暗卫也少了几个，心里面盘算着应该做些什么。

“小高让人来把这几人的尸体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去，让青鱼寻个信得过的仵作，剖了好好查查。”我指着地上的段大侠等人的尸体说道。

我没顾小高着急忙慌的去安排这事，又继续说道：“暗卫首领的尸体送往徐州，将其安葬在镇北王祖陵的卫陵中。”

我拿出镇北王府的玉牌，交给阿大说道：“此事你只管去办，至于两位王爷，或是别的人有什么话说，不管，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阿大听了这话，先是震惊，然后激动的磕着头，就连阴影处都传来细小的磕头声。

我拍了拍阿大的头，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阿大站了起来，阴影处也光影晃动，显然暗卫也起了来。

我又说道：“我有一件事情不明，暗卫首领自裁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异香，这是为什么？”

阿大恭敬的站在一旁，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暗卫从小身体里面都种下了特殊的蛊虫，暗卫以自身的精血喂养，若是被人杀害，他的血液则会有经久不散且传播极远的恶臭，便于大家追踪。”

阿大说着这些有些哀伤，一时间竟哽咽了，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若是自身以秘法催动，以命为代价，则会发出一股异香，这异香能诛邪去瘴唤醒神志，遇贼人之时常常能发挥出奇效。”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已经躺在仓促搭好的担架上的六水。

六水看起来就像是熟睡一般，但是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六水还有多久才能醒？”

阿大见我问，只是说了句奴才并不通晓医道便就低头不语。

远处的小高听了，说道：“小的倒是通晓些医理，但是不算精通。依小的所言，六水殿下应该是中的剧毒，只是小的才疏学浅，并不知道是什么剧毒。”

小高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剧毒。”我下意识的搓着衣角说道，“即是剧毒，六水为何看起来只是熟睡一般，并没有大碍的样子。”

“不过是续命丹强吊六水殿下的命罢了，待药效过了，顷刻间就能要了他命。”小高旁边的一个镖师幸灾乐祸的说道，“六水与太子那厮是一丘之貉，死了也是活该，只是白白浪费了一颗续命丹。”

话音未落，小高和阿大齐齐变了脸色。

“闭嘴。”小高怒骂道，“你再敢在老板面前胡言乱语，我定要让掌柜的把你派到西海去，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阿大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拳头紧了紧，见我没有说话，便就松开了。

这帮兵痞子最是爱憎分明，太子与雍王相争，文官与武官相斗，倒霉的却是北境的这帮兵卒子。

他们心中怨恨太子文官也是正常，况且他不过是说说，也没有做什么，总不能因言获罪。

“你过来。”我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千真万确。”那人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在军中的时候，就是跟着最好的军医打下手，我虽然不会治病救人，但是基本的医理我还是懂的。”

这话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有些慌了。

但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慌，故而还是强忍的疼痛咬破了口腔里的皮，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若我一定要保六水殿下的命，可有什么办法？”

那人自是不愿意大费周章的去救六水，但是我的命令他又不敢违抗，只是低着头咬了咬牙，然后红着眼睛盯着我，说道：“这毒非医坛大家不可治，沿着这条路往前30里，再往左边的小路10里地，过了河，听闻那里有一神医，想救六水这贱………”

“咳咳。”小高咳嗽了一下，似有威胁的看着镖师。

那人看了一眼小高，浑身都在发抖，强忍着痛苦，继续说道：“想要救六水殿下，怕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说完也不行礼，便负气的走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有些可怜，想了想说道：“朝堂之上的争斗，军旅之间的情义，你们受的委屈，我久在宫中，其实是不懂的。但是六水不过是一个被裹挟着的可怜人，总不能让他为这些事情负责，你们就当是可怜他吧。”

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停下了脚步，肩膀略微有些抽动，翁声翁气的说道：“这毒极猛，怕是续命丹也吊不了多久六岁多久的命，殿下还是快些带他去吧。”

我心里一紧，忙背起六水就施展起最快的轻功，依着那镖师说的方向飞驰而去，至于阿大和小高，他们二人受伤有些重，我让他们养好了伤再来寻我。

“你不守着雍王殿下，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家老板干什么？”小高随意的问道。

阿大没有说话，只是紧张的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你要不是个太监，我还以为你对我家老板有非分之想。”小高打趣道，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问道，“那件事情难不成是真的？”

阿大有些迷茫的看着小高，不知道小高说的是何事，小高做了一个口型，阿大一看，连忙捂住小高的嘴，喝道：“这事乃是秘辛，京中知道的人都甚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殿下身份如此贵重，就你守在他身边？”小高质问道，但又明白了什么，不确定的说道，“雍王殿下、镇北王爷再加上摘星楼？”

阿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小高，小高瞬间明白阿大的意思，又小声点惊呼道：“你们真是太乱来了，殿下此等身份，就你还有几个半吊子的暗卫，如何能护殿下周全。”

小高说完也是给了阿大一个白眼，连带着雍王都有些嫌弃，不过现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保护殿下要紧，故而也不多言，就要强撑着身体追上去。

阿大拉住了小高，示意他看了看刚才那口不择言的镖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小高愣了一下，便明白那镖师怕不是普通人，略一思量，便知道那是何人。

小高朝着做了一个“胡大”的口型，得了准话，也就不再言语，安安心心的躺了下去，等着身体恢复了再追上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