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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晚会

其实细究母亲之意,与其说是让我主持宫务,不如说是借我这公主名头协调各方,毕竟她已主掌宫中多年,宫中上下都是她的心腹,不但熟知她的喜好,还都是精干得力之人,我之于宫中,便如当初郑博之于离宫营造,不过是个官样图章罢了。

然而我与崔明德之心,都是要借着此事出一回彩,好叫母亲知道我们的才干,日后将更多的事委任给我们,因此连她带我,都是起早摸黑、夜以继日,恨不能将一身分作两身、十二个时辰变作二十四时辰才好。

我见各地官员都在进呈祥瑞、讨好母亲,知道母亲初初称制,正是需要歌功颂德、广罗党羽之时,便又与崔明德商量,在元日办一出元旦晚会。

这时代大凡节庆,都有歌舞谐戏,与前世的晚会其实也相差不多,只是少人主持,亦不如前世那般一出晚会总有个主题,歌舞曲乐,皆叩题行事,因此我一提议说要按主题办晚会,崔明德便颔道:“倒是可行。”略一思索,又道:“莫如以‘太后万年’为主,元日时大宴群臣,载歌载舞,以宗室近亲为主持,佐以杂役之人——这位主持一定要年纪不大,若是年纪大的,恐怕当众不愿做这谐戏,也不能身份低了,太低了,难免显得不庄重,也未必镇得住场面。”

我略一思索,便体味出此议之妙来——元日群臣大宴,总还是外朝体制,不提四海清晏、国家太平,也不提皇帝安康、社稷久安,偏只提“太后万年”,还是从头到尾地办这样一场晚会,则母亲之威权俨然,昭然可见。而如今天下未定、人心浮动,母亲正需要这样的威权。

十二月初我便正儿八经地向母亲上疏奏,提了此事,附带的还有所有的细章——数月前教坊和太常就已在排演元日的歌舞,至今已是熟烂,我这晚会的点子虽新,其实内里也不过是这些表演,不过言辞上稍加更改,因此时日虽短,却还来得及——母亲果然龙颜大悦,迅速地批准了此事,交由我与崔明德全权主办,于是我们两个便越地忙碌起来,崔明德直接将铺盖搬到了丽春台,每日寅时,她便会先起来,通过仙仙将我从床上叫起,午饭我们两个也在一块吃,到晚上往往又忙到子时,将近一月,我只有早晚去母亲那问候时见阿欢一面,其余时候都在忙着晚会的事。

好在母亲对我的提议十分有兴趣,要人要物,无不允诺,有难办之事,便自贞观殿遣人说通,因此一切事务都办得极为顺畅,元旦当日,我随外命妇入了朝,先行礼跪拜母亲如天子之仪,再拜李旦,礼毕,听中官宣旨,备述开春之祈望,并颁布赏赐,诸宗室王公所得皆倍于往年,托姓氏的福,我也混在宗室中得了好大一笔封赏,上午随着人堆将那一堆繁冗的礼节走完,下午起大宴群臣命妇,我也随之入席稍坐片刻,晚会却又开始了。

虽已排演过多次,我却依旧悬着心,伸着头看向中央。

如前世多少场春晚一样,开始是主持人出来说吉祥话——最终选了皇孙李德与梁国公武三思为主持,李德已成了半大少年,说话中规中矩,武三思倒是妙语连珠,一串吉祥话将母亲哄得大笑,勾勾引引地带出节目:第一场是大舞,分为四段,分别赞颂高祖武德、太宗文德、先帝仁德与太后圣德,其中高祖取太原起兵、入主关中事,太宗取平定山东、讨伐突厥事,先帝取东征高丽、西定吐蕃事,母亲则取息兵养民、开垦屯田、天降嘉禾、仓廪富足事,各事皆有史可循、绝无作伪。

这一段出来,朝臣们的脸色便已有些精彩,有闷头喝酒的,有举杯祝寿的,有交头接耳的。母亲高坐于阶上,冕旒遮住了她的面容,令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倒是李旦穿着常服,开心地在御座上拍手大笑。

阿欢与我不坐在一处,遥遥地对我一笑,唤过宫人嘱咐几句,那宫人一头雾水地过来,在我耳边道:“庐陵王妃说,请公主平日少吃些蜜,吃多了牙疼。”

我听得好笑,想了又想,招手叫那宫人近前:“你告诉她,叫她放心,我不但没有多吃蜜,连一些儿甜的都没吃,现下正苦得恼呢,请她得了空,好心,叫人送一点蜜给我,免得我想蜜汁想得痴了、呆了,不知做出什么事来。”

那人越摸不着头脑了,又挨过去传话,却见阿欢白了我一眼,递了杯酒与她,叫她送来:“庐陵王妃说…说,公主既这么可怜,现下就赏你…公主杯蜜酒,喝了快把嘴堵住,不许瞎说。”

我笑着将那杯酒饮尽,见晚会无事,便起身去更衣,走时也未知会人,却是一入偏殿,就见阿欢过来,我如厕不喜有人跟随,她而今也养出了这个习惯,偌大厕间,只有我们二人,我便摆出十二分不正经的样子,色眯眯地去捏她:“哪里来的小娘子,生得这样漂亮,快给郎君我抱一抱。”

阿欢一面任我抱着,面上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时真想拿针线来,封了你这张嘴才好。”

我笑得越厉害,在她脸上亲一口,自后向前地搂着她,压在她肩上,咬着她耳朵道:“阿嫂要封住我上面的嘴,还是下面的嘴?”

以阿欢与我之熟稔,也难免脸上一红,啐我道:“谁教你的浪荡话?叫阿家知道,打…打都是轻的。”

我久不见她,心中口中,早恨不能有千万种浪荡话要与她说,见她因嗔怒而薄红的脸色,愈觉心痒难耐,人转到她跟前,将头埋在她怀里一顿摩搓,边摩边道:“明明是你教我的浪荡话,你怎么倒还怪我?”

她一怔,问我:“我几时教你这话?”

我笑嘻嘻道:“我夜里梦到你教的。”将她气得要来掐我,我躲不开,只能任她揉搓,又撒娇般地道:“今日不但是元旦,还是我生日,你也不可怜可怜我,还来欺负我。”早一二年,打死我也不信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而今这些话都毋须过脑,自然而然地便从嘴边淌出,仿佛是见了熟人问“一向可好”,且也一丝儿羞耻也感觉不到,反倒恨不得要和她说一千遍一万遍这样的话才好,不过若想想我们连更羞耻的事也做过了,那这些话儿,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提生日,阿欢果然便心软了,手上松了力道,两手来揽我的头,我低头在她怀里拱了半晌,鼻中嗅得她的香气,身周感得她的温暖,头上四处,又在她的柔软处乱滚,滚得我眼中充血,呼吸沉重,恨不能就醉死在她怀里,她却将我的头抚了几次,推我直起身:“最后是为独孤绍演的军舞不是?你不去看?”

我只得恋恋不舍地从她怀中抬起头,将她的香味用力嗅了又嗅,还想去要她的香囊,她却从怀中摸出一物,丢在我怀里:“礼物我可给你了,等下要是喝醉弄丢了,可不干我事。”

我堪堪将那物件接住,东西是用手帕包着的,打开一看,见是一尊半尺高的木刻供佛童子像,这童子却不同于平日,看着像个女儿家似的,两手捧着花,正朝着一处天真烂漫的笑。这雕像的神情面貌极是逼真,望着又颇有几分面熟,仔细端详,方才省悟——这可不就是照着我刻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欢:什么天真烂漫,就是傻而已。

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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